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再次见到姚季恒是四天后周末。前一天晚上,萋萋接到他头一个电话,寒暄过后,彬彬有礼地问询她是否有时间星期天共进晚餐。萋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答应了下来。
对于上班族来说,星期天吃晚餐好处是,饭后不需要因为客气或者睡不着觉再去其他地方消磨时间,因为第二天一早要上班,大家好聚好散。
一切几乎和前几天晚餐一样,除了一些细节不同。比如,这回姚季恒比她到得早,为她拉开椅子。而就餐途中,他们没有人试图提起任何不愉话题,无非是爱好,围绕吃喝玩乐闲谈。谁也不想深入交谈,谁也不想刺探对方*,谁也不想触摸灵魂。两个人挂着微笑,端坐餐桌两头,一个彬彬有礼,一个优雅矜持。他做绅士,她就假装淑女,于是一定距离之外,两个人可以很安全地相处。
这样很有条理很简单见面,几乎是制式化。但这样却又可以省却很多麻烦。所以,又有何不可?
饭后,姚季恒照例送她回家。这回到了小区门口,不待萋萋说话,姚季恒说:“我送你进去吧,哪一栋?”
萋萋怔了一下,下意识报出公寓楼,给他指路。
她公寓楼下,下车之前,姚季恒叫住她:“温小姐,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好,你说。”萋萋解开安全带,微微侧头看他。
“我想征求你意见,我们可以以结婚为目开始交往吗?换一句话说,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这是代表她通过了他考验吗?就两次晚餐后?萋萋愣了一下,一瞬间头脑发怔,心底像是想起了很多声音,却又像是什么也听不清楚。她开始慢慢地想,她单身了多久?有多久没有跟一个人如此认真地交往,做一个人女朋友?八年还是九年?不,差不多要有十年了。久得连那一次短暂记忆都已经模糊到不再想起,曾经以为单纯爱情已经岁月里消磨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怀念里当时青春年少自己,连爱过人都已经是陌路。这么多年,她是惩罚自己还是再也不敢相信任何男人?可是男人还可以相信吗?
萋萋不知道,可是她现知道,这已经不重要,因为无论她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他们都不会再来摧毁她生活。她已经有足够力量保护好自己守护好自己。
她看着面前神态专注且深沉凝视她男人,他有一张斯文俊逸面容,对于他年纪来说,保养良好皮肤,仍旧挺拔身材。而寥寥两次相见,他一直是从容而内敛,言语简洁清晰,可是不乏味。从很多细节上,也都可以看出他喜欢干净整齐,这表明生活习惯良好。
假如婚姻是一桩男女双方互通有无、各取所需合作,那么诚意很重要。温萋萋觉得,起码姚季恒某一定程度上,还是有诚意。诚然,他们是认识很短时间,可是人与人相处再长再多时间,又能多换得多少真心,或是安心?她只是想,和这样一个人经营一段固定关系甚至是婚姻,也没有什么不好。
姚季恒静默等她答案,仿佛知道她一定会给他一个答案。
良久后,萋萋说:“好。”
时隔一周,他们又有了第三次晚餐。
过去一周,有五天姚季恒一直国外,昨天深夜才回来。上午他给她打电话,照例是约她共进晚餐,只是这次他们身份已经不同了,是男女朋友共进晚餐。其实,这一周,姚季恒每天都会给她一通电话,虽然不会很长,他们早已过了煲电话粥年纪,而两个刚刚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人,也不会有很多话说,尤其是情话。他们通话一般十分钟左右,由谈爱好、谈风景到谈工作、谈家庭、谈生活。从他电话里,她渐渐地知道了他三十八年人生基本经历。当然,作为友好往来,她也简要叙述了自己工作、家庭、生活等等基本情况。从某一定程度上来说,他们已经做到了基本而表面了解,虽然先后顺序有点颠倒,可是效率确实是足够。
所以,这次就餐气氛不同于第一次拘谨和第二次距离,显得加随意和轻松。他们去是一家川菜馆,因为萋萋说想吃辣。地点是萋萋定下,一家商场六楼。她提前出发两个钟头去商场购物,到了时间即可去楼上吃饭。
姚季恒看见她提着大包小包进来,怔了一下,立即起身帮她接过来,略含歉意地说:“我没有想到,你要逛街可以对我说一声,这样我就能陪你去了。”
萋萋笑:“没事,我没什么要买,只是随便逛逛,你知道,女人都喜欢逛街买东西,你也不可能每次都陪我。”
姚季恒说:“至少有时间话,还是可以陪,我也很愿意。”
他们点了餐,萋萋有点嗜辣,怕上火,又好几个星期没吃辣了,从第一盆毛血旺上来后,不免就开始食指大动。一直到菜全上齐了,她才留意到姚季恒喝了许多水,几乎每吃两口菜都要喝一口水。这家川菜馆菜是很正宗地道,以麻和辣为招牌,主要是味道也好,所以萋萋一直很喜欢。点菜时候,姚季恒又是要她做主,她一股脑儿就把想吃都点上来了。现看看满桌六道菜,除了一盘青菜,没有不辣,一眼扫去红油油一片。
萋萋有点不好意思,微笑提议:“要不,你再点两个不辣菜吧?”
姚季恒温和地答:“不用,我也想吃点辣,多喝点水就好。”
萋萋知道一般国外呆久了人都不怎么吃辣,尤其是这样重油重辣湘川菜。可是她一个人生活久了,又很少下厨,外头有什么吃什么,清淡、油腻、甜辣是样样来,饮食习惯早就成大杂烩了。她想了想,说:“我一般菜都吃,那下次见面还是你定吃饭地方吧。”
姚季恒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下次见面还是吃饭?”
萋萋怔了一下,抬头看他。
姚季恒接触到她疑惑视线,直到这时才发现他随口而出一句话有那么点意味不明,对于男女朋友来说,似乎有点暧昧。他想解释,却突然发现她对他们关系已经有了一种定性思维,像是此刻以为“见面就是吃饭”,可是作为一对以婚姻为目而正常交往男女,他们当然不仅仅只需要一起吃饭。
他正了正神色:“萋萋――”这是他头一次如此喊出她名字,确立男女朋友关系后这一周他们下意识都省略了对彼此称呼,他不便再叫她“温小姐”,她也不便叫他“姚先生”,可是突然显示亲热却又太刻意而虚假,而此后他们联系也都是通过电话,如非必要,也是不需要称呼。此刻,他叫出她名字,下意识顿了顿,忽然觉得这两个字很好听,可以让人心变得柔软,也让他有一瞬间失神,几乎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什么?”萋萋反射性发问。
她眼里越来越深疑惑提醒了他,他继续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关系进展太了?”
萋萋摇头,说了实话:“没有,就如你说,既然我们目相同,那么过程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姚季恒没有想到她也会看得这么通透。他不知道自己头脑里隐隐约约失望和怒气从何而来,只是顺势而问:“你是说我们可以直奔目而去?”
“要节约时间,当然可以。”
“那么我现求婚,你会接受吗?”
一直到车子公寓楼下停下,姚季恒帮她解开安全带,萋萋头脑还是一片空白,仿佛这中间一段时间都是空白。然而事实上,她头脑很清醒,至少上车之前都是清醒。她清醒地知道面前男人正式向她求婚了,而她也答应了。餐厅里,他那句话后,她确有点惊讶,以至于怔楞了半晌,可是反应过来后却笑了,他们目不就是结婚吗?她已经对他说过程不重要了。所以,她只回答了一个字:“会。”
然后他们没有继续吃饭,虽然她很想再多吃几口菜。姚季恒匆匆买单后,带着她就近到了商场珠宝专柜,琳琅满目宝石璀璨生辉。
姚季恒她耳边说:“萋萋,我们挑一对戒指做订婚礼物吧。”不等她答应,他已经对导购员吩咐:“我们要钻戒。”
梦露说,钻石是女人好朋友。可是,她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男人以赤诚婚姻为目而赠送钻石戒指。她有片刻怔楞,直到姚季恒轻声问:“萋萋,这只怎么样?”
珠光宝气晶莹白钻镶嵌铂金六爪戒环上,典雅低调而不失光芒。
事到临头再退缩从来不是她性格,她微笑:“很好。”
于是姚季恒抓住了她手,把戒指朝她左手无名指上头慢慢推进时,他定定看着她眼睛,再次正式地一字一顿地问:“温萋萋,你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吗?萋萋抬头对上他眼睛,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他有一双大而漆黑眼睛,睫毛浓密,眼眸深邃而隽永,像她经历过无数个孤寂而漫长夜色,或许是隔得极近,有一瞬间,她觉得那双眼睛能够把人吸进去。
她曾经以为这世界上婚姻都像她父母那样,吵吵闹闹,有些吵着吵着后分离了,有些吵着吵着过下去了。这几年她看着自己好朋友结婚生孩子,和一个男人从不认识到认识,然后一起生活,如今却又像是住同一个屋檐下陌生人。她也曾经以为婚姻不过如此,一个人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可是一辈子还有那么长,一个人到底有点难捱,既然生活都是千疮百孔,那她也可以找一个人一起来过这千疮百孔生活。至少,那时候,有个人身边,或许能够陪她度过那些漫长而孤寂夜晚。
她本来只是想通了要找一个人结婚,是谁并不重要,相识时间长短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她能够想到婚姻就是一个家、一个男人,还有自己孩子。如果他愿意给她婚姻,给她这一切,那么这个男人为什么不能是他,不能是现?
理清思维,萋萋一瞬间镇定下来,清清楚楚地回答:“我愿意,姚季恒。”
店内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鼓掌,伴着掌声,那只钻戒安安稳稳地圈她左手无名指上。她看不清姚季恒脸上表情,是笑还是深沉凝视,只觉得他探头过来轻轻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像完成一种庄严礼仪,温热唇瓣轻轻一触,如同微风拂过湖面,荡漾起一片涟漪,然后离开。
而此时此刻,脸颊那点温热气息早已冷却,湖畔涟漪消散,平静无波。萋萋看着食指上那枚戒指,钻石光芒夜色里熠熠发光,她非常清醒地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姚季恒打开车门,说:“下车吧。”
萋萋定一定神,跨出车子。双脚落地时,夜晚凉风一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姚季恒站她身边,下意识伸手揽住她肩:“冷吗?”
萋萋摇头:“我们进去。”
这次他一路送她到了家门口。萋萋开门时候,只衡量了一秒,转头对他笑:“要进来坐一会儿吗?”
这样深夜,尤其是他们今晚刚刚确定了关系,这不啻于一个暧昧邀请。姚季恒看着她依然抓门把上细白而微微用力手指,当然明白她顾虑。她说是疑问句,把选择交给他,原来她也并没有那么勇敢。他本来以为她是胆大妄为、无所顾忌,今天晚上她说话和做决定干脆果断,一直到此刻面色如常,仿佛不给自己留下任何后路,几乎让他以为她已臻化境,修炼成仙了。他知道自己今天晚上也很疯狂,他意识到之前,那句求婚话已经脱口而出,或者他只是被她刺激到了,故意顺势而问。结果就是他冲动鲁莽地打破自己多年来计划行事风格,没有任何深思熟虑,疯狂地那一念之间就定下了自己婚姻。
然而他是男人,当然或多或少没有那么多后果需要承担,所以也无需有那么多顾忌,而且这件事也他近期人生计划中,如果他们交往顺利,自然会按照他计划走入婚姻,他只是将计划提前而已,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对于女人来说,至少是大多数心存向往女人,感情和婚姻不是一向都是神圣吗?
姚季恒知道他面前这个女人是不同,他看不清她心,即使她对他微笑。可是这一刻,看着她笑脸,心也不是那么重要。作为男人,面对她笑靥明媚邀请,他也不是不心动。他迟疑了一下,说:“现太晚了,还是……”
一团漆黑东西忽然从门缝里窜出来,蹲他腿边“喵”一声。他低头看见是只胖乎乎大黑猫,毛发柔软而清亮,眼睛炯炯有神直盯着他转,不由得蹲下抚摸:“你猫?”
萋萋笑:“它叫黑丑……”
话音未落,黑丑忽然一扭身,“喵”一声,伸爪就挠抚摸自己那只手上。
“黑丑――”萋萋眼见黑丑再次恶性不改,立即呼喝一声。
“没事。”姚季恒缩回手,看着手背上一条淡淡红痕,忍不住好笑,看来这只叫黑丑猫也野性难驯。现,他十分确定这是她养猫了。
感冒已好黑丑再次活蹦乱跳,萋萋好不容易捉住它抱进怀里。黑丑软软依偎她胸前“喵喵”叫,她推开门,招呼他:“进来洗洗手吧。”
姚季恒不再推辞,跟她身后走进去。萋萋放下黑丑,找来一瓶碘酒,看着他手,说:“虽然黑丑有定期打防疫针,还是消一下毒吧。”
姚季恒倒没有觉得被黑丑那样一挠有什么要紧,可是看她神态认真,还是不忍推拒,接过碘酒,只说:“谢谢,你想得很周到。”
他举目环顾,厨房旁边看见一道玻璃门,推门而入,确是一个小小洗手间。然而除了占地极少洗脸台、抽水马桶,并不见沐浴设施,一台功能先进全自动洗衣机庞然而立,靠墙四层高置物架上头摆着洗衣液、肥皂、洗衣篮、好几个各式水盆,地上有水桶,旁边还有熨衣台、熨斗等等熨衣设备。粗略一望,这其实像是一个附带有简单如厕设施洗衣房。他心知这样面积不大单身公寓极少内外洗手间齐备,她大概极其注重私人生活空间,所以主卧外会设置有这样一个洗手间。
按照她说,他用肥皂洗净了手,又用她给碘酒消毒。再次走进客厅时,萋萋清理撒到地上猫砂、猫食。姚季恒旁边看着她动作利落地打扫完黑丑吃喝拉撒一地狼藉,又跪地上用抹布擦净那块地板,还顺手将一只塑胶球扔给黑丑玩。她身段窈窕纤细,侧影沉静,这一系列动作下来,虽然居家味道十足,却像是曼妙舞蹈,优美流畅,几乎令人转不开眼睛。
他心里一动,不由得问:“你养黑丑多久了。”
萋萋站起来,“两年。”
“我看你们感情挺好。”其实他感觉像是一人一猫因为某种共同脾性惺惺相惜。
萋萋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直视他说:“黑丑会一直跟着我,如果以后你不喜欢,我会注意让它量不出现你活动范围内。”
她怕结婚后他不要她养黑丑?还要家里分清楚他活动范围?姚季恒说不清这一刻是什么心理,只是平静地回答:“我不讨厌猫。”
萋萋想了想,又认真地说:“还有一件事,我想要孩子。”
这就是她结婚目?姚季恒微微皱眉,忽然不再镇定,克制地问:“你总是这么单刀直入吗?”
“我不习惯拐弯抹角。”萋萋停一停,又说,“既然我们决定结婚,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好。我想,如果你没有意见,我们可以签一份婚前协议。”
他看着她:“包括生孩子也需要写进去?”
萋萋认真地说:“不,孩子不协议内,孩子是孩子。我只是想说我很喜欢孩子,我想如果你身体没问题,结婚后,我们可以准备要一个孩子。”
“需要我出具身体检查报告吗?”
“这样好。我想婚前,我们双方都可以出具一份身体检查报告。”
姚季恒压抑怒气和难堪终于被彻底激发而出,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理智了,没想到这个女人比他还理智,还冷血。他怒极而笑:“不用等到那时候,我想你现就可以亲自检查。”
萋萋看着瞬间离自己不到一步男人,楞了一下。他暗示得这么明显,她当然听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可是她不明白他怒气从何而来。他们是被分别衡量过条件和利益才相亲认识,而他们即将共同拥有婚姻也将建立条件和利益之上,那么结婚之前不是应该清清楚楚列明各自对婚姻条件和要求吗?她认为这只是必经过程,或许这样婚姻才会稳固和长久。
姚季恒平板冷漠地说:“你说得都有道理,关于身体问题――我想,我们是应该先检查一下,毕竟身体是否和谐也是婚姻幸福长存重要条件之一。我是一个身心正常男人,自然也有男人基本需求,我想你应该也是一个正常女人,既然我们已经决定结婚了,那有些事也该试试了,以免婚后发现问题,后悔不及。”
萋萋默然,只是低头看着手指头上那枚依然闪亮戒指。
他不等她回答,继续问:“客厅还是卧室?”
“我想先洗澡。”
“那就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