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宁三娘是个不到四十岁身材微胖的中年女性,她嗓门大,说话爽利,很健谈,她二嫁的丈夫姓黄,是个老实巴交的捕鱼汉。
夫妻两人感情很好,成婚十二年,有一儿一女,女儿十岁名叫晓娟,儿子不过七岁,名叫小鱼。
晓娟文静懂事,帮着宁三娘干活,小小年纪,已是烧得一手好菜。小鱼调皮好动,趁大人不注意,就下河游水,小屁股经常挨宁三娘的巴掌印。
人未到声先到,宁三娘一撩竹编的青帘,人便闪身进了船舱内,将一碗苋菜拌的凉面一碗冒着热气的鲫鱼汤放在矮桌上,笑着对霍青玉招呼道“田娘子,来尝尝我亲手做的凉面,还有这鲫鱼汤新鲜着呢。”
在这渔船上待了七八天,平日的早饭都是晓娟送的,这次却是宁三娘亲手送来。
这古朝代,高门大户人家家底深厚,一天三顿饭加宵夜加点心没有限制。一般平民百姓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只食两顿饭。早上辰时一顿饭,下午申时一顿饭。
幸好她这具身体素质好耐饥,一天吃两顿饭虽不习惯,但还能将就。她现在可不是张府有孕在身三姨娘,想吃什么动动嘴皮子,自有小厨房的人做好送来。
霍青玉离开窗棂,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桌子的茶壶,倒了一杯凉茶递给她,语气熟稔的对着宁三娘道“婶子,你忙了一早上,先喝杯凉茶解解渴。对了,你家晓娟呢?”
宁三娘一屁股坐在霍青玉的桌对面的矮凳子,接过她递上来的凉茶一口喝掉,道“我那两个孩子跟他爹一块坐上张公子租来的马车随着张公子去县里的集市了,估计得到午时之前才回得来。”
这么说,这船上如今只有她和宁三娘两人。
霍青玉心中一动,算了下时间,现在是大概是九点多钟,张明岘那厮起码得到中午十一二点才回得来。
霍青玉三两下的吃完了凉面喝完了鱼汤,将张明岘几天前带给她吃的几小包零食拿出来放在桌上请宁三娘吃。
宁三娘瞧着桌上的黑芝麻糖,李子蜜饯,山楂脯和红枣糕,眉开眼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前几天你给我两个孩儿吃的花生糖还没吃完呢。”
日近七月,这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的热。不是想和宁三娘多聊点话,她还想不起来几天前张明岘送她吃的零食还在。现代什么样的零食没有,这古代的零食小吃,味道是天然,但做工简单口味单一,她并不如何爱吃。再加上东西是张明岘送的,她是碰都不敢碰。
这些零食放的时间有点长了,打开纸包,红枣糕颜色都变色,尤其是黑芝麻糖,有的黏在一起都化开,霍青玉不好意思的一笑,伸出手欲将芝麻糖和红枣糕收起来,道“我不爱吃甜,都想不起来吃...这红枣糕和糖不能吃要坏肚子...”
宁三娘连忙伸出手挡住,拿起一块黑芝麻糖就扔到嘴巴里嚼,道“怎么不能吃,东西又没坏。”说完,又拿起一块变色的红枣糕塞进嘴里吃了起来。
听她如此说,看她吃的欢,霍青玉只得收回手,道;“婶子不嫌弃,那就多吃点。”
于是,两人一个喝茶,一个吃零食,聊了起来。
“婶子,我的事儿我和你说过。”
“恩,说过,你比我年轻的时候命苦多了。我以前那个死没良心,说我生不出孩子,才把我休了。后来我才知道生不出孩子,不是我的问题是他的问题。我们做女人的就是命苦的多。”
“婶子命才不苦,好着呢!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婶子,我和你说一事,当年之所以会嫁到北国,是我哥嫂做得主。我娘亲早逝,哥是我继母和我爹的孩子。哥当年为了在北国开辟生意,硬要嫁给那个短命鬼...假如我回家去,我怕我哥嫂他们不容我,又将我胡乱嫁掉。婶子,我想花点银钱,办个女户,你说在那里办好?婶子,我年轻经事不多,很多事儿不懂。你有门路的话帮帮我吧,我田媛媛一辈子不会忘记婶子的大恩大德”
“别,什么恩德不恩德的,跟我客气啥。看见你就像是看见当时的那个我。你想办女户啊...想办的话,我帮你跑跑。我与你一见如故,你想落户,就在我洵阳县黄家村插户吧。”
“谢谢婶子,遇到婶子是我田媛媛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张公子怎么办?他不是你表哥...”
“婶子,以后我们就是一个村的人了。以后我把你当亲人看待,我就与你实话实说。那张公子我与他其实不熟,他也不是我表哥。一月前我人在北国,坐马车去南郡城的途中遇到张公子。北国乱着呢,流民四窜成盗贼,到处杀人放火抢夺粮食钱财。张公子就是去北国办事途中遇到流民,丢了路引文书和通关文碟。那时候正好遇到我,我想啊我一个孤身女子一个人上路不安全...”
她与宁三娘一直聊到张明岘他们回来,船再接着往樊城县的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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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他们的船靠近了樊城县的码头。
下船上了码头,霍青玉与张明岘告辞之际,张明岘这厮斜眼睇着她,一脸似笑非笑的道;“常言道;十年修得同般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田娘子好无情,利用完了在下就想着走,连一盏饯别酒都不愿请。”
这话正好被一旁的宁三娘听到,不明就里的宁三娘快嘴道;“田娘子,这就是你不对了!山高水远,张公子一路护送你到这樊城县。你是该请张公子吃一顿便饭。”
不知为何,霍青玉望着张明岘那张清雅俊秀的脸庞,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无端的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她想拒绝张明岘偏一时之间找不到理由婉拒,不由心里发急暗恨宁三娘的多嘴多舌。
宁三娘却以为她是担心户籍的事情,又开口道“田娘子,你安心,你办女户的事儿,我已和我当家的说过。我当家的说了,等他在这樊城县办好事,我们的船就回去,顺便带着你去黄家村插户办户籍。我们的船儿就停在这,到明早才走,你为张公子送别去吧”
霍青玉是很喜欢宁三娘的爽利个性和她那说一不二的嘴,可是现在她只想一巴掌将宁三娘扇到江河里洗洗嘴。真是的,她倒好,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的全说了。
半小时后,霍青玉与张明岘坐在了樊城县内最大一家酒店的包房里。
这厮肯定是故意的,看看他点的六荤一素一汤两酒,算算竟要二两三钱银子。
霍青玉心里流着血,面上含着笑,素手轻抬为张明岘斟满了一杯酒,她站起身,双手举起酒杯,轻声细语道“这一杯水酒,奴家敬张公子,愿张公子一路平安,早日回到洛阳城与家人相聚。”
张明岘坐着没动,一手接过她双手递来的酒杯,勾唇一笑,道“借你吉言”
见张明岘一口喝干酒,霍青玉原位坐下,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暗道;饯别酒喝了,过一会找个理由,与这厮马上分手。
张明岘喝完酒,拿起酒壶,同样为她斟满了一杯酒,道“这杯酒是赔罪酒,以前多有得罪之处望田娘子莫要放在心上。”
这是她认识张明岘以来,张明岘所说过的话里最像人话的一句话。
霍青玉心里轻松起来,她接过张明岘递来的酒,脸上的笑容多了份明媚,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勿要再提。”说罢,她一口喝完酒。
“田娘子说的对,过去的事情都让它过去,我们只说以后的事情。我答应过你的事,这几天我派人办好了。”说着,他两掌一合。“啪啪啪”的拍响了三巴掌。
他答应过她什么事情?
正当霍青玉不明所以的时候,包房的门被人推开,走进一男一女。男的霍青玉不认识,女的却是她作梦都不会想到的人,竟是一月多未见的如安。
如安一见到她,立马朝她跑来,拉着她手哭道;“呜呜...三姨娘,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不好,不好,她一点也不好!霍青玉一脸遭雷劈样,愣是半响说不出话。
张明岘对着那男子挥了挥手,道;“将她带下去。”
房门合上,包房里又只剩下张明岘和她两人。
心脏蹦蹦乱跳,脑子一团乱,霍青玉深吸了口气,突然觉得渴得很,她拿起酒壶,为自己斟满酒,一口灌下,一杯酒不解渴,她又连喝了三杯,方觉地心跳和脑子恢复正常。
难怪这厮要喝什么饯别酒,原来是摆了鸿门宴等着她出糗。
她盯着张明岘,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这厮连着两次下船说是见朋友,原来是派人调查她。但是,她不明白,她是那里露出马脚,让这厮派人一查,短短几天,就查到了她的身份。
张明岘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了一口道;“不就是你告诉我的”
霍青玉一听,怒气上涌,脱口骂道“放屁!”
张明岘微一皱眉,道“一个妇道人家,怎可口出秽言污语。”
霍青玉一口浊气涌上喉头,咬了咬唇,又是给自己灌了两杯酒,生生忍住再爆脏话的冲动,道“我怎么告诉你我的身份的?”
张明岘慢条斯理的夹了一口菜,喝了一口酒,才道“你说你在码头对张老爷家的个丫鬟一见钟情...你那时说的话,我还真信了。后来我知你是女子身份,还是个身怀三月身孕的女子。我到北国除了办一趟差事外,另一个任务就是接我三叔,等我追到凌河江码头,我三叔一家已是早一日坐船离去。那时我为了躲开探子的追踪,只得在码头隐藏几日,当时听得最多的事儿,就是关于流民和我三叔家的事儿,我三叔留了两个家丁下来找他丢失的三姨娘,那两个家丁整里里拿着你的画像四处找人...”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打开,放在桌上。
霍青玉是瞄都不瞄一眼桌上的画像,她知道三老爷是留下两个下人找她,那画像她也见过,画技一般。画像中的女子,最多与她只有四五分相像。她没想到的是,张明岘这厮竟然如此心细如发,只凭着一点蛛丝马迹,就将画中的女子与她对上号。
怪不得她从洞中醒来,这厮看她的眼光那么的奇异。估计那时候起就怀疑她的身份了吧,加上那张漏洞百出的路引文书通关文牒...
难道转了一大圈,她又要回到张府衙去做三房的三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