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马尚书一家奔丧之事,很苏州城内乍起一圈涟漪。
那些存了攀权富贵念头人家,是激动不已,像是天上掉了馅儿饼似,都急哄哄想把女儿嫁过去,闹得马家门口车水马龙。
那马尚书儿子名唤逢春,如今二十来岁,正是贪图声色犬马年纪,哪里肯规规矩矩为祖母守孝一年?家呆了一个多月就憋不住了,这日领着仆从,招来一群混熟狐朋狗友,一起相约到飘香楼吃饭。
马逢春京城都嚣张惯了,回到苏州越发没有顾忌,吊儿郎当找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道:“把你们这儿好、拿手菜,统统都端上来。”
狐朋甲赶忙跟着吆喝,“点,点!别让马公子等久了。”
狗友乙也不甘示弱,抢了小二手里茶壶,亲自给马逢春倒了一碗,奉承道:“公子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什么味儿!”马逢春只尝了一口,便扔了旁边。
狐朋甲赶忙叫人去换茶,殷勤无比。
“要不……”狗友乙建议道:“找个姑娘过来唱歌小曲儿?”又色与魂授道:“芳菲阁出了一位头牌姑娘,小曲唱得好,舞也跳得好,小模样儿那叫一个惹人怜爱。马公子若是有兴趣,这就叫人去请。”
马逢春嘻嘻笑道:“近来我家探口风人,都把门槛压断,要不是看我家还守孝,只怕媒人都该来了。”朝狐朋狗友环视一圈,“你们说说,我连良家女子都顾不过来,还有心情去找粉头?”
“原来如此……”
“难怪马公子近气色这么好……”
众人纷纷奉承,狗友乙讨好问道:“不知都是哪些大家闺秀?马公子说出来,也让咱们羡慕羡慕。”
“什么大家闺秀?苏州拢共才多大地界儿?”马逢春有些看不起,夹着刚端上来小菜,下着酒道:“不过有一位身份还不错……”故意吊人胃口似,停住不说,只顾低头吃起菜来。
“到底是谁?”
“马公子,你说啊……”
“就是,就是。”
马逢春也不顾别人着急,吃了个小半饱才道:“嘿嘿,说出来吓你们一跳。”故作神秘压低声音,实则周围人都能听清楚,“孔知府家有一位三小姐,那可是豫康公主嫡亲外孙女儿。”
“啊?”狐朋甲配合做出夸张表情,还看了众人一圈,惊呼道:“竟然是知府家孙小姐?!”
狗友乙忙问:“这么说,马公子要跟公主家做亲戚了。”
“倒也未必。”马逢春用指甲剔着牙,不时弹一弹,慢悠悠道:“也得看那孔三小姐长得如何?万一是个丑八怪母夜叉,大爷我可没兴趣。”
狐朋丙□道:“只要能跟公主家做亲戚,还管那么多作甚?反正天黑了女人脱光衣服,还不都是一个样儿。”
“你才睡过几个女人,懂什么?”马逢春哈哈大笑,比划了一个下流手势,“虽然用起来差不多,但是摸起来可就大不一样了。”
众狐朋狗友也跟着大笑起来,嚷嚷道:“有道理,有道理……”
冷不防旁边飞来一个茶碗,“哐当”一声,不光茶碗摔桌上碎了,还溅了众人一脸滚烫茶水。
马逢春立时大怒,扭头骂道:“谁这么不长眼,找死啊!”
狐朋甲反应,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抓住那罪魁祸首,喝道:“刚才是不是你小子扔?!没看见……”话未说完,便被那人一把扭转跪下,疼得嗷嗷乱叫,“放手!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
“爷管你是谁!”罗熙年一脚踩那人背上,也不管其他人,只朝马逢春道:“给爷记住,以后说话嘴里放干净点!”
“哎哟哟,有两手嘛!”狗友乙撂着袖子走过来,打量道:“你哪儿来啊?”见其穿着富贵不俗,猜度着是不是那家贵人亲戚,“苏州都认识谁,说来听听!”先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免得来头太大,到时候不好收场。
狐朋丙却没这份儿耐心,大声道:“还啰嗦什么?咱们这么多人,先把这小子揍一顿再说!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罗熙年喝道:“都滚一边儿去!”
“六、……六爷,你老人家怎么会这儿?”马逢春煞白了一张脸,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笑容,掸了掸椅子,讨好道:“六爷你坐,先喝杯酒消消气。”
看得那一群狐朋狗友瞠目结舌,还以为产生了幻觉。
“爷没空!”罗熙年冷哼一声,松了手走人,临到楼梯口又道:“你记住,六爷我京城能赏你马鞭子,别处也是一样!”
马逢春虽然脸色十分难看,但还是连连点头,“是是,六爷慢走。”
来到江府,罗熙年火气还没消完。
江廷白见状笑道:“怎么了?谁又招惹你了。”
“遇到一个混账东西,真是晦气!”罗熙年端起茶喝了两口,润了润,忽而“哧”一笑,“你那个心上人小辣椒,好像处境不妙啊。”
“孔三小姐?”江廷白被他打趣多次,干脆默认不再反驳。
罗熙年悠悠拨着茶盖,不紧不慢道:“今儿遇到户部马尚书儿子,也不知怎么从京城来苏州了,听说要娶你小辣椒呢。”冷哼一声,“那姓马就不是个玩意儿,因为是个嫡出老来子……”说道此处,像是想起什么不愉来,冷笑一声,“反正家里惯得不像话,京城里早就臭名远扬了。”
江廷白脸色微沉,没做声。
关于姚家求娶玉仪一事,虽然知道内情不算多,但是玉薇出现蹊跷,孔府下人间也免不了议论。再加上先前江太夫人探口风被拒,以及贺婉贞偶尔透露信息,江廷白已经猜得七七八八,心里大致有个了解。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孔三小姐是养深闺小姐,如果孔二太太没对马家流露半点意思,马公子也不可能信口胡说。
孔二太太居然这般狠心,竟然一而再、再而三把嫡女往火坑里推。
“哎……”罗熙年勾了勾嘴角,自嘲道:“果然没娘孩子是根草啊。”
江廷白不由想到了自己,虽然父母早亡,但当时自己也算成人了,况且上头还有祖父祖母心疼。孔三小姐就不一样了,继母狠心,父亲也未必管事,祖父又是一个官心甚重之人,家里没准真会答应这门亲事。
毕竟马家不比姚家,从表面上来看,孔家要嫁女儿还有些高攀了。
“心疼了?”罗熙年歪着头看他,笑道:“你要心疼也还来得及,反正她那表哥也不会再回来,你找人去孔府提亲,自己娶回来不就完事了。”
江廷白沉默许久,点头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噗……”罗熙年喷了一口茶,好不狼狈,甩了甩手,然后瞪大眼睛问道:“你来真?真要娶那小辣椒?”
“有什么不妥吗?”江廷白不解道。
既然横竖都要娶妻生子,那还不如娶一个有些了解,况且孔三小姐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和自己也挺般配。即便嘴头上利害一点,那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再说当初是自己得罪人家太狠了。
“那倒没有。”罗熙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想了想,“只是你要娶了小辣椒,那我不得还管她叫嫂子?以前过节也不能提了。”
江廷白忍不住大笑,“那也算得上是过节?还提什么。”
罗熙年有点郁闷,摇头道:“没劲。”突然觉得外面也没啥意思,到哪儿都一样,这些争权夺利、妻妻妾妾事,没有谁能够免俗,“罢了,我还是回京城去吧。”
江廷白问道:“什么时候?”
“近吧,不拘哪一天。”罗熙年晃了晃脚,说道:“下个月是我们老爷子寿辰,我虽然是一个不肖子,但也没有不理老子道理。”又冷笑,“再说了,那些人巴不得我不回去呢,哼,我偏就要回去碍他们眼。”
“回去也好。”江廷白突然正色起来,认真道:“六爷若总是这么外面呆着,家里有什么事都不知道。况且……,国公爷年纪也大了,六爷总该为将来想想,好歹先寻摸个一官半职,万一以后有个什么,也好硬起腰杆自立门户。”
罗熙年嘴抿成一个漂亮弧度,但却没有笑意,眼神里是充满复杂之色,片刻后才道:“你说得对。”目光转向了北方,笃定道:“我一定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
江廷白也有自己心事,并不轻松,淡淡笑道:“但愿下一次与六爷见面,你我都已经不再为琐事烦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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