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父亲不念父子之情,好歹也看在多年君臣之义,给叶琨一个了断吧!”
一句话,叶启楠怔在原地,片刻,手中的家法倏然落地,砸在地板上,夸张的弹了两弹。
叶琨伏在地上喘息,一点点挣扎着跪起来,摔倒几次,疼痛让眼前发黑,意识却逐渐清晰,恍悟方才的语无伦次,显得惊慌无措。
“琨儿,”叶启楠声音平静,沉默一瞬才开口:“你走吧。”
叶琨猛地抬眼,情不自禁的颤抖:“爹?”
“我说过,你要走,爹放你走,命是你自己的,路也是你自己的,不必蝇营狗苟,也不需寻死觅活。如今你娘知道你在世,也就够了,你走吧!”叶启楠说着,整整衣襟欲开门离开。
“爹——”
一声哽咽的呼唤,划破书房凝结的空气,叶启楠的手生生停在门把上。
叶琨也顾不得去擦夺眶而出的眼泪,顾不得凌乱狼狈的衣裤,膝行半步,咬牙抽搐着嘴角,乍出口,泣不成声:“琨儿……琨儿不服!”
蓦的回首,叶启楠从没见过这样的叶琨,一时间觉得浑身乏力,无言以对,心里也被抽空。
叶琨挺得艰难,用手撑地,声音嘶哑:“琨儿……只任性了这一回。”
叶启楠蹙眉:“很多事,容不得后悔。”
叶琨咬了咬嘴唇,忍痛伏地叩首:“琨儿愿意领责,但求爹……留了琨儿的腿,至少琨儿还可以……”
话没说完,叶琨被父亲踹翻在地,皮肉绽裂的伤口血水乍涌,淋淋沥沥洒在地板上。叶琨疼的一阵抽搐,随即天旋地转,他被父亲拎起来,反剪了手摁在写字台上。
“还可以……可以什么?鞍前马后,效臣子之力是吗?!我告诉你叶琨,打断了腿,我养你一辈子!”叶启楠暴怒,抄起桌上的镇纸,扫落了桌边的笔筒,哗啦啦撒了一地。
叶启楠扶了下腰,年岁大了,动作过猛都会抻到腰。也顾不得许多,扬起镇纸向叶琨惨不忍睹的臀上抽去。
镇纸厚重,打在伤痕累累的身上疼的更烈。
叶启楠停手,扶腰喘息:“君臣?好一个君臣!我叶启楠盘踞一方,统领二十万军队,什么样的能人干将没有,偏稀罕你一个叶琨?”
叶琨疼的打挺,父亲的话扎在心里,比身后的伤痛更重,慌乱中想要辩解:“爹……”
“爹?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叶启楠怒气更甚,手上狠了几分:“你跑啊,——学些学生崽子去追求自由和爱情——翅膀硬了,至少跑去哪里都能活,偏要诈死,还有脸问些混账话,莫非爹是个虐人狂,整日盼你残盼你死?!”
叶琨被斥的抬不起头,空空的落泪,似乎二十三年都没流过这么多的眼泪,没了声音,隐约能听清:“琨儿不孝……不同弟弟,十七年不见,却能予父亲承膝之欢,叶琨伴父亲二十三年,却令父亲欲罢不能……”
“倒打一耙!”叶启楠忍不住去揉叶琨的脑袋,才发现他的发质很硬,不像叶珣那样柔软服帖,就像他的性格,这么多年不曾打服过:“你还敢委屈了,撒谎是什么罪过,何况诈死出走!我该当放你进门,锣鼓喧天大办一场么?”
叶琨被人扶回房里,大夫一早被人喊来,楼上楼下的忙着。
叶珣搀着父亲,叶启楠闪了腰,撑着写字台,痛苦的扶额,似乎头痛的厉害。
叶珣搀扶父亲坐在沙发上,小声嘟囔:“有大小两只豪猪,每想要亲近,却先扎伤了对方,然后还要埋怨彼此身上的刺……”
叶启楠抬手给儿子一记爆栗:“什么逻辑,怎么说话呢!”
叶珣揉着脑袋,声音却大了几分:“可是他们不信任彼此,谁都不肯先拔掉锋利的刺,因为拔掉刺的那只,会伤的更重!”
叶启楠若有所思,突然开口问:“到底把家法藏哪里去了?”
叶珣没想到父亲会问起这个,从沙发上站起来,退半步嗫嚅道:“真的让我给沉塘了……”
叶启楠蹙眉招手:“你过来……”
叶珣迟疑的蹭过去,猛然被父亲揪过去掀翻在腿上,一巴掌抡上身来:“小混账,那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
第二日一早,天亮的似乎格外晚,叶珣以为是将要入秋的原因,拉开窗帘,才发现天空灰蒙蒙的,今年的雨水似乎太多了些。不同于天气,叶珣的心情已经豁然开朗。二哥的“重生”让全家人喜出望外,这消息也在一夜之间不胫而走,震动了整个青城,只恐怕有人欢喜有人忧,对那些日夜盯着第三旅驻地如虎狼般的军官们来说,恐怕这才是噩耗。
叶珣还在停职处分中,那些青城军中所谓的老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二哥回来的正是时候!这就是说,他又可以恢复从前的米虫状态,所谓的处分,也就变成有实无名的休假!
身后的伤仿佛也在一夜之间痊愈了,叶珣几乎跳着下楼,见到客厅里看报的父亲才收敛几分,这才想起今天睡过了头,没有早起去父亲房里请安。
叶启楠心情似乎很好,精神焕发,竟然让叶琨回房休息,直接叫人送早餐到房里去。叶珣从没见过父亲对二哥这样温和,心里一暖,贴到父亲身边蹭报纸看。
门房的人进来禀报,说是有叶珣的信件。叶珣焦急的打开,横竖是法文,也不回避在场的父亲。
这封信不是蒂娜的笔记,叶珣看了署名,是她的外婆。蒂娜是俄罗斯人,跟外祖母长住在巴黎,为了在那里上学,像很多俄罗斯贵族女孩那样,说一口纯正的法语。
叶启楠起初并没在意,而后发现叶珣的脸色越发难看,直到最后从沙发上腾地站起来。
“怎么了?”叶启楠放下报纸问。
叶珣看了眼父亲,强作平静:“没事,从前的一个同学病了。”
叶启楠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眼神里读出端倪。
傍晚,席先生过来给叶珣授课,今晚不同于平常,叶琨回来后师徒二人还不曾见过面,而叶珣早已不知道哪里疯去了。
叶珣去水云楼参加第三旅的军官聚会,叶琨归来的消息让第三旅的兄弟们沸腾,自发组织聚餐欢庆,叶琨却不露面,叫叶珣代替主持,不单为伤痛难忍,对于叶琨,似乎还没有难忍一事,许是时机未到,叶珣不解,还是听从了父亲和哥哥的意思。
叶珣也乐得放席先生的鸽子,何况是父亲和哥哥的吩咐,也怪不得他。
席先生面色阴沉,责怪叶启楠让叶珣参加那样无意义的聚会,搅扰了他的课程,言罢,起身去了小书房。
“小书房”在二楼最东边,二十年来一直为席先生授课所用,从叶瑄到叶琨,再到叶珣,都是在这里读书习课。
叶琨早在书房“恭候”,看到屋里跪的直挺的学生,席先生微怔,却又觉得是所料之中,心里自嘲,若说想不到,自己又何必上楼来。
“……先生。”叶琨嗫嚅着愣神,回过神,忙俯身扣了三个头。
席先生不动声色让开他的大礼,到书桌后坐了,找出本书随意翻着,讥讽道:“二少何故拜我?”
“先生……”叶琨的眼神有丝慌乱,随即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客厅的钟声敲响一下,叶启楠正坐在沙发上读报,坐在丈夫身边正织毛衣的大太太却是一惊,抬头看钟。十点半了,夜幕漆黑,叶琨和席先生在楼上呆了三个多钟头,没有一点动静;叶珣更是令人揪心,眼见宵禁早过,人影都不见回来。
大太太放下手中的活计,试探的问:“这个时辰了,是不是派人去找找?”
叶启楠抖抖手中的报纸:“有瞿子明跟着呢,不要紧。”
话音刚落,就听门口一阵骚乱,老梁迎出门去,和随行的瞿副官搀着烂醉如泥的叶珣进了门。
叶启楠迎上去拉过歪歪斜斜的叶珣到身边,觉得一阵浓烈的酒气扑鼻,扬起巴掌狠狠盖到他的身后:“酗酒!又酗酒!”
叶珣□两声扑到父亲怀里,脸色潮红,嘴里念念叨叨,似乎是法文。
瞿子明赔了笑圆场,似乎喝的也不轻,舌头有些发僵:“司令,兄弟们灌的太厉害,不怪三少。”
大太太伸手扶了把叶珣,被叶珣嘟囔着挥手打开。
叶启楠打发了瞿子明下去,连拉带拽将叶珣弄到沙发上歪着,无奈道:“怎么醉成这样?!”
“滚!陈哥才醉了,我才没醉!”叶珣含糊的叫嚣,手舞足蹈推捒了父亲一把,没推动,自己倒在沙发上。
“哎呦,珣儿,”大太太慌张的去捂叶珣的嘴,“看看清楚是谁,说什么呢。”
“小可呢?”叶启楠倒不去计较,声音带了几分愠怒问老梁,他对小可的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小伙子头脑不灵,毛手毛脚,叶珣回家的第一天就因失职险些酿成大祸。
老梁连忙辩解,说小可家里殇了人,回家奔丧去了。
大太太摇头叹息,似也对这个小可抱尽了不满,招呼立在身后的春桃,伺候三少上楼歇息。
春桃是大太太身边的丫头,伶牙俐齿会来事儿,仗着太太的宠爱,在下人跟前颐指气使像小主子一般,叶珣看她不过眼,也未跟她说过几句话。
春桃艰难的搀扶叶珣上楼回房,为他脱了外衣皮鞋,又用热水擦脸擦手。
叶珣口中嘟囔着什么,半睡半醒的迷糊。
张妈敲门送上来醒酒汤,汤水酸辣,叶珣呛咳的难受,春桃只得一勺一勺的喂给他。一碗汤喝的见底,春桃转身搁碗的功夫,回来却见叶珣倒在床上,面色潮红,抓心挠肺的翻滚。
春桃慌忙上前,轻拍着叶珣的脸,惶急的喊:“三少……三少……”
“Tina……Tina,ne va pas trop vite ne,Tina……ne t’en va pas .”
叶珣突然打个挺从床上窜起,一把抱住春桃按在床上,暴躁的扯开衬衣领,嘴里不住的喊着蒂娜。
作者有话要说: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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