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童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前厅的。
一路疾速前行,在枝蔓横缠的树影下,踩着破碎了一地的月光,某个转角处还转错了方向。几乎逃也似的用极快的速度走开,却是用了极久的时间才回到正面临曲终人散的宴席之上。
她坐回自己的席位,脸上虽然是面无表情,但心中仍然惊魂未定。
早前嫉妒她与蔡昭姬单独相处的那些人,见了她这副样子便在心中大胆地猜想,小赵将军怕是也在蔡家小姐处碰了钉子,看这回来一句话也不说,连笑也不笑一下,僵硬地坐在那里,准是去献殷勤被奚落了一顿,否则怎么会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回来?
若是她回来的时候一脸的春风得意,倒一定要遭人嫉恨了,眼前这样子,软语安慰的有之,冷言讥讽的有之,心中暗爽的有之,便也没人把方才那事真正放在了心上。
如果事情的真相确实如人们所想的那样,童霏也就不用那么苦恼了。
在她离开昭姬房间的时候,她问她什么来着?可不可以娶她?童霏只记得自己当时就像是被无形的枷锁钉在了原地,双唇微张,惊讶地看向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这话不像是能从她口中说出来的,童霏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幻听了。可是那话又是实实在在从她口中说出来的,童霏在那一刻除了讶异,再难有别的反应。
可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童霏心想。可是那时她一个字都没说。
昭姬也不等童霏回答,低头继续说道:“我并非在意,只是……倦了。”沉默了一阵,童霏依然没有出声,所以她抬起头来望向童霏,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将军不必现在就答复于我,只是一定要仔细考量这事才好。”
童霏望着那漆黑双眸,心中疑惑更甚,昭姬的表情那样的决然,眸中闪着光亮,那样静谧的黑色,那样深邃的黑色,看得她有些眼晕。只好虚弱地回一句:“好。”而后故作镇定地转身,在清淡月色下逃离了那院子。
那月色真的太浅,脑中思绪混乱她只能看清近前的地面,以致于徒走了许多的冤枉路。但幸好最终还是回到了前厅,只是经历了这样一件事,她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她回到座位上,才恍然,刚刚自己太过惊讶,忘记了许多事。比如她忘记要立刻开口拒绝,先不论她如今只想和甄洛在一起的事实,她只和昭姬是君子之交,如何就能谈婚论嫁了?何况她还是女子;再比如她也忘记要问昭姬何出此言,这与昭姬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都截然相反,几乎是完全颠覆了,如果不是事出有因,童霏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能够吸引昭姬。
她应该要问问才对。可叹自己当时太不淡定,既然已经匆忙逃离了现场,又怎么好意思再回去问过?不妥……不妥……
她摇头叹息着,丝毫未察吕布已经盯着她看了许久。等到周围传来嘈杂的人声,她才回到现世中来,原是众人在纷纷与蔡中郎道别。也是在这时,她才发现正吕布挑眉笑着看向自己,一脸的没正形,估计又是喝大了。
“大哥有话要说?”她被吕布这样盯着看,只感到毛骨悚然。
吕布坏笑两声,晃荡着手中的杯子,里面只余下刚过杯底的一点酒,饶是在他这样大幅度的摇晃下都没能洒出来。
“不见伊人,徒增伤悲啊!”吕布感慨一声,仰头喝干最后那一口酒。
童霏低笑不语,她知道就算自己出言反驳,在吕布看来也只是由于害羞腼腆而找的说辞,倒不如默不作声,省得他借着酒劲儿再说些其他让她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的话来。
官员们三三两两地向蔡中郎辞别,童霏看吕布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知道凭着他与蔡邕的交情,应该是留到最后的。但她也一直很好奇,吕布到底送了什么给蔡邕?如此交情,那礼物恐怕较之众臣而言更为珍贵,必定也是极稀罕的宝贝。只是那时候他给了自己一个表现的机会,才没有当场献上。
于是趁着吕布还有那么一丝清醒,问道:“大哥到底送了什么给蔡中郎?”
“自然是最好的贺礼。”
“到底是何物,如此神秘。”
吕布不紧不慢地对童霏招招手,童霏便靠近一些,随后听到吕布在她耳边悄声道:“我送了个乘龙快婿给他,你说,这是不是最好的礼物?”
童霏身形一滞,才要埋怨吕布乱点鸳鸯谱,忽见蔡邕的视线越过那些辞行的人的肩头,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嘴角似乎还带着十分称心喜悦的笑容。她心中又衍生了想要逃跑的念头……
幸好蔡中郎没有问她愿不愿意娶她女儿这样的问题,否则童霏大概会当场就拒绝而拂了蔡中郎的面子。临睡前她还在犹自庆幸着,蔡中郎没有出面说,所以这事她也暂且不用去考虑。虽然昭姬小姐嘱咐了那么一句,但童霏实在没有那个心情去考量。
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帮助吕布度过他一生之中最大的难关。
很多人觉得,吕布的传奇一生中,最大的难关莫过于他此生最后的那一战。但在童霏看来,最紧要的,却是王允最初为他而设下的美人计。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如果吕布一早发现了王允的用心,还会冒大不讳去擒杀董卓么?还会让献帝流落在外么?
窗外的月色愈加浅了……
××××
童霏的担心和猜测,很快就在三日之后得到了证实。这三日里还和往常一样,她悉心练箭,帮助吕布处理军需事务。但三日之后的早晨,吕布自朝中归来,便收到了一份厚礼。
那是一顶金质冠冕,冠盖上方及中线外,均嵌满了宝石,童霏数了一数,一共有二九一十八颗。中线上开了一个小孔,孔内插着一根金簪。从制作上看,绝对是做工精美,质地纯正的物件;从价值上看,不要说那镶嵌在上面的异域宝石,就是这足金发冠本身,也是极奢华的东西。在长安城里,除去董卓,除去皇帝,几乎没有哪个王公贵族敢这样装饰。
所以这冠冕,是司徒王允送的。
童霏料到王允肯定要先用财来打动吕布,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大手笔。
吕布在收到这份礼物的时候,也不禁一阵唏嘘。毕竟这样的东西并不常见,任谁见了怕是都要惊讶一番。吕布将那金冠拿在手中,不住地赞叹做工如何精良,物品如何绮丽。童霏也差一点以为他真的就这样轻易被王允给收买了。
结果他把玩了半天,蓦地往桌上一搁,却是问童霏:“你猜,王司徒为什么要送这样的厚礼给我?”
童霏顺应着接话:“自然是有求于大哥。”
“恐怕他所求的,我应不了。”吕布的视线久久地在金冠上流连,那眼神不是在看一件奢侈品时露出的欣赏表情,反倒像是要看透那其中是否有什么瑕疵,或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不然……差人退回去?”童霏试探性地提出建议。既然吕布在这时就已经看出了事有蹊跷,那还何必再陷进去呢?直接在此时就拒绝王允的好意,不就一了百了了?
“事情若是如你想象的那样简单就好了。”吕布无奈看她一眼,不知是他想的太多,还是她太单纯。
童霏皱了下眉头,“那依照大哥的意思……是要接受了?”
吕布微微扬眉看向她,“当然要接受,而且要欣然地接受,看看他到底要在我这求到什么好处。就算是我做不到的事情,他这礼已经送了,也断没有再收回的道理,这只赚不赔的买卖,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童霏心想,吕布幸亏不是商人,否则一定是会趁战争爆发囤积居奇的奸商。不过,要分对待什么人,像王允这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只是让他破点财,也未免太便宜他了。
历史上的王允,一心匡扶汉室,被冠以各种忠义之辈的头衔,事实上,董卓被除王允掌权以后,他几乎成了第二个董卓。人人都说是为了汉室,最初的冀望大概也真的如此,但久而久之却都变成了利欲熏心的违忠,到最后只顾扩张自己的权利和势力。
人心大多如此。
两人正各自思索间,忽有士兵来禀报,说是司徒府上来人送了一张帖子。吕布看完笑着丢给童霏,童霏看完也是一笑。王允邀请吕布夜宴。
“大哥要去么?”
“去,为什么不去?不仅要去,还要带好回礼同去。”
“回礼?”一时间去哪里找同样奢华的东西去送给王允?而且,这也不像是吕布的作风嘛。
吕布扬了扬下巴,“回礼。”
童霏一愣,“我?”
“或许王司徒也有个女儿正待字闺中呢?”吕布调笑道。
童霏没接话,王允是有个女儿,也正待字闺中,可是那可不是要许给她的,而是为了他吕布所准备的。她本打算不说,但想一想,还是应该要提醒一句才好,就算不能影响吕布的判断,也应该要事先叫他有所防备。
“王司徒必然有更珍奇的礼物在等着大哥,何止这小小金冠。”童霏又瞥一眼那金冠,气定神闲道。
“你也这样觉得?嗯,我也是这样以为的。”
童霏侧头看向吕布脸上现出的自信表情,不禁觉得脊背发凉,有什么是他看不穿的么?
可是,若是真的见了貂蝉,他还能够如此镇定自若么?
作者有话要说:剧透一下~下一章貂蝉会出现( # ▽ # )
之前有同学问起我和夫人在一起多久了,其实我们上个月刚过完六周年纪念日。
六年,两千多个日夜。从前想都不敢想,可以和一个人在一起这么久。
像我在《时光》中写到的那样,我们两个是校友,她是我的学姐。
经历过近两年的异地恋,中间也经常争吵,但毕竟还是一路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