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周甫?穆成吉?”我呵呵呵了,这两个人我自然知道,根据之前看的官方传记本子,他们是周家和穆家的老祖宗,当年一左一右,跟着卫太祖征战沙场,浴血将这天下给打了下来。卫国开国之后,穆成吉受封天下兵马大元帅,掌卫国二十万兵马,周甫受封文昌侯,世代封荫。其实照这个看来,周家吃亏了些,虽然身份尊贵,但毕竟不如穆家掌控实权。
“周家受封侯爵,在朝中渐渐闲置官职,转而钻营经商去了,看似不理朝政,其实没有人知道,周家是卫国公的一个暗棋。”白叶说。
“暗棋?”我有些惊讶。这个年代诸侯动乱,烽烟四起,明争暗夺,国与国之间的斗争着实惨烈,放在台面儿上的都需要摆事实讲道理仁义做足了才能动手,于是很多事情只能从暗处下手。正如姜国的南宫世家,他们面为营商,通过这一层关系广交天下,布出多少人脉资源不说,更为姜国在暗处做了各种不上台面的事情,如果周家是卫国的暗棋,那么卫国那些不上台面的事情,便多是出自周家的手笔了。
白叶的言辞中透着无奈:“这世上,有人揽了盛名,便注定要有人隐于黑暗中不能见光。穆家掌二十万兵马,替卫国公出生入死,终将国本稳固,穆家世代驻守边关,为卫国立下汗马功劳,代代家主皆武将出生忠心耿耿,在朝中威望渐高,上至朝廷,下至百姓,无不对忠勇的穆家交口称赞,反观周家便有些碌碌无为了,自开国受封之后,他们一直热心营商,扩充家业,世人皆道他们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老祖宗挣来的荫蔽,不为朝廷做事,只用着手中权力为自家牟利。”
我接过话:“那么照你的意思,周家其实跟南宫家一样?”
白叶想了想:“一样,又不一样。同样在暗处为王效力,晋州南宫世家多给姜王提供暗线和金钱的支撑,而周家主要替卫王解决那些用不了常规手段解决的麻烦,卫国最上不了台面的那些事情,都是周家去处理。”
听着到令人好奇,更让人觉得感慨:“那周家跟卫国公的关系得多铁才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啊!知道一个人的全部阴暗秘密……呀?”我忽然冒出个想法:“我听六师兄他们说,周家世代家主皆活不过三十岁,难不成跟这事儿有关?”
白叶没直接回答我,而是继续说:“周甫对卫国公忠心耿耿,作为一个臣子,他对卫国公的推心置腹感恩戴德,卫国公待他也确实比待穆家更为亲密些。大隐于市以来,周甫知道了卫国很多秘密,同时也为卫国公做了很多事情,为了消除与卫国公的嫌隙,他主动喝了一个叫做‘千日鸩’的毒,这种毒本身没有多大的伤害,若一直按时服下解药,对性命并无影响,若是服药不不及,便会有性命之忧。”
对这种愚忠行为除了竖起大拇指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要怎么表达内心的佩服:“然后卫国公就黑化了?没给周甫解药让他死了?”
白叶受伤不轻,咳了两声,还是继续撑着跟我说:“不是,卫国公与周甫二人从未有过嫌隙,一个坦诚相待,一个鞠躬尽瘁,只是周甫早年替卫国公挡过刀剑,身子一直不是很好,很快便缠绵病榻,弥留那一晚卫国公亲临文昌侯府,写下手谕,文昌侯府与卫国国运相济,一门同昌。周甫感恩于卫国公的倾心相待,为报这份相知恩情,他要他们周家世代倾尽全力为卫国公隐于暗处效力,所以让他的小儿子也服下了千日鸩。”
“……”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跟他二人都沉默了一阵,方才忍不住感慨道道:“你说的这个文昌侯周甫……听上去略奇葩啊。”
白叶眼神微敛,望向窗外,夜色浓郁,雪绒苓在院中正静静开着。
“或许,他们那种共过生死的主仆情谊,旁人是轻易无法理解的吧。”他说。
我对此表示赞同:“然后呢?”
白叶的眼色有些暗淡:“周甫的初衷是好的,卫国公的情谊也是真的,只是后世之事,谁又能料得到呢。”
我回想了一下:“我记得,周甫死后没多久,卫太祖也去了。”
当年即位的卫国第二任王上,即卫太祖的大儿子卫世公。据我了解,卫世公并不如他的父王那般有主见,但他跟他父王不同,他更亲近穆家一些,很多意见都是听从老将军穆成吉的意思。
白叶继续道:“当年穆成吉本就嫉恨着卫太祖对周家的荫蔽情谊,此番新王登基,他正好借了这个机会进了不少谗言,让卫世公对文昌侯府起了嫌隙,与之渐渐疏远,穆成吉的命很长,一直又活到卫世公的儿子卫宣王即位,这位少年新王更是尊重穆成吉这位安邦定国的老将军。原本周家家主是自愿喝下千日鸩,但到后面却在穆家的左右下,变成了胁迫。”
“什么意思?”
“一开始是周家为了表示忠心,自愿饮下千日鸩。直到后来,周家第三任家主被穆成吉杀了,卫世公与穆家一起控制住了周家第四代家主,当时一个年仅十岁的孩童,让他喝下千日鸩,继续做着替卫国效力的事情。从那一代开始,周家每代家主便都活不过三十岁,因为到了那个年纪,卫王和穆家定会娶那家主的性命,然后再让他十岁的稚子喝下千日鸩,加以培养训练,为己所用,如此代代循环。”
我震惊了,这种做法实在是太坑爹,太缺德了。在周家稚子十岁的时候,杀了他爹,对其用药物控制,精神洗脑,为己所用,一旦到了不能控制的年纪,再将之杀了培养下一个家主。
世人都对卫国文昌侯尊贵荣宠的地位羡慕不已,殊不知他们身处高位,荣华富贵,过的日子却连最普通的百姓都不如。
我想了想,对白叶道:“其实周家落得如此,并非穆家的谗言能够一力左右的,根本原因还在于周家的那些家主替卫王秘密做事,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这种知道得太多的人通常都不能长命,更何况他们还掌握着非常强势的资源和势力,卫王更需要完全将他们控制在手,卫王们让周家那些家主死在三十岁,选择再培养他们十岁的儿子,也算是给自己规避风险的做法。”
白叶很有内容的看了我一眼,像我这般平日里胡言乱语、毫无思想只会写些乱七八糟歪话本的女人,竟也能作出这一翻颇具政治意味的理性分析来,估计让他颇感惊讶。
我决定继续让他惊讶:“他们周家掌握了卫国最黑暗、最不为人知的秘密,卫太祖与周甫固然君臣深谊,彼此能够做到毫无罅隙猜嫌,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后人可以做到,卫国的世代国君们为了自己家族对这个国家的绝对统治,是绝对不会容许周家超出自己的控制范围的,你说因为穆家进谗言害了周家,我不这么认为,也不是我给我们家开脱,我认为,在这件事上,穆家只是正好做了个顺水推舟的恶人而已。”
白叶听完我说的,沉默许久,然后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周、穆两家无论谁欠了谁,都不过是卫王手下的一颗颗棋子而已,穆家手握兵马,乃朝廷重臣,一门忠烈的形象也在那儿摆着,历代卫王们明里就可以控制住,而周家暗隐于市,做的都是暗中动作,俗话说成也萧何败萧何,周家这颗暗棋若是用好了,便能让卫王,于内他赵家皇位稳定、政权巩固,于外,卫国在诸侯国中一举而强,遥遥领先。若是控制不住这颗暗棋,那文昌侯周家必定能成覆国之势。此时,正好穆成吉对周家有了嫌隙,狡诈的卫王便选中了穆家来共同牵制周家。
这便是政治,我一直不愿去碰去想的东西,太累、太无奈也太残酷,完全超出了人与人之间的是非恩怨,皇权,高位,富贵,荣华,伴随的是夜夜不能安枕的忐忑和时刻命悬一线的过活,一步错,满盘落索,一场输赢,关乎的不是哪一个人,而是一整个家族的荣辱生死。
那些高位者们,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却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控制。那些重权者们,有着谋算天下的诡计,却不知局中局计中计,自己也不过是别人算计中的一枚棋子而已。那些富贵者们,坐拥天下财富,到头来却不一定有命去享受。那些尊崇者们,妻妾子嗣数不胜数,家业再大到头来还不是连自己的发妻稚子都无法相护。
周甫为卫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是知道自己后世子子孙孙被赵家皇室逼得如此悲惨境遇,该作如何感想?穆成吉因着一番私心,助纣赵家皇室,若是知道他一心巩固住的荣宠穆家今朝一夕之间惨遭灭门之灾,又会作何感想?
世事无常,庙堂之高更是风云诡谲,变幻莫测,一计得逞,一朝上位,也保不住万世长安。
周景当日没有答应留下穆清清的两个小侄儿,我对此也曾经出离的愤怒过,认为此人冷血无情灭绝人性,但后来我知道那两个稚子他是根本不可能留下的。穆家数十代精明家主带出的穆家兵马,效忠卫王的同时,更以穆家血脉为马首是瞻,只要留一个活口,无论是一个什么样的活口,必能成为残余势力的精神统领从而为外逃的大王子所用,刚上位根基不稳的卫显公和周景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我从没有怀疑过周景要杀我的决心,毁容抛崖绝对是他能做得出的事情,事情到了这一步,其实我也发现,一切跟我想象中的似乎有出入,唐劲说,他的小侯爷那日跟着我跃下悬崖,唐劲又说,为了护我性命,他的小侯爷又入了卫显公的局喝下千日鸩,我不知从他口中说出的这些有多少真假,但我隐约感觉到,周景应该的确放了我一马,也许往日那些相处的点点滴滴,终究在他心上留下了一点痕迹,我很庆幸,正是这些痕迹,堪堪好的保住了我一命。
平心而论,报仇于我来说从来就没有放在一个必须的位子,我唯一觉得对不住的,只是那般宠爱我的穆老爹,我蒙着面纱,改名换姓,也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穆家还有一个人活着。
此生,我惟愿一生山野行医,救人性命,与我师叔朝夕相处研究医典,与师兄们插科打诨采药林间,也不愿搀和到王侯将相的世界中去,历政事之险。
我们相对而坐,一方烛火落在我们的眼里,影影绰绰。
“可是,我爹是好人。”
“你爹的确是个好人,他做着他该做的事,心中却并不希望如此,只是他也没有办法。”白叶抬手帮顺了顺头发,“你爹一直想帮周景,想帮文昌侯一门摆脱那样的命运,特别是在你以死相逼的嫁给了周景之后,你爹为了你更是在想法子相助周景,这些,你师傅千寻子都知道。只是……”
他停住,我便替他说了一句:“只是皇权之下,谁能有能力去改变什么。”
“原本卫国历代太子才知千日鸩的解毒之法,当时的二皇子却不知从何处得知这个方法,以此为交换,获得了周景的支持,最终扳倒了大皇子一派。”
“难怪了!”我突兀的大声了一句。
“难怪什么?”
我撑着头,很八卦:“我还说呢,周景爱着白莲花,哦不,爱着王婉,王婉却爱着二皇子,这俩应该是死对头的情敌如何能站成统一战线了,原来中间有这么一层。”
“你是说,周景爱着婉妃?”
“是啊!你不知道当年他有多穷摇……额,就是多酸的意思。”我觉得八卦别人的**很不厚道,但是跟自己的男朋友又有什么问题呢,于是我淡定的八了:“你可不知道,当年我跟周景假成亲的时候,他晚上怕跟我洞房,对我说,对不起清清,我爱的人是婉儿,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唯独不能给你我的爱!艾玛,师叔你牙酸么?我是酸死了!哈哈……”我不厚道的笑了。
我师叔目光闪烁:“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可不是!”我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来什么,看着白叶问:“对了师叔,你跟周景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吗?怎么他家的事情你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可别告诉我你跟周景不认识,别当我是傻子,我看你们不仅认识,还熟得很呢。”
我师叔笑了一笑,道:“的确熟得很,他家那点毒全靠我帮着研究怎么解。”
我皱眉拉远了点距离看他:“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好好的你会帮他们家解毒?”
我师叔挑挑眉:“千日鸩这种毒多有挑战性,我自然乐意研究。”
我又打了一个哈欠,表示十分困顿,决定起身回自己的院子睡觉,刚走到门边,听见师叔唤我一声:“清清。”
我刚想回头应他,却被他一下从身后轻轻抱住,一股温暖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让我觉得十分舒适。我把自己完全放在他的怀里,微微偏了脑袋问:“师叔,你真的要喜欢我吗?”
他在我耳边说:“那么清清,你会让我喜欢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