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长亭十里柳如烟。
京城人多数知道这是用来形容那个带着女气柔弱的迁安侯爷的,然而江南女子却知道那是一个风流少年郎,以好词调,能够弹琴吹箫论剑江湖,写得一手好文章。在江南一地颇为出名,虽然说年少时没有现下名誉天下,但是却能够在江南泛舟――引起万人空巷。
那年那个少年意气风发,曾想着要踏歌寻梦,寻一红颜知己一并携手天涯同欢。都说那长亭十里柳如烟,乃是天下第一才子,说他的文辞名满天下,文人传颂,其实又有几个人知道,他最好的词作,不在忧国忧民,不在风花雪月,而在相思而在江湖踏浪。
当年柳如烟江南泛舟,却正好遇见了沈如鸢茶楼听雨,时下当红的歌姬正在唱了小曲。柳如烟年少兴起,便直接从小舟中一跃入了茶楼,然后随性长箫附和而上。而后却没有想到那悠悠小楼之中,竟然伴随着起了琴声,悠扬婉转。
本来柳如烟不过是随性而为,却发现竟然有人相随,兴致盎然便更是长音扬起,那琴声竟然也能够完美契合其中。后来红压板都已经停下,那歌姬也愣在当场。小小茶楼之中人人噤声,都是听得琴箫合奏。
那,是一曲新词。
歌阑人阙,新雨清荷花,却是悠游多少能能一笑论文,清歌狂曲,此会几时又?
柳如烟本一向乃是天之骄子,虽然不是自负,却有才情。多年流连江南,却没有想到竟然能有人用琴声和自己的箫声如此契合。当下心中有了无数的期盼和好奇,奈何一曲终了,人人皆是赞叹于他柳如烟的才情。待人群稍散,却再寻不到这个奇女子。
柳如烟从此便常去茶楼。偶尔也吹箫附和,却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子。
其实,
沈如鸢当时并不知道入小楼的人乃是柳如烟,只是听得箫声下意识的拨响了琴弦,那日正好办了一架新琴,在手边听着那曲子,不由得随意附和而上,后来那人认真起来,沈如鸢自然也认真。
若非曲终之时,茶楼之中有人说了一句“不愧是柳如烟柳公子”在雅间内的沈如鸢根本不会知道那个人就是柳如烟。所以沈如鸢自然没有想着自己会和柳如烟有何种交集。加之本来家里请来了一些江湖人,给沈如鸢教了些武功。后来又入了一脉道观去学了不少道术,只是沈如鸢的师傅却是奇人一个。喜欢调制香料,却也深谙毒术。
柳如烟在江南日日守着希望能够遇到那个弹琴的人的时候,沈如鸢却正好学到了香料的调制方法,还有那琴声之中如何制敌的手段。魔音之功,却没有想到竟然隐没在小小道观之中。
待两人再相见。却是在那江南名琴长亭所卖的会上。柳如烟技压群雄,便能够赢得那把琴,却被众人要求弹一曲。柳如烟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的琴不如一个女子,说他要这把琴只是想要将这琴送与那个素昧谋面的女子。
当下多少女子面面相觑,有的不少心碎离去。这番话岂非不是爱慕之意,柳如烟却只道说让大家给他做个见证。希望那日那位姑娘能够出来相认,或者有哪个人能够指出,却也可不妨告诉他。
沈如鸢时下在场。清楚柳如烟说的正是自己。当时自己年少刚从道观出来,柳如烟的美名早就如雷贯耳,后来亲眼得见,更是在万众之中对着自己说这些情话,当时羞愧得无地自容。匆匆带着侍女走开了去。
两人虽然有见面,却又不识得。
许是天公有意。那日又雨。庭外楼中,茶楼人少,柳如烟一如既往等候,沈如鸢却因大雨阻拦无法直接回家,只好重入茶楼。柳如烟毕竟乃是名门公子,眼见这个女子竟然没有雨具。可是眼见沈如鸢没有雨具,虽然半身湿透,却没有半分狼狈――竟是还是落落大方,动人声色。
悄悄问过了小二才知道那是沈家大小姐,柳如烟有意结识,便将自己的雨具给了沈如鸢――江南的雨来,不见得一会儿就去,沈如鸢看着雨具犹疑了饿一会儿,才讷讷指着那长亭说道:
“上好的长琴,若是淋雨湿透,却没有了空灵音色,真真可惜。”
柳如烟一愣,却看见沈如鸢脸色微红,心下笑这女子恐怕是个琴痴,竟然是爱琴如命,哪怕淋雨,也不要让琴受潮。这么一来柳如烟便笑了,让楼里的人找来了干衣服让沈如鸢先换上了,温了茶来,想要和沈如鸢聊天。
沈如鸢却干脆地拒绝,笑着对柳如烟说,长亭一曲犹在耳,道间难得晚霞。公子美意心领,却是不如让她弹一曲给他听。
柳如烟本想要拒绝,却总觉得沈如鸢气质令人折服,所以也就让给了沈如鸢。却没有想到,沈如鸢见到柳如烟,第一次所弹得――却是那日他们所合奏的曲子。却又并非完全,沈如鸢所弹,更多了细腻和婉转――乃是将那曲子,重新仔细谱了过。
恰逢此时那楼里歌姬正好挑开了帘子出来,带着面纱看着沈如鸢一会儿才说道:
“当真是姑娘,先前日里在会上相见不敢相认,此番见姑娘重新来了,才敢说明。红玉本以为自己一手雅琴已经算得江南一绝,听了姑娘的琴,才明白为何柳公子日夜守候于此。红玉本有心相告,奈何曾有私心。今日有幸重闻姑娘琴声,心知此生定然无法追上姑娘,索性成全。”
不等沈如鸢回答,红玉便对着柳如烟和盘托出眼下此人就是柳如烟所等之人。
两人相识虽然是曲折波澜,但是后来相处却发现了他们有太多的共同点。像是早就相识,默契十足。长歌能起,琴瑟和谐。
没人知道当朝妃子沈氏在江南有什么事迹,更不知道那个温婉而体弱多病的沈如鸢其实不仅仅能弹一手好琴、调一手好香,曾经年少江南的歌楼之上,曾有女子抱琴而来,乘风而归,能以一人之力破君山险障。
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迁安侯爷和沈如鸢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更不会想到他们是一对有情人。
曾经陆英只是觉得这是因为皇权的变动而悲剧的一对苦命鸳鸯,然而却没有想到此刻竟然是还有隐情。沈家和刘佳一样本来是地方望族,然而为何柳家集体迁到了京城最后还封了侯爷。沈家却逐渐没落,即使有女成为了贵妃,儿子也是当朝三品大官。可是沈家还是无权无势,没落得紧。
陆英还是不明白为何沈如鸢要对唐含笑下手,而惹上唐门到底对一个深宫妃子有什么好处?看着陆英犹疑和沉默,星沉反而是宽心地拉过陆英来:
“好了,我给你说过了,你找沈如鸢麻烦不如好好想着自己。唐含笑的事情不是叫你不要报仇只是说不是现在。”
陆英咬咬牙算是同意了,然后才说道:
“如今想来,才觉得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个样子。”
“喔?”星沉来了兴趣,想要听着陆英说下去。
“冯莺为的是冯家的利益才想着要阻止顾筱君入宫,然后和宫中某个恨毒了顾筱君的女子一起合谋烧死我。我一直以为这个要杀我的人是潘贵妃,毕竟她对皇上的爱已经到了全然忘我的地步,可是如今想来竟然觉得不是太为妥当。”
“怎么讲?”
“冯莺对我,只能算弃、却不是恨,毕竟她这个人是极为骄傲的,我还不至于被她恨,那么杀我的缘由大概并不是因为家里。至于潘玉颜,我则觉得贵妃应该更希望顾筱君入宫,然后在宫中下手要容易得多。”陆英继续说,像是分析着和自己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星沉这一次才露出了赞许的神情:
“看来你死了一次变聪明了!”
陆英翻白眼,才不满地对星沉抱怨:
“你明明就什么都知道,可是你都什么都不说,就是要让我自己去找去猜。绕圈子或者看着我着急很好玩么?”
星沉这会儿却笑得高深莫测:
“陆英啊,要知道有的时候很多事情不知道要比知道好呢,当个幸福的糊涂鬼不是很好么。自古以来都是贤德的人要被天下事累死,你瞧着太祖皇帝时期呕心沥血最后累死在位上的范相,再看看高宗时候直言不讳的尚书大人,哪一个不是被累死的。知道太多心是会累的,所以你就算是不知道,不是也挺好的。”
陆英无可奈何――她就是想要知道的那种性格,当然会因此去刨根问底,而星沉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故意下了套让陆英去钻。星沉就是这样,要做什么要说什么都不会直接说,点到为止,终归顿悟。
“对了,说起来,顾相从牢里失踪的事情,刑部也瞒不下去了。”星沉重新开始了一个话题。
“啊?”陆英以为顾君愁一直在牢中。
“大概是那次知道了舞非烟的事情以后出来劝过皇帝一次,然后就失踪了吧……”星沉眯着眼睛,看了看星空,天象天命,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