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为了让卫青能在军队中站稳脚跟、掌握大权,刘彻做出让步,令阿娇与他共同上朝。
在文武百官的恭候中,刘彻与阿娇身着玄黑衣裾,一前一后地步入朝堂,官员们纷纷直起身来悄悄盯着阿娇看,低下头去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刘彻在正中坐下,阿娇在他身旁附设一宝座,内监高唱“上朝――”,群臣面面相觑,韩安国咳嗽一声硬着头皮出列禀报事宜,阿娇默然端坐,微笑不语。一直到朝会结束,她也没有说一句话,然而大臣们也没有表任何反对的言辞。
毕竟,窦太后也是曾经临朝执政的。
后宫可就不是这样沉默僵滞的寂静妥协了。
先来闹事的是刘彻的姐妹们。平阳长公主第一个来未央宫向刘彻抱怨:“陛下,不是姐姐有怨言,但你这道内外命妇朝觐的命令一下,姐姐我不是也要来跪这个卫子夫了吗?”
刘彻眉头一皱:“卫子夫身为皇长子之母,手中掌管着内廷诸事,等同于代皇后,内外命妇拜见她也未尝不可吧?”
“我只听说过皇后,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代皇后!”平阳公主脱口反驳,烦恼地叹气,“再怎么说,卫子夫她们全家也毕竟曾是我府上的奴婢呀,你让我去跪她,以后姐姐我还怎么出门见人?”
刘彻不悦道:“以后卫家只有越来越显贵,姐姐,奴婢之说,再也休提。”
“好好好。”平阳公主无奈,“姐姐还能不听你的吗?――但阿彻,不光是我不满,全京城的贵女命妇们都不满呢,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陛下,卫子夫没那个命格名分,你非要她担着这荣耀,对她而言,是祸非福呀!”
刘彻抿紧了嘴角,神色更是不快,平阳公主明知他下死力要提拔卫青,谁说也听不进,也只得转换面色,命人奏乐摆歌舞上来。正在这时,李妍带着一众侍女进殿来给他们上点心,平阳公主见白玉托盘里小小鹅黄色绿豆糕,又有点着胭脂的豆沙馒头,一壶热气蒸腾的碧绿茶水,不禁胃口大开。再看时,刘彻也正吃得香甜,平阳公主端详着李妍娇媚飞扬的面容,柔声笑道:“你现在在哪个宫?”
李妍行礼笑道:“奴婢仍在椒房殿服侍皇后娘娘。”
“今天是皇后让你来的么?”
李妍觉得平阳长公主话语里别有深意,然而一时也不能分辨,只得低头婉声答道:“是。”
刘彻看着她暧昧地笑说:“朕看你是越长越好了,怎么,椒房殿的水土特别养人?”
李妍飞红了脸,含笑嗔道:“一般儿是后宫,怎么会有哪里养人、哪里不养人的说法?”
“哦,对。”刘彻作恍然大悟状,“只是人与人有分别,地方哪里有分别呢,对吧?”
平阳公主告辞出来,指着车驾问:“这是谁的车?”
宫女答道:“回长公主,这是皇后娘娘派来送李妍姑娘的车子。”
“她一个小小宫女,从椒房殿到未央宫还要人送?”平阳公主失笑,神色欢喜,对贴身侍女笑道,“李妍这是要出息了啊!皇后好眼光、好手段――我倒要看看,卫子夫还能笑到几时?”
就在隆虑公主、诸邑公主、新安公主等各位姑奶奶们一一进宫烦刘彻的时候,卫青也找到了霍去病。
“这一阵子你别在羽林军打混了,跟着我去北营吧。”
“为什么?”霍去病蹙眉,“我正在试验一种新的战术,暂时走不开。”
“羽林军里全是韩嫣的故旧属下,根本就是皇后的势力范围,你不能再待在哪里。”虽然新近封了侯,姐姐又生下皇长子、如此风光,卫青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
霍去病抬睫看了卫青一眼,失笑:“舅舅,我根本就是在椒房殿长大的,你现在跟我说不能待在皇后身边?”
“此一时,彼一时。”卫青轻轻叹了口气,温润儒雅的脸上流露出焦虑,“你姨母有了皇子据,现在又掌管着后宫大权,荫及父兄,卫家满门显贵――陛下这是在把卫家架在火上烤呀!你想想,陈家都没有过的待遇,卫家何德何能享有?若是一着不慎,只怕就是满门俱灭!”
霍去病寒星般的眸子带上一丝不驯之意:“这分明是陛下的举措,又怎么和疏远皇后扯上了关系?”
“去病。”卫青表情苦涩,“我之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骑奴,你姨母不过是位歌女,我们整个卫家都是平阳长公主的奴婢。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我们完全依凭陛下而生存,不能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如今皇后威胁到了陛下的权力,所以在帝后的争斗中,我们就必须坚决地站在陛□边,抢先和皇后划清界限?”霍去病一口气说完,闭上眼睛又猝然睁开,“但舅舅,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卫家曾是馆陶长公主府的人,这历史一辈子也改不了,我们不能与皇后为敌!”
卫青提高了声音:“我没说与皇后为敌!――我们配么?但我和你,只能一辈子忠于陛下。”
“不。”霍去病嘴角微挑,他是这样天纵奇才的美少年,就算深陷朝堂争斗、内宫党争中,也和谨慎小心的卫青截然不同。
“舅舅,你忠于陛下,那是没错的。可我只能忠于皇后。”霍去病微微仰头,神色一瞬间竟然是虔诚的,像是雄鹰被人驯养,“我一辈子是她的人。”
卫青微微心惊。
“你说什么?”这一刻的椒房殿也并不平静,阿娇拿起手下传来的密报仔细阅读,错愕地反问,“匈奴的单于给我传信?”
“是的。”李息低声说,“匈奴大单于是说,如果您有意与他联手的话,他愿意扶皇长子据为皇帝,尊您为皇太后,保您掌管朝中大权。”
“他想干掉皇帝?”阿娇细细看过,噗哧一笑,“他这个想法倒不错――只是可惜了,我不是‘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人物。”
桑弘羊在一旁笑道:“别说,利之一字虽然可贵,毕竟家国大义是有的。要是老师您真的选了匈奴,学生我还要犹豫一下呢。”
“犹豫之后又如何?”
“自然是您去哪里,我们去哪里!”桑弘羊狡猾地一笑。
阿娇微微摇头:“不管怎么说,匈奴人给我的这封信总比当年给吕后的信要客气多了。这么看来,我大汉与匈奴开战之期不远――来人,给我把韩嫣叫来。”
几人知道她要和心腹韩嫣说些战略上的要事,识趣地分别告退。李息是窦太后留给阿娇的老臣,桑弘羊是太学中科学班上跟着阿娇学习过的士子,杨载是笃信黄老学说、恩科出身的新臣,几人出身不同,连走路都各走各的。
匈奴人进攻渔阳、上谷,攻势汹汹,在这种情况下,刘彻决定舍弃渔阳,派卫青直接进攻河南,收复河套地区,这一战略部署极其隐秘,从大局上来看是险中求胜,预先取之必先与之,然而从个人上来看,就是舍弃他人功业成就卫青声名了。
但再隐秘的战略部署,也不可能瞒过阿娇。
“不行,我不同意。”宣室殿内仅有帝后二人,所有宫女内侍都被赶了出去,阿娇背对着巨大的地图,冷视刘彻。
“这是军事上的事情,你们女人不懂。”刘彻不耐烦地说。
“我是不懂,但我知道,你已经让韩安国、李广去守渔阳了,没必要再派韩嫣去。”阿娇坚决维护属下权益,“你让卫青去收复河套平原,这一战略是正确的,但我要韩嫣和他一起。能拿到多少地盘,各凭本事。”
刘彻愤怒:“上次的战争已经充分说明了,分兵之策不可行!军队中必须要有一个统帅,有且只有一个!他必须至高无上、令行禁止,甚至连君王的命令都可以不听!”
“那个人只能是卫青?”阿娇的话语仿佛薄冰,冷而且脆。
“你为什么不懂?”刘彻眉心掀起,“只有卫青彻底地、完全地忠于朕,只有他能让朕感到放心。这一仗必须交给他来打,他也一定能胜利。”
阿娇在无声地讥讽地冷笑:“韩嫣也可以胜。”
“你明知道韩嫣资质有限。”刘彻犀利地说,“与其说胜的是他,不如说胜的是你!你为他铺平所有的路,几乎要手把手指挥他怎么打――你以为朕不知道?”
“就好像你没有为卫青铺路似的。”阿娇冷冷说,“别忘了,军备钱粮在我手里,这一次你送给卫青的大胜,我必须让韩嫣也拿到一部分。”
话说到这份上了,刘彻只得让步,主要是他也不得不让,这件事情阿娇不看破也就罢了,一旦看破,稍微透露出一点风声出去,立刻就能激起物议。
凭什么不让上次大胜的韩嫣出战?民心所向,凭什么?
刘彻低沉地说:“朕没有‘送’给卫青大胜,这是一次致命的冒险。”
“有我在,这场战役就是可以预见的胜利,它不是冒险。”阿娇断然说。
“好吧,韩嫣与卫青各自领兵,前往河套平原收复朔方。”刘彻叹了口气,妥协了。然而最后他还是加上一句,“韩嫣及不上卫青,阿娇,能撑过现在,你不能撑一辈子。真要和朕打擂台,你还得再去找个将才:记得,要比卫青更优秀的。”
“放心。”阿娇高傲地说,“放心,我会找到的。”</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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