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夜深露重。睍莼璩晓
半夜的大殿里只余下提笔的轻微细响,坐在桌后的男子俊颜有些病态的白,他微微低垂着一双妖媚黑眸,手下落的笔劲道有力。
他一本本地翻阅成山的奏折,似乎从没有停歇过。
直到一个人出现。
爱锦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男子一脸疲惫煨。
她的脚步下意识地放轻了些,在他抬头看她的时候,那双美眸里却是淡漠得过分:“你快要走了是吗?”
冦沙看着她,微微蹙眉,似乎是在问她意思。
爱锦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她啜了口茶后,轻轻摩挲着手里的茶杯,语声没有半点波澜:“我看到你把妖精界的后事都写下来了,我呢?组”
她突然抬起美眸,一张美颜透出淡淡的冷色,“你打算怎么办。”
冦沙放下一本批阅好的奏折,揉了揉眉心才想起她说的是什么事。
自从两个月前之后。
他就一直暗地里筹备妖精界之后的事了,至少可以保证就算他和花萝歌离开以后,这妖精界不会就此衰败下去。
“爱锦。”他微微蹙眉,唤了她一声。
她的脸色还是淡淡,却已经走向了他:“你为我备的每一条后路我都不喜欢,你不如给我一个孩子。”
察觉到他微沉的脸色。
她的话顿了顿,突然微微勾起红唇,讽刺般道。
“你的孩子就是我最大的保障,冦沙,好歹我们当了那么多万年的名义上夫妻,你碰我一次不是多大的事罢?”
冦沙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的目光没有过多停留,却继续批阅起奏折了。
不轻不重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有些淡然。
“我以为我帮你布好的每一条后路都没有人可以再动你。”
爱锦笑了,美眸浮起微光,她摇摇头,坚持道:“我只要一个孩子……你和我的孩子。”
手中转动的笔放下,连同着面前一堆沉闷的奏折,冦沙静静地看向她,一双妖媚的黑眸里倒影出她熟悉的美颜,神色却凉薄地过分。
他也摇了摇头,双手交叠在桌前,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我不喜欢孩子。”
他的语气柔和了下。
“你知道的,我也不喜欢随便发情。”
爱锦的美眸里浮起嘲讽,在印象里她似乎极少发火,她只是冷冰冰地看着人。
但是这次,她的身子却气的微颤。
她掐紧手掌,怒极反笑道:“所有人说这句话都可以,唯独你不可以,以前为了妖精界你可以收下那些叛臣送来的女人。
现在我要你和我当一夜真正的夫妻你就不行了,冦沙,你到底是不愿给我一个孩子,还是不愿意碰我?”
大殿里的气氛一下子僵了下去。
爱锦的呼吸有些不平稳,显然是动了火气。
他眯眼,殷红的唇角微微扬起清浅的笑意,声音里隐约有些无奈的意味:“不,爱锦你猜错了。
其实两样都有,第一,她一定会不高兴,况且我并不想再有除她以外的人。
第二,也许你并不知道,我很讨厌孩子,但是若是我真有后嗣,那就只能是她生的。
另外,我半点都不希望,若干年后突然有一个没流她血的孩子叫我父亲,破坏我们的感情,她到时候定然会很难过,那么我会更难过。”
“我这样说,你懂了吗?”
“我可以理解为,要是数十万年前,你预料到今时我会爱上你,你当时就不会为了你那同情心娶我为妻吗?”
爱锦垂下美眸望着杯里的茶水,声音里似乎有些疲惫。
他道:“你不是自己清楚答案吗,爱锦,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那种理智的性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叹息了一声。
“果然,我还是喜欢那个聪明的你。”
因为爱上他了,所以他现在是在遗憾她身上他最欣赏的理智都没有了。
是这样吗?
爱锦不语。
他微微闭起那双妖媚的黑眸,眉宇微倦,“陷入爱情的人,都只是傻子,没有谁与谁不同,只有每一种感情不同……”
他睁开了眼,语气淡淡,“我不希望你也变成那种人。”
可他变了,她怎么就不可以?
窗外已经是五更天了。
爱锦失神地望着夜色,许久后,她抬起有些酸痛的美眸,轻轻扯唇,一字一顿,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冦沙,你觉得她会爱你吗,你也不怕自己后悔。”
冦沙想了想,紧蹙的眉间萦绕上了淡淡的温情,他轻声道。
“只要她同样不会爱别人,一直呆在我视线里看得到的地方,我就很满足了,她若不懂,我就陪她慢慢懂。”他想,他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陪她。
爱锦走了。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倾盆大雨,冦沙放下奏折,望着那来势凶猛的大雨,一双妖媚的黑眸微微萦绕上了迷离,看不真切。
他轻轻地摩挲着手心的纹路,张开了手掌又缓缓合上。
冷沉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少数温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唇角微微噙着散漫的笑意。
大殿里依稀有一道叹息声。
“再等一段时间,等妖精界的事完了,我带走您的女儿,您不会怪我罢……”
他能做的,也只是能尽他的力保住妖精界不垮,但是这一次,他似乎要把他的女儿抢走了。
离开妖精界吗?
男子微微勾唇,那样会很好的罢,只有她和他在一起。
若是,能永世相伴在她身边——
他想,这应该是他最大的愿望了,不求她的生生世世,却要她的永世。
***********
这半年来花萝歌的心境变了许多。
如果说以前的她会因为冦沙轻而易举的动怒,现在的她,只会从一开始的不舒服,在他的冷淡下麻木起来。
有的,也只是越来越冷眼看着他在妖臣家的女儿中,看着他和妖臣们商讨大事。
久而久之,就连花萝歌也记不清她是什么时候厌恶起妖精界来的。
她费劲地想了想。
隐约记起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在一次满殿的妖臣里,她不耐烦地听着那些人说的话,最后当场暴躁地叫了起来。
那个时候,似乎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冦沙沉着脸,走到她面前狠狠打了她一巴掌。那是他第一次打她,也只会是最后一次。
他冷冷地看着她,眼里满是薄怒:“你知道你刚才发火错在了哪里吗?”
她当时原本的愧疚和无措突然就没了,她似乎是捂着火辣辣疼的脸哭着摔东西。
底下的妖臣们一个个都噤了声。
他就站在她旁边看着她摔,神色淡然,整个大殿里只有她一个人像个无理取闹的小丑一样。
那日之后,她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大殿里就控制不住,是因为她早就在潜意识里厌恶那些勾心斗角。
妖臣们明里暗里不是掐媚就是端架子。
而冦沙就像是永远不会累的机器一样,从来没有停止过休息,他给她妖精界的权势,钱财,他暗地里在部署妖精界韬光养晦……
她却越来越排斥。
她甚至想,就这样就够了。
不需要再为了妖精界的繁荣而劳累了,就让它一直衰败罢,不会树大招风,不会像当年一样惨败。
像现在这样不是很安逸,他为什么还要一直拼,权势对他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她这样想,那种强烈的情绪有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她知道,她完了。
妖精界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成了她难以承受的心病,一想就会被压得喘不过气。
今夜是妖宴。
花萝歌有了些醉意,她揉了揉额角,一双倔强的美眸却仍然冷漠地盯着那头一个方向。
如很多年前一般,他总是噙着散漫地笑,游刃有余地对待着那些人。
她看着看着,突然想。
这个人,到底什么才是他的弱点?
他就像是骨子里薄情寡义的人,无论她做什么,好像都激不起他半点波澜,他对她,有的永远都是责怪的眼神,和那一句。
“公主殿下,你做错了。”
这种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呢?花萝歌想了很久,却发现她忘记了。
她微微抿紧殷红的嘴角,似是发出了一声笑,有些迷离的美眸却冷的彻底。
就在她跌跌撞撞地想要上前把冦沙从他们身边拉出来的时候,脚下突然无力地一软,一双手从后揽住了她的腰。
花萝歌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
她捶了捶晕沉的脑袋,微微眯起美眸看向来人,是个长得很俊俏的男妖。
她记得,这人似乎是一个妖臣家的长公子,她小的时候还和他一起玩过。
“您喝醉了,公主殿下。”
略微调笑的嗓音响起,就跟记忆里的蕉千舞一样不讨喜。
花萝歌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刚想推开他,就看到他看向另一头的场景,笑道。
“父亲今夜似乎又不死心想要给冦沙大人赐婚,他怕是一时半会脱不开身了,我扶您到偏殿里休息一会。”
花萝歌的眼前有些冒星星。
胃里就像是火烧一样翻腾,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抓着他的手臂在角落里干呕了几声,含糊不清道:“你父亲真讨厌,赐婚……赐婚什么的,呕——”
那男子用拳抵在了唇边,似乎是想要笑却硬忍着,等到花萝歌干呕完了,转身想要找冦沙的时候,就发现他的身影突然不在那里了。
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她想定是喝了太多酒水没法宣泄,所以等到她察觉过来的时候,脸已经哭花了。
她顿时眼泪像开了水龙头一样止都止不住,不停地哽咽道:“负心人!”
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把她扶到了一个偏殿里歇下。
偏殿里没有掌灯。
一片漆黑里,花萝歌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嘴上贴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有微涩的水被他渡进了嘴里。
陌生的感觉让她有些恶心。
她费力地想要挣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一双手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把嘴里的东西喝了下去。
花萝歌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起来,她的脸纠结成了一团,再也忍受不住趴在床榻旁哇啦一声吐了出来。
下一刻,男子的呼吸声重了重。
他似乎有些恼羞成怒,猛地把她压在身下,和刚才一样微涩的水滑入喉咙。
她的身体发烫了起来,迷迷糊糊中美眸只睁开了一点点,却只看到一道笼罩在她身上的黑影,抬起的手使不上半点力气,她昏了过去。
她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远处冦沙在叫她的声音,然后脚步声越来越远……
她眼前一黑,再也听不到了。
花萝歌再也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道尖叫声吵醒了,似乎是妖精界的侍女看到了什么惊恐的画面,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没多久,她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她听到有人发出疑问:“公主殿下这是……被玷污了?”
她听到有人在惊呼:“天啊——”
她还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该不会两人早就有私情了罢,没准是在偷情。”
一大堆的声音噪杂地冲击着头脑,睁开迷茫的美眸时,花萝歌的脑袋还有些昏沉,身上没有半点力气。
突然的。
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看向身旁只拿着被褥遮住下半身的俊俏男子。
耳畔隆隆作响,花萝歌的脸色惨白起来,她甚至闻到这个豪华的偏殿里,所弥漫着的***味道。
今日这妖宴上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他们毫不避讳的眼神,和小声地窃窃私语越来越清晰。
花萝歌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她却是死死盯着一部分眼里带着得逞笑意的妖臣。
她突然记起来,那里头为首的妖臣是谁了——他府邸的长公子就是方才扶她到偏殿的人,这个现在躺在她身旁的人。
她还记得。
那个妖臣有叛乱之心,一直以来在妖精界就是和冦沙作对的一派……
耳畔那个为首的妖臣委婉地开口了:“冦沙大人,您看我这逆子……唉,木已成舟,您看是否让公主殿下和我那逆子成婚,免得让人看了笑话呐。”
他嘴里的名字突然刺激到了花萝歌。
她猛地抬起慌乱的美眸,冦沙站在偏殿的角落里。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她只看到在听到那妖臣的话后,他微微抬起那双妖媚的黑眸,冰冷地看着他们,转身就走。
“冦沙……”她突然着急地叫住他,伸手紧紧地拉着他的手,拼命摇着头,美眸里一直啪嗒地掉眼泪。
“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你信我,我没有和他有私情,我连他叫什么都不记得——”
那道身影只是僵了僵,下一刻,他一点一点地拉开她每一根手指。
花萝歌的哽咽声更加止不住了。
他却只是拿着一旁的黑衣包在了她的身上,他半蹲在她的面前,温热的呼吸很浅,但是花萝歌却感觉到他给她包衣服时的冰凉。
然后他起身离开了,就连花萝歌最后伸出的手都没再拉到他。
所有人都离开了。
突然安静下来的偏殿里静的可怕,花萝歌呆滞地坐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妖精界侍女回过神来,慌张地想上前扶起她。
她也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几个小时后。
那个早已经穿好衣服的男子都有些不忍了。
他眼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床榻上晕染开的血迹,心下震惊之余,哆嗦着嘴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公主殿下,我不知道您是第一次……不然,不然我不会答应父亲……”
他突然没再说下去,俊俏的脸上满是羞愧。
花萝歌却像是猛地回过了神,她的美眸里噙着眼泪,却阴狠无比地盯着他:“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啊?”
她似乎在极力忍着哭泣,颤抖着哽咽道,“你把他还给我啊,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把我的冦沙还给我啊。”
那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伸出手想要安慰她,却又被羞愧感淹没。
他原先以为他们的公主殿下不干不净,所以才心安理得地答应父亲和那个人联手,本来他以为,他会娶一个残花败柳为妻。
而家族可以因为这门婚事得到甜头,他算是为了家族做出牺牲。
只是没想到,他们无意中毁了她。
在半空中僵硬了许久的手,最终还是没放在她发颤的肩膀上,男子低着头,不再言语。
那一夜。
少女的痛哭声在大殿里萦绕不散,那一晚的场景,久久地刻在了当时在场的每个人心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
殿里已经没有了男子的身影,只留下凌乱的被褥和上头的血迹说明这里发生过什么。
花萝歌一直很安静,不喊渴又不喊饿。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有离她较近的妖精界侍女终于听到了一道低喃声。
“一直以来,我都只想和他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是他的妻,我和他隐居在外,没有让人不能喘息的妖精界没有其他人,他就那么疼爱我到死……
我一直是那样以为的,从小他就会打我,但是我知道他待我很好。
好到我一直以为,我丢掉了所有人身后也会有他的脚步声,可是这一次我突然发现,原来他也会不要我的。”
她哽咽着笑了出来。
直到美眸里温热的液体啪嗒溅在地上,她又哭又笑道,“原来,我也是会变成一个人的。”
说到这里,她像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哽咽声。
她抱紧自己,把脸埋在膝盖里。
偏殿里的几个妖精界侍女都别过了脸,红了眼眶没敢去看她。
*********
晨曦初照。
花萝歌靠在案几旁,窗子外柔美的阳光洒落进寝殿里,从爱锦的角度看,刚好看到,少女美艳的侧脸泪迹未干。
“你赢了。”微哑的女声响起。
爱锦停下脚步,淡淡地抬起美眸看她。
花萝歌转过头来,看着她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到最后有些歇斯底里。
她道:“你看,我脏了,我变得那么脏,刚才我让人给我准备沐浴的时候,我洗了好久,洗到我自己都痛了,可是还是洗不掉……
我输了,你真的赢了我。”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美眸里的视线明明落在她身上,却又空洞得过分。
她轻声道:“你是他的妻,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你还和他有过一个孩子,我在这里跌过跤,可是我以为我会跨过的,我却摔得更加狼狈,早该知道的……
其实在有今时这一污点之前,我早该知道,我赢不了你的。”
爱锦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最后只是动起了脚,在寝殿里还没收拾好狼藉的木桶前站定。
望着那被溅了一地的水。
她突然想,刚才花萝歌在沐浴的时候,是不是在哭在发脾气。
爱锦一直没有动,她低垂下的美眸里神色晦暗不明。
久久以后。
她拿起一块毛巾,淡淡地走到窗子旁的花萝歌身边:“你的头发湿了,擦干净就好了,没有人能一直干干净净,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
公主殿下,你越让自己在意那道口子就会发炎,你不去想它,等有一天你会突然发现,原来当时的痛苦已经变成了无关痛痒。”
她怔怔地望着那块毛巾,发红的美眸眨了眨,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她的嗓音经过一夜有些哭哑了,带着点艰涩:“无关痛痒吗?”
爱锦神色淡淡:“时间,是最治愈的良药。”
花萝歌低笑了声,张嘴道:“你这人我还是喜欢不起来,就跟你对我由内而外的敌意一样。”
*************
自从上次妖宴上发生了偏殿那件丑闻之后,冦沙都再也没有出现。
而在三日后,他撕破了脸面。
那位与公主殿下传出丑闻的妖臣家长公子暴毙而亡,死前以那妖臣为首的一党的人都连续遭殃,一时间,妖精界里人心惶惶。
而那下达命令的首席妖臣,却始终呆在寝殿里半个月都没有踏出一步。
花萝歌用膳的时候,听说。
他近来身体抱恙,奏折都是被送到他寝殿里批阅,吃完饭后,她鬼使神差地跑到他寝殿外,听着里头的咳嗽声,美眸里有些酸涩。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自从妖宴之后,她每日都会逗留在他寝殿外,几次想踏进去却都后退了。
她仰起头,美眸里恢复无波无澜。
每一段不成熟的感情都是无疾而终的,她这样对自己说。
然后,转身离开。
数日后,花萝歌让人带话给他时,冦沙正在殿里处理最后的事物,爱锦靠在一旁,美眸淡淡:“明日就要走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爱锦似乎有些恍惚,低喃了声:“……这么快。”
冦沙只是看了她一眼,一双妖媚的黑眸掠过幽冷,他合上一份奏折:“再不带她走,我怕有一天她就真的不会回来我身边了。”
殿外有侍女通报。
听到是花萝歌的话后,冦沙的表情有些怔松,眉宇间又萦绕上淡淡的温情:“正好,我也有事跟她说。”
他径自离开,没有看到擦肩而过时爱锦冷下来的脸色。
花萝歌是在麒麟台上等他的。
冦沙到那里的时候,她正低头趴在栏杆上,手里拉着一盏花灯,美眸里的神色很清淡,一张美艳的小脸惨白得没什么血色。
显然这些日子没有休息好。
她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察觉到他的气息,花萝歌抬起头,看到他,她微微咧嘴笑了下:“早知道和你在一起会这么累,当初就不说我喜欢你了。”
冦沙微怔,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花萝歌紧紧地盯着他,轻轻地笑了,美眸微微弯起,她背靠在栏杆上,散漫地把玩着手里的头发。
“我今夜把你叫出来,是想跟你说我发现了一件事。”
她转过头,悠悠道,“我们是真的不适合在一起,我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能让你迁就我一辈子你说是不是?
冦沙,我一直忘了跟你说一句:我们结束了。
你往后不用太为妖精界操劳了,你完全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撇下那些压人的责任,所以,今晚过后我们回归原位。”
这就是,她今日见到他要说的话?
冦沙看着她,素来妖媚的黑眸里此时暗沉地迫人,他的周身似好有戾气萦绕,却被他压制了下去,他的喉结滚动了下,冷声道。
“你再说一遍。”
花萝歌静静地看着他,美眸的神色平和。
他却像是被她的沉默逼疯了,红了眼恨恨地盯着她,吐出的话语几近咬牙切齿:“为什么不说话?”
“……”
“花萝歌,你说你爱我啊!你说啊,不是你说的爱我吗——”
“……”
“花萝歌,为什么不说话,你玩够了,厌倦了还想我像以前一样纵容你吗?”
“……”
他的手抬起,狠戾的拳风却在她的脸侧停下。
花萝歌一直看着他,美眸眨也不眨,她认真道:“何必?”
“冦沙,你跟我在一起很累的。”
“我看着,也已经累了。”
这一次,他笑了。
那双阴冷的妖媚黑眸缓缓闭上,他再睁开时,嗓音低哑:“好,今晚过后,我们回归原位。”
花萝歌笑了,咧嘴开怀大笑,灿烂到有些戳人伤口。
那个夜晚,他们在皇城的街道里一直走,一直走。
他牵着她的时候,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根冰糖葫芦,就像是过去很多时候一样,那时候他们没有在一起,还没有后来那么多争吵。
他还是一样地疼爱她。
夜风吹过来,花萝歌吸了吸鼻子,低垂下的美眸里染上了浅浅的笑意,她的声音雀跃,松开他的手一路在前面喋喋不休。
“冦沙,以后我们一起吃馄饨罢,我突然有点想念小时候吃的馄饨了。”
他上前,又紧紧地牵回了她的手,低低地嗯了一声。
花萝歌笑了,没有再甩开他。
她望着离他们越来越远的麒麟台,美眸有些微微地发红。
她想,他们是没有错的,只是不适合。
这段不成熟的恋情拖得越久只会更伤人,她还不够懂事到可以站在他身边,所以说,算了罢花萝歌,你配不上他的。
这样想的时候,依稀有夜风带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哽咽,身旁的人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花萝歌抬头就冲他笑。
然后他也笑了,只是多少带了些惨淡。
“再见。”
不知道绕着大半个皇城走了多久,当五更天要破晓的时候,花萝歌放开他的手,欢快地要走进去的时候,他突然叫了她。
“公主殿下……”
花萝歌下意识地转身,就在她回头的时候,他的脸埋在她的肩膀里,抱着她的手臂有轻微的颤抖,他说,“我恨你。”
花萝歌低垂下美眸:“恨罢,我本来欠你的就够多了,不过再多欠你一次,所以冦沙,这次还是一样纵容我罢。”
她说着,咧着嘴巴笑了。
他也笑了,下巴抵着她的脑袋低低地笑了起来,然后,他沉默的过分,一双妖媚的黑眸晦涩,他说:“以后不要爱上任何人。”
“不。”花萝歌摇头。
他却充耳不闻,爱怜地摸着她的脑袋,再次道:“除我以外,不要爱上任何人,包括蕉千舞。”
想了想,她还是摇头:“我都说了不要。”
“花萝歌——”他像是被她激怒了,手臂发颤地抱紧她,声音狂躁不安。
又想了想,花萝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十足十一个没心没肺的主。
“我会爱上别的人,我也会有一个终其一生只爱我的人,我会跟他生儿育女,我会跟他一直在一起,直到我死。”
“冦沙,你听到了吗,我不要。”
“我说,我不要听你的。”
“我不要。”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转身离开,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一路上绕过妖精界的侍女。
花萝歌刚走到寝殿外就看到了爱锦,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
没有等她说话,花萝歌就拉起她的手认真道:“你这次应该赢回你的丈夫了,我这样软弱没担当的人,果然无法跟他在一起。”
爱锦看着她,静默不语。
她兴致勃勃地牵着她的手,指着窗外一个很远的地方,道:“你看到那个地方了吗?
那里就是我们的皇城,我记得很久以前我就是在那里跟冦沙表白的,还有那边有个麒麟台,晚上站在那里看风景很好,不过就是太冷了。”她拉着她喋喋不休地说了很久,说到最后低下脑袋叹气道。
“你不要嫌我多话,其实我是有些难过,本来想回寝殿里找侍女说的,谁让你刚好撞上来。”
爱锦还是不吭声,美眸淡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花萝歌无趣地撇了撇嘴,猛地松开她的手,美眸懒洋洋地半眯起,眸光淡淡。
“好罢话说完了……不过我终究不知道,你对我从小就有的敌意从哪里来,我这样的人,本来就应该对你构不成威胁。”
爱锦没有给她答案,花萝歌也没指望从她嘴里知道答案。
她走进寝殿里的时候,里头还安安静静的,换做往常定然是冦沙口中念书的好气氛,花萝歌想着想着,突然笑了起来。
她拉开椅子,端坐在案几前翻起诗经。
那天清晨。
很多妖精界的侍女听到,她们公主殿下的寝殿里传出了一声声的哽咽,夹杂着一首断断续续的诗。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
晨曦初照,柔美的晨光徐徐洒落在案几上。
花萝歌的眼眶一红,突然趴在案几上哇啦一声哭了出来,时不时哽咽道:“蠢货,你这个蠢货,他有妻子又怎么样。
他身边有其他人又怎么样,你怎么就那么小心眼忍受不了,蠢货……
为什么要让他和他妻子可以永远恩爱啊,你不是应该缠着他吗,你是傻.逼吗——罢罢罢,就只当一次傻子,本来也没人夸我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