.co 几日之后,一切都看上去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继续安逸享乐,吕布军中的将士继续勤苦操练,童霏与昭姬继续做挂名夫妻。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一切都是平安无虞的样子。
只是越是这样平常,就越显得不正常。
童霏在营中遇见吕布和貂蝉二人之时,便已经觉察到了。吕布看上去是十分宠爱貂蝉的样子,貂蝉提出要参观军营,他便欣然带她同往。可是貂蝉看向这些军士与器械之时,不似平常女子一般,平常女子见到军队操练,或许会觉得新奇,但用不了多久便会觉得无趣。貂蝉不同,她不仅仔细聆听吕布的介绍,尤其在见到那一只精良的骑兵队时,水润含笑的眼眸中,闪现出异样的光彩。
观罢演武,吕布要送貂蝉回府,临走对童霏耳语,道:“夜里来我书房,有要事相商。”
童霏默默低头答是,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一路上吕布都在低头想着自己的事情,带貂蝉来军营,其实不是貂蝉要求的,而是他的意思。在决战的前日,他想让她看清他的实力,大抵是为了让她安心,更多的,也是让自己安心。
他拥有城中最精壮的部队,他拥有众多勇武猛将,他能成就任何事情。
一直快走到貂蝉房间的时候,吕布才开口一句话,他说:“明日我要去做一件大事,或许会十分凶险。”
貂蝉心知是何事,却还明知故问地驻足抓住他衣袖,一脸担忧问道:“是什么凶险的事,不去不行么?”
吕布刚毅的五官渐渐变得柔和起来,连目光也显得温暖非常,“不去不行。”他望着眼前凝眸注视自己的女子,他此时已然能分辨出她的真情假意。
此刻,她眼中担忧是真,不明就里是假,问“不去”是真,说“不行”是假。
“这件事,我必须要做,只是不知道到底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吕布依然注视着貂蝉,貂蝉却慢慢低下头去,甚至松开抓着他衣袖的手,吕布心中莫名觉得伤痛起伏,却在下一瞬,轻易被抚平。
貂蝉转身到他身后,蓦地从背后抱住了他,“只要是你想去做的事,就一定是对的。”她伏在他背上,感受来自他身上的温度,那温度灼热,令她心安。
这一件事,她心中一直坚信是对的。可当她设身处地从吕布的角度出发时,她也会迷惘,也会迟疑,到底吕布这样做,是对谁错?
她越靠近、越觉得不了解吕布,甚至有时,她会产生不能帮助义父完成大业的绝望。可是每一次,吕布又重新给她希望……赵将军的提醒再明白不过,她知道,明里好似吕布在受自己摆布,实际上,她才是逆风行进的纸鸢,那线不是捏在别人手里,正是在吕布手中,只要吕布放手,她不过是苍茫天空中,最柔弱无助的也是最无用的一片纸张。
只有操纵着线的人,才真正捏着她的命运。尽管,她并不在意生死,却不能不在意她肩负的责任。
两人像这样沉默许久,在阴天的长廊之上,有花瓣自枝头飘零,滚落在脚边,随风带来阵阵馨香后又翻转着离去。
他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他知道她害怕什么。
她靠在他身上,脑中思绪翻涌过万千,她明白他迟疑什么。
不知过了是有多久,原本也看不真切的斜阳,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落了下去。朦朦胧胧地来,朦朦胧胧地去,就像这世间的许多人事一样,是是非非,谁能说清道明?
吕布握紧貂蝉的手,想要转身面对她,却又在开口的那刻停顿了下来,他问她:“你曾说过,从今而后,你只为一人而舞,我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我?”
他感觉貂蝉口中的人一定是他,也只能是他,但他却不知为何,在面临人生重大变革之前的这一日里,突然失掉了自信。
他本打算看着貂蝉的眼睛,看她回答自己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但他突然不敢看了。
貂蝉只思索了一瞬,便答道:“若你想看,此刻便可为你起舞。”她说着欲抽手,想伴着飘零的花瓣为吕布起舞。
吕布却是一把拉住她。
“不,留到明日吧。”真真假假,如今也没那么重要了。“若我还有幸活着,就用这支舞来庆祝,若不幸丢了性命,就当为我送别。”
貂蝉重又自身后抱住了他,湿热的泪水冰凉了他的后背。
××××
夜□临,童霏应约来到吕布的书房,那房间里不似往日灯火通明,只点了一盏灯,泛着微弱的光芒。
吕布背光坐着,故意不让人看清他此刻的面容。他做下这个决定,内心经历了常人无法体会的矛盾与挣扎。
童霏进去以后,也没说话,径自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等待吕布先开口。她知道吕布要说什么,也明白吕布做这个决定有多艰难,她想要给他多一些的时间考虑,虽然可能早已经没办法扭转。
最初,她不希望吕布杀了董卓,无非是不想看到那后果,后果是或许董卓的旧部反扑,吕布将要无奈放弃长安。如今,既然不能改变这大势,她也想要极力促成这事,趁着董卓将部下远派,是最好的机会。吕布大概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一直将心绪沉淀,他所谓的时机,正是此刻。
实际吕布还在想事情想得出神,而童霏的脚步又极轻,好像刻意不想打扰他一样,所以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注意到童霏是什么时候来的,或者是朦胧有那么个印象童霏进来了,却不知道坐在那里是有多久了。
他敛一敛心神,语气如常道:“还记得早前我说过,有一件事要你帮我,如今该是时候了。”
童霏假装不明所以,回道:“请大哥明示。”
吕布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童霏一脸的郑重表情,不禁笑了起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忽然觉得有些放松,他笑道:“放心,为兄不会让你为我冒险。”他顿了一顿,等待童霏附耳过来,才又小声说道:“你只需……”
片刻后,童霏离开座位,自墙上取了吕布的长弓,笑道:“大哥这宝弓借我一用。”吕布还有些担心,童霏遂又安慰道:“大哥只要相信我,便好。”
吕布这才重重点头。子龙说会成事,便一定会成,因为子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信任的人,因为他们是兄弟。
待到童霏离开,吕布忽又想到,这事千万不能叫弟妹知晓,否则关心则乱,他得再叮嘱一句才行。于是急忙追出门去,那背着长弓的少年早消失在长廊尽头,他一路疾速追赶,却在穿过花园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清透月光下,少年背对着他,负手而立,而在少年对面,那举手投足都透着丝丝风情的女子,除了貂蝉还能是谁?
吕布从未怀疑过童霏,尽管从一开始童霏就对貂蝉诸多无礼,这时,他见到那二人狭路相逢,没有上前,只是倚在一根廊柱后面,静心听那二人说话。他离她们不过几十步之遥,周围很安静,他清楚地听到每一字一句。
貂蝉其实是特意等在此处,她想,那赵子龙向来惯与自己做对,吕布却还那么看重,不知道这一回,赵子龙会不会在最后的时刻破坏了整盘计划。她担心到睡不着觉,只好等在这必经之路上,即使免不了要斗嘴,即使又要被那人戏弄,她也要从中确定计划万无一失才行。
她站在廊中等着,终于看见那人由远及近走了过来,然而却在看见自己的时候没有止步,两人擦肩而过。她忙唤一声:“等等!”
童霏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所有事已经都按照那父女俩的计划进行了,貂蝉还有什么好说?这个时候再想要动摇自己与吕布的情义,可不是明智之举。
貂蝉一眼瞥见童霏背后的长弓,不禁问道:“将军为何……”想一想,这话问得又不恰当,于是急忙收声,她险些自乱阵脚。
童霏这时转身,见她盯着那长弓在看,冷笑道:“如你所愿。”
貂蝉以为自己应该是已经习惯了面前这人的冷漠,面对这样的冷笑,也不应该再有任何感触才对,可总是事与愿违,她总能轻易被这人挑起火来。
“你到底在怀疑我什么?”她紧咬住下唇,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透着一丝委屈与伤心。
童霏反倒又笑起来,“你认为我不该怀疑你吗?”
“我喜欢他。”貂蝉说得认真,说得坚定。喜欢一个人,原本只要自己和对方知道便好,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对眼前这人说这样的话。难道只是为了打消那人对自己的怀疑念头吗?
童霏从未见过貂蝉如此认真决绝的表情,她瞬间有些微感动,但面对貂蝉,她依然保持着冷言冷语,她垂眸看她,冷声道:“你当然要喜欢他!他为你做的,你这一辈子也还不尽。”
貂蝉眼中透着不解,她自然明白吕布待她的好,但听眼前人这话语,似乎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事存在。
而一直躲在暗处的吕布闻言也不禁皱紧眉头,今日的赵子龙,似年少的他,却又胜于年少的他。他不知为何忽然发自心底地露出欣慰的笑容。前路未知,但身边有这么一位兄弟,他已然无憾。于是再不管那二人,一路仰望着若隐若现的孤星离开长廊。
貂蝉知道就算她继续问下去,也不会得到答案,索性转了话题,道:“那些脂粉我已用过,请再次向昭姬转达我的谢意。”
童霏没搭话,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还有一事……”貂蝉的声音又自背后响起,“明日……你和他……都要……”
童霏头也不回,边走边接下她的话道:“明日,我们都会活着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想先完结现代文……可是又舍不得放下这篇……好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