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平沙城外】
大概是被吓坏了的原因,焦七做了一个特别漫长的梦,他从来没有睡得如此安逸舒适过。在梦中自己又重新回到了以前刚记事的时候,他在【平沙城】中四处游荡,在乞儿们的争抢欺侮下找寻所有能吃能喝的东西,不止是饭馆酒家的剩菜剩饭,就连沙中干枯的野草树根他也吃过。可即使这样他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直到有一天终于像条野狗一般饿倒在了路旁。画面一转,他看见附近通路客栈的丁老板出现在他的面前,丁老板从客栈里端来了一些食物和汤水,低头笑着看自己狼吞虎咽的模样。
丁老板指着客栈后面的牲口棚对自己说:“以后你就来通路客栈干些杂活吧,管饱你一天三顿饭。”
焦七的头埋在饭菜里,抬都没有抬,他也不管要干些什么,只知道以后再也不会挨饿了,一个劲地拼命点头。
然后焦七像一个第三者一样,【平沙城】中九年的生活片段一个接一个地晃过他的眼前。他看着丁老板给自己取了名字,看着通路客栈的伙计们换了一批又一批,看着自己九年如一日的平淡生活。短短的几分钟内,他仿佛又重新活了一遍。
最后他梦到丁老板站在他的面前,笑着对自己说“干的不错”,眼中满是怜悯与疼爱。焦七平时从来没有刻意地观察过丁老板,但是在这个梦中,丁老板的模样是那样的清晰,他的容貌穿着,表情动作,甚至是衣物的褶皱,袖口的污渍,焦七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焦七觉得这与他平时见到的丁老板似乎有一些地方不太一样,但是他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同。
如同其他客栈酒家的老板掌柜一样,丁老板也是一副低眉顺眼,圆圆胖胖的精明模样。一身宽大的袍子盖住了他臃肿的身躯,但这不影响他在焦七心目中和蔼可亲的模样。只是在这个梦中的丁老板多戴了一条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大金链子,特别的粗,上面还嵌着一块宝石,一副十足的暴发户的形象,特别可笑。焦七看了也是乐得不行,笑的人仰马翻,然后焦七边乐着边觉得这项链上的宝石貌似有点眼熟,他好像在哪里有见过。细细瞧去,焦七猛地心中一惊,丁老板的大金链上嵌的是一颗暗红色的石头!刹那间,“猫角儿”那声凄厉的绝望呐喊,乞儿老大冰冷无情的贪婪目光,直冲自己狂奔而来的银白剑光,这一幅幅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飞速地闪过。焦七便“啊”的一声大叫,从梦中醒了过来。
一张满是不耐烦的脸突然转过来,对他没好气地喊道:“喂,小鬼,你没事儿乱叫个什么劲!”
焦七原本就是刚刚从噩梦之中被惊醒,再被眼前这人猛地一声呵斥,吓得连忙用手支起身子向后连着挪了好远,深呼吸了两下,这才算好了一点。心情缓和了一点后,他开始观察起眼前的这个人,这个臭脸男子大概三十岁左右,一脸胡子拉碴,身上也不太干净,比焦七这个邋遢鬼好不到哪里去,不知是多久没有收拾过了。原先这个男人应该是背对着自己蹲着,而现在正扭头一脸不爽地看着自己。那臭脸男子的身前支着一个架子,上面串着一只整羊,下面扑腾着无数火苗,而那火焰竟是从男子身旁的一只暗红色葫芦中喷出来的!
“你……你!”焦七目瞪口呆,一边睁大眼睛望着“葫芦人”和他的葫芦,一边又再向后挪去。焦七如何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臭脸男子竟然就是先前在城中遇到过的那个摇摇晃晃的“葫芦人”!
忽然间,焦七又想起那块红石。这时,他才回忆过来,自己在失去意识前的一秒,那乞儿老大正持着长剑向自己狂奔而来。为了这块不起眼的石头,乞儿老大二话不说就杀了那个无辜的乞儿,还要连带杀了自己。可如今自己却和“葫芦人”安然无恙地在这个不知是哪里的鬼地方烤羊,那岂不是意味着……
现在看来这块红石怎么都不会是寻常之物了。
“这‘葫芦人’会不会杀了自己封口啊”,焦七一边这样想一边连忙浑身上下地翻,想要找出那颗石头赶紧还给葫芦人,免得再生事端。焦七自小便是经常被乞儿们排挤欺负,即使是被丁老板收留进了通路客栈,情况也只是稍微改善了一点。因为丁老板的缘故,乞儿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对焦七怎样,收敛了很多,但暗地里还是会逮住机会好好地收拾他。当然乞儿们也并不是没来由地去欺负焦七,多半也是因为焦七各种“见义勇为”的冲动行为。所以虽然焦七平时闷声不吭,表面上像是一个愣木头,但是在乞儿们久而久之的“锻炼”下,其实他担惊受怕的心思倒是异常的活络,是一个十足的受迫害妄想症患者。此刻焦七一边凭空想象着如果找不到红石的话,“葫芦人”即将会对他做的各种恐怖行径,一边慌乱地四处乱摸。可是怕什么来什么,焦七找遍了全身,就是找不到那颗石头,他刚刚平复下来的心再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那葫芦人自然不知焦七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心情起伏波澜,只是见到对面的瘦弱男孩神色慌张地在搜寻着什么,找着找着脸都发白了。
“别找了,东西我已经拿回来了。”男子说完就又转过身去烤那只羊,不再理睬焦七。
看到“葫芦人”并未对他痛下杀手,反而是对他连一丁点的兴趣都没有,焦七在庆幸之余不禁又在心中暗叹自己实在是太怂。焦七坐起身来又不知该做些什么,四周只有烤羊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和那葫芦吐出火苗的”噗噗”声。“葫芦人”一直背对着他,并没有任何要和他讲话的意思。焦七搞不清“葫芦人”把自己抓来是为了什么,对他很是忌惮,也不敢偷偷跑掉,便盯着那暗红色的火葫芦一个人默默发呆。焦七在【平沙城】中已经呆了将近有十年,也算是见识过了各式形形色色人的小江湖了。这些过往的路人中也不乏有功夫了得的高手,奇珍异宝焦七也是看过些许,但这种会凭空吐火的葫芦焦七倒还真是头一回见,心中有几分孩子藏不住的好奇念头。
过了一会儿,那羊应该是已经烤好了,不知“葫芦人”加了些什么作料,阵阵香味不断向焦七飘过来,而饥肠辘辘的焦七早就已经看够了火葫芦,胃中的馋虫被吊的老高,望着烤羊口水都流了一地,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葫芦人”听到身后传来的”咕咕”声,忍不住笑了一声,便撕了只羊腿转身扔给了焦七,对他问道:“小鬼,昨天在街上你为什么要拦住那个乞儿?”
“我看不惯。”焦七对这“葫芦人”的印象瞬间改观,他双手握着羊腿一边大口吃着肉一边口齿不清地回答“葫芦人”。可能是因为从小饿怕了,吃一直是焦七的一个软肋,他对人善恶的判定也多了一条简单幼稚的标准——管饱吃好的一定就是好人。
“葫芦人”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就你这样的臭小鬼还看不惯别人。”
“我不是臭小鬼,我可是有名字的,我叫焦七。”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昏迷了太久饿着了,焦七觉得这羊腿真的是太好吃了,简直是他有生以来吃过最棒的东西,自己可以连着吃一整年也不腻。
对面的“葫芦人”听到焦七的回答,笑容凝滞在脸上,瞳孔一缩,猛地站了起来:“是谁给你起的名字?”
焦七不知道“葫芦人”为何突然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应,差点没噎着,但焦七看“葫芦人”他这么激动,也只有硬着头皮答下去:“我......我是个孤儿,是通路客栈的丁老板给我起的名字。”
“焦七……丁老板……”“葫芦人”沉吟一阵后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他也不管焦七有没有吃完,直接拎着焦七就跳上了葫芦,向【平沙城】飞驰而去。焦七羊腿还没吃完就给“葫芦人”拉走了,看着都还没怎么吃的烤羊,焦七的心中一阵惋惜。
【平沙城-通路客栈前】
几分钟后,焦七站在被烧得只剩一片废墟的通路客栈前一脸愕然。
“葫芦人”带着他直奔【平沙城】,到了【平沙城】后他们就发现通路客栈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葫芦人”将一块红石交到焦七的手中,在周围一群人惊异的目光中又跳上葫芦向远方激射而去。
焦七站在冒着烟的客栈废墟前呆若木鸡。
焦七曾经一直被乞儿们欺负,居无定所,吃了上顿没下顿。虽然他沉默木讷,和伙计们没什么过硬的交情,丁老板照顾他也多半是出于可怜。但是对焦七来说,通路客栈就是他的第一个家,丁老板和伙计们就是他的亲人。即使这个家只是简单的几间破房,可它让焦七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归属,不再是一个四处漂泊的野人了。而他好不容易才拥有的这一切,竟然就这样被命运毫无征兆地一拳击碎。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焦七缓缓低下头握紧了拳头。
通路客栈今天一大早就被人发现已经烧成了灰烬,周围聚了不少的路人。大家都在猜测通路客栈是不是得罪了什么惹不起的主儿,否则怎么会一夜之间就落得如此下场。看现场这副惨烈的模样,老板和伙计若是没来得及逃出来的话,估计肯定不会有生还的希望了。
而刚才“葫芦人”大张旗鼓的阵势又再度吸引了一大批围观的人群,此时站在废墟前的焦七无疑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可是有不少的人看见了那”葫芦人“临走前有将什么东西亲手交到了那瘦弱少年的手里,此时那东西正握在瘦弱少年的右手中,看外观形状像是一块不知名的石头。
“没准里面藏的是块宝石。”围观的人群中议论纷纷,越来越多贪婪的眼神开始游离在焦七的背后。
淘沙人老陈今天摊都没摆,一早就在这里看热闹,目睹了“葫芦人”的来去,正巧看到隔壁老王也在这里,连忙招呼他过来,对他说道:“欸,你听说了么?昨晚张然也被人杀了。”
老王大吃一惊:“真的吗?就是那群讨人厌乞儿的老大——飞剑张然么?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啊。”
“可不是么,今天一早起来就到处都是这个传闻,我听那些乞儿们讲,他们的老大就是被一位从天而降的‘葫芦人’用火焰化为了灰烬。那个‘葫芦人’用了一招,不多不少,仅仅一招,张然连人带剑就一起消失了,什么都没留下。”老陈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的有模有样的。
“就是刚才飞走的那个么?”老王问道,他刚才也看到了“葫芦人”。
“应该错不了的,这种人上哪里去找第二个。”老陈说完压低了声音又偷偷对老王讲道:“而且我听说乞儿老大被杀包括通路客栈被烧毁,这一切都是为了一颗红石。”
“哦?”对面的老王立刻会过意来,目光对准了废墟前瘦弱少年手中的东西。
【大漠】
与此同时,大漠中的狂风卷着沙砾像海浪一般不停地向前滚动,一个顶着风沙缓慢前行中的肥胖身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看来还是逃不了,【火葫焦二】果然是名不虚传啊。”话音的主人带着一丝苦笑声说道。
天空中一道激射的红芒渐渐清晰,”葫芦人“一双如同燃烧了一般的火红赤目锁定了下方的人,正是焦七以为已经连同通路客栈一起消失的丁老板。
“果然是你。”“葫芦人”仿佛对此人并不陌生,早已料到了丁老板的身份,心中默念了一句便纵身从葫芦上跳下,远远落在丁老板的对面,葫芦却仍旧在空中漂浮旋转。
“这犟脾气,还是一点没改。”肥胖身影瞅了一眼空中的葫芦,摇了摇头,也无可奈何地低声自语道。
“葫芦人”遥遥望着对面,火光几乎就要从眼眶中喷射出来。
丁老板也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单手一扬喷出无数火焰,火光消散,丁老板手间多出一把口径异常夸张的火铳,而那火铳的颜色和葫芦的颜色是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