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这么随随便便搞几下也好吃啊?”
有人在一旁窃窃私语,还是有几分不相信。实在是易久做这道菜的时候瞅着太过于气定神闲,不过一把粗盐一份活虾,感觉上倒像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似的。
易久听了,只是微笑不语。
没错,这道盐焗虾看着确实简单,工序简直可以说是简之又简,取材也耗不了多少钱。奈何,他心中有数,这道菜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最简单的菜,往往是最难的。
这道盐焗虾,难点一在炒盐,二在焗虾的火候上。粗盐要合着花椒炒到极高的温度,却要保留花椒的香味,同时不至于因为过热而产生焦苦的味道,实在是一个很难把握的度。而焗虾的火候更是微妙,这虾子若是焗的时间不够,便是夹生的,绝对倒胃口,而若是稍微焗久了那么一点,虾肉中间的鲜汁被烤干,肉就会结成一团干巴巴地死肉黏在壳上,也是大失风味。
不过,虽然他没有说话,在厨房里站灶了那么久的大师傅却是知道易久这一手实实在漂亮,粗着嗓子把那多嘴多舌的人骂了一顿,转过头来,对易久的态度自然好了不少。
手艺得到了承认之后,易久接下来的工作就变得简单了许多。有大师傅在厨房,其他人也不敢对他阴奉阳违,但凡是他想要的食材,该沥水的沥水,该切片的切片,该切丁的切丁……自然给易久省下了不少的功夫。
易老爷的那位贵客要求吃得清淡,正好阿蛇因为身体不好,易久往往都要想一些清淡的吃食来哄着他吃。于是乎那边要求的四道菜对于他来说正好对了路子。
一道盐焗虾之后,是一道嫩鲫鱼塞肉饼,一份豆芽鸡丝卷饼,最后拆了一颗白菜,取了里头嫩黄的菜心和着鲜切的猪梅肉做了一碗菜心肉丝年糕汤过去。
其中嫩鲫鱼赛肉饼是用四两左右的小鲫鱼,去鳞开腔之后掏掉内脏,用温的黄酒搓掉那层黒膜之后,在用削尖的竹签在鲫鱼内侧均匀地刺上许多细孔,然后用纱布搽干净,在鱼的腹腔内塞上肥瘦相间的猪肉糜,肉糜里还要淋上绞好的姜汁。这样处理好鲫鱼之后,用一口烧得极热的铁锅,里头稍微刷一层油之后放入塞肉鲫鱼两面煎熟,最后放上易久在小厨房的时候做的存货,一口用冬菇萝卜黄豆等熬好的素高汤。小火慢炖到鱼汤雪白之后,再用纱布滤去浮油,放到黑沙坛里头。
而菜心肉丝年糕汤做法就要简单好多,唯一难弄的不过是荤高汤……这却是易久做到最后有些烦了,随便应付的缘故。
这几道菜都是快手菜——易老爷这样不通俗物的人,自然没想过这样快要开席了才把易久叫过去,还让他这样短短时间内就要做上四道菜是是一件多么让人为难的事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材料简单,这四道菜真吃起来,懂行的人自然知道里头的门道。
这不,几道菜上席之前,易久一看到送菜的丫头竟然端着托盘就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喊住了对方,额外又让她配上个小碗,单独的碟子和调羹各一副送上去。
结果又对上那丫头满脸不解,易久只得苦笑,指着那三道菜给她说道:“鲫鱼赛肉饼这道菜是只喝汤的,到时候你记得给他把汤布上,菜心肉丝年糕汤是不喝汤只吃年糕,所以要额外配个碟子,那鸡丝卷饼倒是要饼子和内馅一起吃,但是既然对方是贵客,你得先给他把卷饼卷好了,用葱白系个结漂漂亮亮地送上去才好……”
一番话,惹得厨房里其他人连连咋舌,这有肉有鱼的菜竟然是喝汤的,而带着汤水的菜心肉丝年糕汤竟然只吃年糕?
其实倒是怪不得厨房里众人觉得易久这样吩咐简直是匪夷所思,易老爷虽然说小有余财,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跑船的,回乡之后左右请的人都是乡里乡亲,多少年都在湖边头苦哈哈地熬日子的穷苦人,哪里知道吃个饭而已还有这样的讲究。
易久也不多说,对着丫头的眼睛一字一句问她可是记清楚了。说起来也奇怪,这样一个俊俏的少年若是板起脸来,竟然有十分的气势在,那丫头下意思地点头说自己清楚了,然后才魂不守舍地端着盘子去了外面。
手上的事情一完,易久闲下来就意识到了大厨房里气氛确实不太对,众人的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眼光实在让人不舒服。他苦笑一声,给大师傅道了一声歉就要走,没想到这时候却有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迎了过来,假惺惺笑着拉住易久不放人。
这人是秋姨娘手下的一个远方亲戚,在厨房管着一些锅碗瓢盆的,倒是有点体面。他年少时也曾经在外面消磨过一段时间,自诩是在外面见过一点大世面的人,这时候见到易久做的菜材料简单,没有鱼翅熊掌,又急着要离开厨房,便觉得他必然是心里发虚,送上去的菜绝对不上那位贵客的胃口才想要早点抽身。想到姨娘之前在这个少年郎手里吃下的亏,他便打定了主意,要给易久一个难看。
其他人对着一位知根知底,自然也猜到他的想法,不过易久确实在这里没毫无根基,其他人也说不上一定要来帮他的忙,便任凭他在那里对易久拉拉扯扯的。
易久几乎要被他那露骨的行为惹的发脾气,眉梢眼角都带上了薄怒。那人毫不在意地一把甩开了那人的手。袖子在空中一甩,噼啪一声,这声音在厨房里头竟然显得格外的响亮。
厨房里安静了一霎。
那人黑着一张脸,挑着老鼠须似的细眉毛,斜着眼睛瞪住了易久,腮帮子扯得歪歪的,露出一点牙龈和黄牙齿来。
“嘿哟,你调子蛮高拉……”
说话时,他语气一下子就不客气了,嘴一块就把自己心中对易久的那点思量噼里啪啦甩了出来,简直就像是已经吃定了易久送上去的菜是要被打回来似的。
易久冰冷冷地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即就像是看到脏东西似的移开了目光。他一句话都没说,不屑于说。与这样的人争论实在是太让人觉得膈应……他却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态度,简直比跳起来与那人对骂还要让人容易生气。
眼看着气氛一瞬间就嫌恶起来,大师傅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面子上硬邦邦撑除了一个笑脸来,快步走上前挡在了易久和那人中间,嘴里自然是挑打圆场的话来说。
结果秋姨娘那亲戚还在不依不饶,跳着脚在那边冷嘲热讽:“倒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和尚哦,搞得自己好像是名厨子一样,到时候看菜撤回来怕是连猪都不要吃哦。”
这话说得就有点过了,大师傅连忙说:“哎哟,哪里会咯,易伢子的手艺我刚尝过,好得很勒。”
“啊!”那人一时间舌头顺了,说话也愈发不顾忌,“那菜要是不撤回来我把这锅给吃了。”
他指的是灶台上一口正烧着水的锅子,脸上还做出了怪模样。
众人见他那副样子,有一些人便起哄叫了好,惹得他愈发得意。
易久瞥了他一眼,忽然冷笑了一声,说道:“那好。”
两个字而已,刚才还闹哄哄的厨房好像又安静了一下。大师傅在心里连连叹气,只觉得这孩子真心不晓得服软。在大师傅看来,易久一个刚入门不久的新人却偏偏要对上这种家里有些小关系又睚眦必报的小管事,实在是没必要,而且性子也未免太清高,惹得厨房里其他人也觉得不痛快。
他这样想,行动中自然就带出了一点这样的意思来,易久也能察觉。
阿蛇明明是这家里的少爷,却连厨房的人都可以瞧不起他那边出来的人……
首先浮现在易久脑海中的,却是对阿蛇的担心,除此之外他实在是难得跟这些人计较。想当然,他这个样子惹得那小管事愈发跳脚。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厨房的门嘎吱一声开了,合着冬天里刺骨寒风进来的,是之前那个去送菜的丫头。
“哎呀,易久是吧?”
她一张脸被风吹得都白了,却完全顾不上取暖,站在门边头就往里头喊易久的名字。
这下,所有人都忍不住朝这边看过来了。
易久愣了愣,略意外地走过去。
那丫头想起宴席上老爷特意叫她过去问的话,只觉得胸口扑通扑通的,见到易久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只殷勤极了地对他说道:“哎呀,幸好你之前先说了一声该吃什么,不然我估计还得丢垢。 老爷和客人尝了你做的菜,都说好吃,现在要你去堂里说话呢。”说完,她看着易久又觉得自己该是卖个好,又额外补充道,“那个客人带的小孩子我见到了,说是之前啥都不吃的,刚才在桌上抱着盘子吃你做的那几道菜,快要把老爷喜死了,现在叫你过去,肯定是有赏的。”
她自觉自己这个好卖得巧妙,却没想到自己的话音一落下,厨房里立刻就降了温似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古里古怪地对上了易久后面的那个人。
只见秋姨娘那亲戚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珠子几乎都要鼓出来似的瞪着她,倒吓了她一跳。
易久落落大方地扭过头去,笑眯眯地瞅着他,温柔地说道:“哎呀,这可不好办。”
他学着那人之前的模样,指着那口烧着水的锅。
“这玩意吃起来怕是有点硌牙嘞,要我给你弄点水配着吃?”
作者有话要说:其中嫩鲫鱼赛肉饼是用四两左右的小鲫鱼,去鳞开腔之后掏掉内脏,用温的黄酒搓掉那层黒膜之后,在用削尖的竹签在鲫鱼内侧均匀地刺上许多细孔,然后用纱布搽干净,在鱼的腹腔内塞上肥瘦相间的猪肉糜,肉糜里还要淋上绞好的姜汁。这样处理好鲫鱼之后,用一口烧得极热的铁锅,里头稍微刷一层油之后放入塞肉鲫鱼两面煎熟,最后放上易久在小厨房的时候做的存货,一口用冬菇萝卜黄豆等熬好的素高汤。小火慢炖到鱼汤雪白之后,再用纱布滤去浮油,放到黑沙坛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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