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阿蛇低着头没理白姑姑。
他知道蛇胆是好的――换了别人怕是连蛇尾巴都碰不到就被白姑姑给拍死了,可是好归好――这样鲜血巴拉的,让他舍不得易久吃下这样的东西。
他的犹豫被白姑姑看在眼里,这个向来宠爱他的长辈也不由自主地同他翻了个白眼,有心想骂人,但却又看到了阿蛇抱着易久的模样。
那样小心翼翼,仿佛把自己的心儿肝儿都放在了那个人的身上一般。
她松懈了脸上的神色,低声冲他说:“罢了罢了……”拍了拍手,就看到白衣妇人的裙摆里头唧唧挤出两只灰色的小老鼠来。两只老鼠都东倒西歪的,一只手里捧着个细长颈大肚皮的白瓷酒瓶,另一只头上顶着个青花的细白酒盏。它们跑到阿蛇面前,手忙脚乱地帮他倒上了酒。阿蛇在那清澄的酒液里头洗干净了蛇胆,才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易久的口里。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白衣妇人在一旁笑着说,若是易久因为烧糊涂了嘴唇张不开,就让阿蛇用嘴含着蛇胆给他送到喉咙里去。
阿蛇光是听着,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了。
怎么能,怎么能那样做呢……
阿蛇红着脸想,若是真的要那样,他,他一定……
他的心跳愈发的快了,连指尖都是颤抖的。
要是真的面临那样的窘境,他一定会选个稳妥的方式――然后他脑海中就浮现出自己含着蛇胆去亲易久的画面。
明明还什么都没发生,他整个人却烫得能煎饼了。
然而易久终究是没有张不开嘴,他含着蛇胆片刻,就将其咽了下去――就像是知道这是救命的东西似的。
阿蛇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中又隐隐约约,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失落里。
不过在这时候,易久迷迷糊糊总,将含阿蛇的指尖错认为可以吃的,竟然用嘴唇含住了他的手指。
阿蛇怔怔地看着他的手指放在易久红润的嘴唇上,一下子就僵住了。
软的,热的……呼啦啦一下,阿蛇脸变得通红,从指尖弥漫上来的温度几乎要让他完全燃烧起来。
他那样呆若木鸡,好像马上就要从耳朵里冒出白色水汽的样子,让一旁的两只老鼠都嘻嘻直笑,叽叽叫着在地上滚了个圈。
然后它们被阿蛇恼羞成怒地一把拍了回去。
白衣妇人也是笑的,只是不那么明显,她叉腰过来看了一看易久,看到他的脸色从吞下蛇胆之后顿时好了许多,也多多少少地松了一口气。
“哎呀,这么小你就晓得疼老公啦……”她打趣道。
“……"阿蛇没作声,只在齿缝间漏出一些嘶嘶声,偏生白姑姑却真听得懂。
“好咯,没事的咯,白姑姑跟你担保,到了明天早上你老公就没事啦。”
“……”
“是和尚又怎么样咯,和尚未必就当不得姑爷了啊?”
“……”
“你放心咯,我未必会让你找不到相公啊?这个小家伙肯定能跟你在一起,你就放心。”
……
她笑了好久,哄得阿蛇全身上下都变了个通红的模样,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转身离去。
只留了阿蛇有些手足无措地继续抱着易久呆在那里。
明明是冷得透风的柴房,偏偏被某个傻而愣的家伙活生生弄出了些粉色的气息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阿蛇抱着自己的“相公”泛着粉色的绮思,那边却是他老爹易老爷气得肝疼。
南风冬天里的天气冷且潮,寒气嗖嗖地顺着窗缝往里头钻,往常易老爷晚上总是要搂着姨娘们睡的,今天却因为这事破天荒地一个人呆在老房里头就着二两黄酒叹着气,然后就不知不觉靠着床睡了过去。
他梦到了一个白衣的妇人。
那妇人生的极美,却偏偏看不清脸,坐在他家中堂的上座同他说话。
易老爷明明不知道她是何人,偏偏在梦里却对她极为敬畏。厅堂里不知道是白天黑夜,乌沉沉的,空气中带着点一样的腥甜的味道。
易老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趴在了地上,膝盖疼极了。
“哎呀勒,你今天可是闯了祸了勒。”
他听到那女人对她说,然后自己的嘴巴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竟然在之后自己动了起来:“白姑姑,我知道错了嘞,求你救命咯。”
“那就真的说不好了,你家阿蛇命中注定要嫁人的,那个小师傅与他在一起是命里就定好的事情,要是小师傅死了,怕是你家阿蛇也活不了啦。”她道。
“阿蛇怎么,怎么就活不了咯……”
易老爷又听到自己说。
“活不了就活不了,你见过鱼离了水,树离了土还能活得么?白天那个小师傅就是你家阿蛇的水和土,你要是不让他们两个在一起,怕是真的要断子绝孙勒!”
“求白姑姑……”
易老爷心中愈发的惶恐起来,被断子绝孙那四个字吓得浑身乱颤,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到底是不爱那个丑陋的哑巴,可是那毕竟是他现在唯一的儿子。他挣下了那样打的一片家业,要是真的断子绝孙了,又有什么趣味呢?那些过继来的黑心肝的亲戚的孩子们,会在他百年之后依然给他的坟上供,年节里头会给他留下一份饭食吗?
易老爷跑船跑了这么多年,做了那样多的黑心的事情,不免总是揣测着其他人的心思――越想越觉得心凉。
哪怕是阿蛇那样不讨他喜欢,他也不能就这样死了。
被称为白姑姑的白衣夫人用手支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易老爷变了脸色,然后才慢慢地说:“我是见到你逢年过节给我的礼数没有缺,现在才来点醒你,你家那位小师傅跟你家阿蛇是天生注定的一对,你千万要记得把他留着,留在你儿子旁边,他的命才会好,他的命好了,你的家宅才会忘。”
易老爷这时候尚在梦中,恍恍惚惚间甚至不太明白白姑姑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会唯唯诺诺地点头。
这时候他忽然不小心瞄到白姑姑的裙摆,却见到那裙摆地下竟然一摆一摆的,是根了鳞片莹白的蛇尾巴。
他猛然打了一个机灵――为什么这个人竟然会有个蛇尾巴?
刚这么一想,他就感觉到自己胸口骤然一痛,却是那白姑姑挥舞着蛇尾一把抽到了他的胸口。
“看什么看咯!”
只见白姑姑站了起来,身上的衣衫件件退去,化为了银色的鳞片。一条巨大的白蛇盘踞在椅子上,冲着易老爷吐了吐舌头。
易老爷吓得差点晕过去,胸口顿时一闷,哇地一声,竟然吐了一口血出来,随后就一咕噜从床上滚到了地上。
他的头在硬邦邦的地上摔了一摔,老头子闷哼一声,拉翻了一旁的矮几,顿时噼里啪啦甩了一地碎瓷渣。
几个守夜的丫头听到了赶紧冲入门来,正好看到自家老爷一巴掌按到地上的瓷器碎片上,血流了一地,痛得嗷嗷直叫。
“蛇,有蛇……”
直到他家姨娘跑过来,心疼的用烟灰给易老爷止了血,又费心安抚了好一阵子,他才慢慢细细地回过神来,那不过是个梦。
不过如果是梦的话,胸口的疼痛却又是那样的分明――易老爷这样跟姨娘说了,姨娘原先也以为不过是个普通的梦,然而把易老爷的衣服卷起来看的时候,两个人都惊呆了。
易老爷的胸口上,竟然有一道明晃晃的抽过的痕迹,黑中泛着紫,难怪他要吐血了。
这下,就连姨娘都觉得背后有点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