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吃多了,当然要消化,而旅行也是要慢慢看风景。他们索性街上散步,看街头各式建筑、花草树木,还有广场上表演。
路上经过一家酒店,外观古旧,可是不乏考究精致,从橱窗、门廊、镂花铁艺阳台不难想见昔日繁华。门口门僮站得笔直,他身后是金光灿灿门柱,像一面镜子,映出一个五光十色奢华世界。
萋萋觉得眼熟,停街对面一直看。
姚季恒看她盯着这家酒店,便介绍说:“这里可以喝传统地道英式下午茶,要进去吗?”
萋萋隔着低调辉煌门廊遥遥看向幽深大厅,记忆像是有一条通道,忽然被连接,一瞬间脑子里无数画面纷飞闪现。她看见了童年自己,也许八岁,也许小,穿着蓬松裙子,温以泽牵着她手,夏美茹高跟鞋声光可鉴人地板上喀喇喀喇响。他们是去干什么?也许是吃饭,也许也是喝下午茶。她记得有一次自己喝下午茶时候打破了一只杯子,妈妈瞪了她一眼,还一直唠叨,她十分不乐意。所以回去后她找爸爸告状,像受了天大委屈一样。那时候温以泽一扬眉说:“不就是一只骨瓷杯吗?砸了就砸了,有什么大不了。”
她想起来了为什么刚刚觉得这幢建筑很眼熟,因为它像和平饭店。虽然她已经离那座城市那么远了,离开那么多年了,十几年来如非必要从不踏足。可是这一刻,记忆跟随这个幽深大厅穿越二十年光阴,让她无所适从。
萋萋没有回答,转身就走。
姚季恒再次打量了几眼这家酒店,忽然也兴致全无。
波士顿天气也是说变就变,午后还阳光明媚,一阵大风吹过,转瞬就是乌云满天,眼见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姚季恒十分了解此地多变天气,叫住前头漫无目瞎逛萋萋,牵着她手走进街旁一家意大利咖啡馆避雨。正是下午茶时候,里面几乎满座,服务员领他们走向角落里一张空桌,还不待坐下,萋萋一抬头,忽然哑然无语。
世事就是这么讽刺。
余锋是看着他们牵着手走进来。他们是同一趟航班,同头等舱且座位号相差无几,同时抵达波士顿,下飞机时还有过一番礼貌告别,然后各走各路。可是他们既然能够巧合地北京去往波士顿同一趟航班上,当然也很有可能波士顿遇见。
姚季恒大概是场唯一清醒人了,仍旧牵着萋萋手,不动声色看一眼她,转而礼貌地朝对面男人微笑颔首:“你好,余先生,又见面了。”
余锋适时站起和他握手,“你好,姚先生,我也没想到会这里遇见你们,你和萋萋是来波士顿游玩?”
“不,是来看我母亲。”
萋萋忽然意识到,这里是波士顿,她曾经准备来读书地方。可是时移事往,她几乎忘了曾经还有过那么疯狂时候,命运却偏要安排她这里遇见那个曾经赋予她这座城市特殊意义人。
余锋是一个人,服务员见他们认识,征询可否同桌。姚季恒看向萋萋,萋萋忽然一笑,有何不可。
她对余锋微笑:“不介意我们坐下吧?”
余锋笑着招呼:“请坐请坐!”
萋萋转而笑对姚季恒:“季恒,那我们就坐这儿吧。”
姚季恒不是一个难相处人,如果愿意,他甚至可以从容不迫地与才初识不久人相谈甚欢。而余锋性格开朗、待人热情,向来就可以很和人熟识起来。于是坐下后几乎就是他们两个人谈话,萋萋旁若无人吃甜品喝咖啡,不管刚刚还撑得饱饱肚子,偶尔也朝淅淅沥沥窗外看几眼,慢慢地就神游太虚,发起自己呆来。只是一个怔楞间,再回过神来时,却听见一个朗朗含笑声音说:“萋萋那一年也差点来波士顿读书了。”
“是吗?”姚季恒问。
萋萋先看一眼姚季恒,再面对余锋,量压抑心底嘲讽,语气平静地说:“我差点都忘了,都过了那么久了,现想想自己那时候纯粹是年少无知,一时头脑发热,所以后来冷静下来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姚季恒笑:“你还有年少无知时候?我还以为你总是这样懂事明理。不过我那时候也波士顿,说不定你来了,我们早就遇见了,也不用等这么多年。”
这话既浪漫又是相遇恨晚黯然,可是却似乎并不适合他,也完全不符合他们实情。萋萋瞥他一眼。
姚季恒坦然面对她视线。
余锋不动声色,仍旧笑容灿烂地问:“那你们是怎么遇见?”
萋萋下意识心里一紧,想起头一次见面时,姚季恒那句“我是来相亲”,他不要脸,她还要脸,尤其是这时候。她怕他再次如此直接,只来得及桌下反射性轻踢他一脚,还没想好怎么胡乱编个“相遇”,便听见姚季恒声音不紧不慢地说:“一个宴会上。”
她又瞥一眼他。姚季恒这回没有面对她视线。她猜他是心虚,有胆量瞎编,却没胆量面对。她笑意盈然地继续接下去说:“对,就是一个宴会上,我不小心泼了一杯红酒他身上,他很生气……”
姚季恒怪异地看了一眼她。她不理他,继续发挥无边想象:“后来我道歉,问他衣服尺寸,打算赔他一件西服外套,他又很有风度地不要,还要送我回家。就这样认识了,是吧,季恒?”
姚季恒笑,不置可否。
半晌后,余锋评论:“听起来很浪漫。”
萋萋笑,执银匙轻轻搅动几下刚刚送来热咖啡。
余锋低头,她手纤长秀美、柔若无骨,映着银色小勺和白瓷杯,越发动作如画。而窗外雨声潺潺,秋意阑珊,他们却能够波士顿咖啡馆相遇。遥远时光里记忆片段像旧电影一样纷至杳来,头脑里一帧一帧闪现。
他视线从面前白瓷杯渐渐移到松松握住杯柄手指上,葱白如玉指头上,那一点晶莹亮光熠熠流动,直刺眼底。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可他却仿若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转开视线,忽然问:“婚礼是什么时候?”
萋萋正啜饮咖啡,顿了一下。
姚季恒从容地答:“我和萋萋都想,但是婚礼也要好好筹备,订好日子会给大家送喜帖。余先生是萋萋老朋友,我和萋萋都期待你也能来参加。”
萋萋觉得这个回答没有问题,继续喝咖啡。
接下来余锋又谈起金融方面问题,姚季恒侃侃作答。他们也没有人再试图把她拉进谈话,只是偶尔涉及到她,望她一眼,她应和几声。
这场大雨泼泼洒洒下了到一个小时,对于波士顿生活久了人早已适应此地多变气候。一时,云销雨霁,咖啡馆躲雨人三三两两外出,窗户外忽然传出一阵欢叫嚷,萋萋隐约听见是彩虹出来了。
姚季恒牵着萋萋手走出咖啡馆,站门廊下,微笑和余锋告辞,两人又握手说下次再见。萋萋对余锋笑笑,也说声再见,转身和姚季恒朝外走。
余锋看着他们背影。他当然看得出来他们两人关系没有萋萋说得那么好,虽然他早已看见了他们无名指上佩戴同一款戒指,也亲眼见到了飞机上那一幕,他还是不相信。他愿意告诉自己那不过是成年男女游戏而已。因为他见过她真正喜欢一个人样子,眉梢眼角都隐藏不住。那样温萋萋,只有他一个人见过。他也根本不相信她刚刚说话都是事实,也许她只是为了说给他听?像那次一样?他了解她性格,或许比她自己还要懂得,就像他明知道回头找她会遭到羞辱一样,他还是去了……
可是现他已经不乎了,看见她真正牵着一个男人手出现他面前时,他终于知道什么是重要了。他知道温萋萋是不会那么容易原谅他,他也知道自己当年确确伤害了她。她一直那么骄傲,怎么会甘心。
所以他回头找了她以后,她很找了一个男人,就是为了做给他看,她不是没人要?所以她是故意,只是为了报复羞辱他,为了出一口多年气,她也找了个男人出现他面前……他看着她背影,一时百味杂陈。
他是来波士顿工作,今天约人附近午餐谈事情,饭毕便一个人闲逛了起来,刚刚看要下雨,于是进了这家咖啡馆休息。他终于不得不感慨,缘分真是奇妙,兜兜转转多久,只要有缘,还是能遇见。
姚季恒和颜悦色可以社交场合对着余锋,却不一定要面对温萋萋,尤其是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刚刚咖啡馆,温萋萋一共叫了三次他名字,每次都是不加姓氏略带亲密地叫他“季恒”。从机场初遇开始,这个叫余锋男人面前,他总能从姚季恒变成季恒。
姚季恒暗讽,他是否应该告诉她,他原本就是叫这个名字,姚姓只是后来添上去。他一路沉默,不再说话。
霁雨初晴,天上确有一道彩虹。走了一段路,萋萋停下来看天边七彩霓虹,过了一会儿,再一回头却发现姚季恒站街对面,远远负手而立,眼睛看着她方向,似乎是等她,又似乎只是随意看风景。
她走到他身边,他却没有再看向她,只是静静地说:“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