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更新时间:2014-02-07
“娘娘,娘娘!娘娘莫要吓奴婢啊,娘娘!”
“娘娘,娘娘您睁开眼睛看看,您不是盼着王能来见你一面吗?王,王正往这边儿赶来呢娘娘!”
陆立萱惊出一身冷汗,觉得眼皮似有千金重,好不容易挣扎着微微睁开一点缝隙,却也看不清眼前她所置身的环境。究竟,她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如果刚刚那些出现在脑海里的只是令她想想都透心凉的过往种种是现实,那么她此刻所处的这迷蒙才是梦境么。若不极早醒来,是不是就要被那些黑暗的痛苦的记忆给埋葬?可若是醒来,她又怎么有勇气去接受,那比过往还要悲惨的如今。
那仅有的一线视野中终于出现一点和这昏黄背景完全不同的色彩,玄色的蟒纹锦缎常服,像是会发光一样,和那个人通身的气场一样。
“王!”屋子里一众人等看着刚刚迈步跨进来的李显,如今的中山王,齐整划一的跪地叩首。可李显却并未看她们一眼,只把那目光直直投向卧病在床,不省人事的陆立萱身上。此时中山城内都还是寒冬腊月,屋外还飘着细细密密的雨丝,夹杂着一些碎碎的冰晶,因此,他的那两撇目光也像是带着屋外的寒气,让屋内的人不禁浑身哆嗦。
“萱妃的病,御医怎么说?”李显走到陆立萱床边,站在银钩挂起的床帏外,俯视着床上眼睫微微颤动的陆立萱,却是在问她身旁贴身伺候的宫女。那语气甚是冷淡,让人捉摸不透这位主子这样的问话究竟是在为萱妃大病久治不愈,御医有意怠慢而生气还是仍就对这位素来不受宠的妃子的一贯冷漠。
“回王的话,御医说,萱妃娘娘这病是郁结于心,久久不得纾解,从而伤及肺腑。加之前些时日娘娘夜里出行,不甚感染风寒才导致玉体突然倒下的。”一个宫女急忙将事情前前后后都招了出来,却始终都低垂着头,不敢看向这位英气勃发,不怒自威的年轻君王。
“夜里出行?这样的天,你们主子夜里跑出去,你们不知道拦着么。”李显眉头微皱。
“回王的话,娘娘那日本在小院子里温酒,可见着见着宫中冉冉升起的一盏盏祈愿灯觉着十分好看,于是着奴婢们也做了一盏点了放,眼见着祈愿灯缓缓升入空中,也不知怎的,忽的来了一阵风,将娘娘的那盏祈愿灯给吹熄了直往下掉。奴婢们还来不及阻拦,娘娘就追着那盏祈愿灯落下的方向去了。那会儿娘娘是脱了鞋的,又是赤脚,又没有披上披风,就那样急急追了出去,奴婢们跟在后头怎么也追不上。直到后来在在王后娘娘的无双宫外的腊梅园子里才找到娘娘。那会儿,娘娘正提着一盏已经灭了的祈愿灯站在那横桥上,身上都落了雪了,整个人像是冻僵了似的直直站在那儿,可把奴婢们吓坏了。”
听到这里,李显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依稀像是脑中闯入了那么一个场景。明明他当时不在场,可却好像亲眼瞧着陆立萱就那样像个雪人一样静静的站在那横桥上,手里正提着一个破祈愿灯,就那样恨恨看着他。没来由的心骤然一缩,疼得他眉头皱的更深。此番模样在随驾而来的总管太监眼里,俨然就是刚刚奴婢自作聪明的回答惹怒了这位高高在上的主子,赶紧上前一步训斥那宫女。
“你们主子娘娘受了风寒,你们非但不知道检讨,事后还在这儿为自己辩护,如此大胆粗心的奴才又怎么能伺候好主子?回头自个儿去总领嬷嬷处领罚去!”
这话算是在暗示她刚刚那番言情已然僭越了,如今可得见好就收。小宫女却不领情,赶紧把头磕得“咚咚”响,嘴里讨饶道:“奴婢知错了,求王开恩,饶过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往后一定小心伺候娘娘,求王开恩呐”
眼见着她额头都磕出了血,还在往死里磕,那模样也的确天可怜见的。李显嘴角下塌,朝她瞥了一眼,随即又看回陆立萱,见她依然是那副将醒未醒的模样,就那样微阖着眼帘,像是极其轻蔑的瞥视着他。不由得心生怒意,冷冷笑了笑说:“脚长在别人身上,是你们主子要顶着寒风往外跑的,得了风寒,你们何错之有?你起来罢。”
“谢王开恩!”小宫女像是受了隆恩似的,赶紧起身立在床角,堪堪落在李显眼里,就在他对面,那抹猩红的鲜血还贴在白净的额上,显得异常突兀。总管太监见李显又瞥了她一眼,脸色又沉了几分,赶紧上前来说:“还不下去把伤给治治,留在这儿糟践王的眼。”
小宫女虽极度不乐意,见王对总管太监的话没有异议,也就只要愤愤然撤下了。总管太监领着屋内其他人紧跟着小宫女一起出了门,就留下李显和陆立萱两人在屋内。
刚打开门,扑面而来的寒风就把总管太监吹得个趔趄,全仗着身旁的小太监扶着。见着前方走廊里那个刚刚风头出尽的小宫女正缓缓走着,看了眼身旁的小太监。
“陆总管,今儿个王对这宫女可是多看了两眼,这王的意思是?”
“什么意思?王的意思是咱们这些奴才能猜的吗?没听过枪打出头鸟?这小蹄子不知道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就敢在王和萱妃娘娘眼皮子底下造次,可不是欠收拾么!这几年你可曾见过王除了无双王后还给过别人青眼?笨!等会儿让人悄悄的把那小宫女给办了吧。回头另派人来萱妃娘娘的朝露苑伺候吧。要是人问起,就说先前那个小宫女伺候不周到,派去做别的差事了。”
“还是陆总管您聪慧!”小太监恍然大悟,对总管太监佩服的五体投地。
屋里已经没有旁人了,李显瞧着陆立萱慢慢睁开了眼,看着他的目光有些缥缈。
“你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不就是为了把我招来。如今我来了,你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就说吧,夜里风大,双儿在等我,我回去迟了怕她受寒。”
听到这话,陆立萱的眼神才恢复了清明,较之之前的缥缈,如今这样灼灼的直视,又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让李显浑身不自在,他侧过身去看着靠近床的炭盆,朱红的火星在雕花的铜盆里像是流淌着的溶溶岩浆。再往偏处看,就看到放在窗前案上的一个已经破旧了的祈愿灯,依稀还能看到那上面娟秀的字迹,只是隔的有些远了,看不太清写了什么。正在晃神间,陆立萱已经支撑着身子起来了,走的急,加上又只穿了件单衣,从他身边掠过,像阵风似的。
陆立萱几步走到了案前,将那纸糊的祈愿灯上残破的灯面给撕了下来,两手撕成了一些碎片,轻轻推开窗子。忽然窜进来的大风将她的眼给吹得闭气,那些碎纸片就随着那风被卷到了窗外,零星的几点碎纸片残留在了屋内的地上。她站在窗前风口处,穿着白色单衣,骨瘦轻奇,像是下一秒也要被风吹散似的。李显一阵心慌,忙走上前去将窗户扣拉上,把横拴落下时像是泄愤,故意弄出很大声响,惊得在屋外守候的几人纷纷朝他们这边望过来。
“你――呵,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愿望,不敢让人瞧见。”李显冷冷瞧着她。
“没什么,天不遂人愿,既然实现不了,就该由我亲手毁了它。”
她仔细看着眼前这张脸,嘴上虽然还在逞强,可心里却已经溃不成军。她可以忍住不流泪,却控制不了心里不流血。刚刚还挣扎在半梦半醒间的时候,在现实与幻象之间流连,李显的一句话却生生将她拉回这残酷的现实中,告诉她那个未完的梦。
本该是她和他的青梅竹马,却因为那次遇匪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直以来是她在相国府的支撑的皇太子一夕之间变成了陆无双的如意郎君。中山城盛传的皇太子显与陆相国府长女陆立萱的曲折爱情故事也变成了别人的故事。太子显上相国府提亲,要娶的却不是之前一直跟他相近的陆立萱而是那个小心翼翼守护在他身边的次女陆无双。朝廷和民间对于这个结局相对都比较能够接受一些,比起太子妃是一个出自乡野的丫头,他们还是更喜欢身为名门千金,大家闺秀的陆无双做太子妃。而她呢,她什么都不知道,在床上躺着养伤三月,出来一切就变了。
人心究竟是怎样的?怎么能够说变就变?她曾当着陆无双和李显的面质问李显,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当时李显是如何回答她的?哦,对了,李显说:“弃我而去者,我必弃之!”他是在生气她在山中选择了陆无双而抛下了他还是在气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她面对山匪却能安然无恙的回来?这一切简直就像是上天安排好的一场天衣无缝的谋害,偏偏,她还开不了口为自己辩护。她能说什么,她以诚相告,对李显说自己可能有守护神。这样的说法,她自己都不相信,又怎么让别人相信?
李显最终决定立陆无双为太子妃,这也就罢了。她以为最坏的结局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她不能亲眼见着李显和陆无双长长久久,幸福美满,所以她打算在李显将陆无双迎娶回宫之后就离开相国府,去云中找任意门的师父和师兄弟们,从此专心修行。可远远想不到,最坏的总是比想象的还要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