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得到了陈效的指示,林薇就带着陈千羽列的单子去买东西了,等第一批娃娃快递过去,很快又有新的单子通过电邮发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李夏那边限制着,陈千羽但凡有什么想要的就来找陈效,而陈效就再推给林薇。
这样几次下来,林薇算是看出来了,陈效这闺女花起她爹的钱来就跟有仇似的,各种衣服、裙子、小饰物,只要稍稍入眼,就要买,而且还是一款几色那种的买法,档次还都不低,一条围巾、一双鞋就得好几千。林薇不禁有些好奇,上次看到陈千羽,那孩子还是一身黑色的校服,现在算起来也就是十二岁左右,大概才上初中,怎么能穿戴得了这么些东西。但青春期大概是女孩子一生当中变化最大的阶段,陈千羽很可能已经不是从前一身黑的样子了。作为一个跑腿儿的,林薇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自己什么时候有了钱,也得尝试一下这种消费方式――傲慢的抬着下巴走进一家名店,指着一排衣服说:这件,这件,还有这件不要,其余的都给我包起来。
但这种事,她也就是随便想一想笑一笑,现实里自然有更要紧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一部分是公事。那几天,她终于如愿被拉了那个收购计划的项目组,每次开会都跟着陈效去,陈效要是没空,就由她作为代表参加,转述的他的意见,并做好会议记录向他汇报。当然,所有落到纸上的文件里都没有她的名字,她最主要的任务还是打杂,真正做的事情却不见得比别人少,再加上手头上原本的那些任务,几乎忙到两脚腾空,工作时间自然也延长了,周一到周五加班是常态化的,有时候就算是周末也要去公司。
另一部分,却是陈效的私事。那时已是七月了,学校开始放暑假。一天下午,李夏突然带着陈千羽来到公司,径直闯进陈效的办公室,对他说:“她当我是仇人一样,我是没办法了,她是你女儿,你带着她。”
陈效抬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千羽倒先开口了,说:“你们也不用推来推去,我自己走就行了。”
说这话的时候,小姑娘手里正提着一只装小提琴的盒子,说完就往陈效的办公桌上一摔,琴盒连同桌上的台灯、电话应声落地。
幸好位置隐蔽,这戏剧化的一幕只有林薇一个看到。李夏很快就走了,陈效紧接着就要去开会,那里就只剩下林薇和千羽两个人。
千羽坐在那个巨大的办公桌后面玩电脑,玩了一会儿觉得没劲又跑出来,斜靠在隔断玻璃上,上下打量着林薇,看了一会儿才问:“你看着挺小的,满二十了吗?”
林薇很久没算过自己的年纪了,想了想才答:“二十二。”
她是穷人孩子早当家,从小到大就没人说过她显小,心里跟明镜似的,千羽这么说还是为了暗示她跟陈效的“不正当”关系。
果然,小姑娘听她说完,笑了一声道:“呵,真是越来越小了。”
“是吗?”林薇一边对着电脑打字,一边心平气和的笑,“从前坐在这个位子上Cherry是不是二十三?时雨二十四?再之前那个你不记得叫什么的二十五?”
“我哪记得住那么多……”陈千羽没想到她竟这么无所谓,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又进去了。
从那天开始,林薇除了本职工作之外,又身兼了看孩子的重任。 与千羽接触的多了,林薇慢慢觉得这孩子也挺有意思的,那些日子买了那么多衣服,却并不见她穿,还是像从前一样一身黑色的校服,头发剪得比从前短,没梳辫子,直直的垂下来,像是简笔漫画里的人物。她折腾出那么些事情来,或许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陈效看见自己。虽然心里这样想,两人在一起,还是两不相干各忙各的,林薇并不打算讨好陈千羽,陈千羽也不是会主动跟人套近乎的那种孩子。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OTC药厂的收购计划进展的很不顺利。接洽之初,交易双方可以说是郎有情妹有意,待到所有准备工作结束,谈判真正开始时,进展的却极其不顺利。华善堂的报价开出去,对方对这桩买卖又好像突然没兴趣了,最主要的原因大约还是钱,两方面的心理价位差的太远,或者就是有别家也有意向入手,卖方待价而沽。华善堂方面一直十分主动,但药厂母公司却总是一副不卖也无妨的样子,仿佛这个交易完全是他们一厢情愿。谈判陷入胶着,整个项目几乎就停下来了。
如此一来项目组的工作也变的很吃力,林薇的私人时间几乎等于没有,犹如中了魔障一般一头扑进去,难得有一天下了班去约会也在打电话。当时已经是仲夏的天气,人似乎也更急躁了,她被折磨到要扯头发,可讲电话的声音仍是带着笑的。
等她挂断,毛云晨对她说:“你倒是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什么和尚?”她不懂,低头翻着电话本,又要打另一个电话。
毛老师对她笑,把她的手机抢下来,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安那里我已经替你说好了,她说有个位子很适合你,下个月初就安排你过去面试。”
林薇却愣了愣,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换工作?”
毛老师十分意外,也变了脸色,反过来问她:“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记得?……”
还没等他说完,手机又震起来,屏幕上闪着的是陈效的名字,林薇一把抢回来,起身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去接,只给毛老师留下几个字:“等一等再说。”
等她打完电话回来,毛老师已经走了。林薇一路追出去,只看到一个背影,打电话过去,始终无人接听。林薇也动了气,两个人开始冷战,冷到仿佛没有毛云晨那么一个人的冷。
可仅仅过了两天,毛老师又来了,每天早晚接送她上下班,鲜花、饭盒、水果、巧克力不时送到公司。林薇不是不懂背后的意思,他不舍得放弃她,但这也是他最后的努力了。
夜里睡在床上,她诚实的面对自己,知道自己也是不舍得的,倒不是因为毛云晨,而是因为他代表的那种生活――一个大家庭,每个人都在笑;一份工作,朝九晚五;还有孩子,精力过剩,满地跑的孩子。
毛老师送来的东西凡是女人都是喜欢的,偏偏一天到晚来CEO办公室办事的女人又特别多。
CFO的秘书是个说话嗲声嗲气地小姑娘,总是说:“林薇,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啊!”
财务部的大姐来送要签字的合同,看见桌子上新鲜的花束,也会说:“哟,林薇,今天是不是你生日啊?”
林薇很客气的分甜点和巧克力给她们吃,总要到陈效打她的分机,叫她进去,那些女人才会散了。
七月底,项目组终于赢回了主动。
策略其实是很简单的,他们向媒体发了一封新闻通稿,主题是十四种新药展开上市注册申请,除此之外又透了些风声出去,说华善堂正准备在自己旗下的制药厂内建立新的生产线,以期进入中国巨大的OTC市场。新闻一发,效果立竿见影。广东那家药厂终于给出明确回复,同意早前给出的收购报价,但要快,不能再拖,他们也怕华善堂骑驴找马。
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好是礼拜天晚上,林薇与毛云晨有约,临时被招回公司,为下周一签约做准备。
项目组的人看到她,都与她玩笑:“林薇你今天好像换了口红颜色,是不是要去约会啊?”
陈效却没有功夫说笑话,只是吩咐她做这个那个。林薇一件一件的做下来,回去复命,却又有别的任务交到她手上。她知道毛云晨还在楼下大堂等着她,时间渐晚,他越是不催,她越是急躁。
终于,陈效问她:“你是不是另外有事?”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愣才回答:“我男朋友在下面等……”
“那好,你走吧。”陈效好像也无所谓,只顾看合同条款。
一半也是赌气,林薇然后转身出了会议室,朝电梯厅走过去。她按了下行的按钮,电梯很快就来了,仿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门在她面前打开,她没踏进去,眼睁睁看着它又合起来。
“我这儿一时半会儿还完不了,”她打电话给毛老师,“要不你先回去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才说:“林薇,我不想再等你了。”
仅一瞬,她就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突然哽咽,说不出一句话。
“再这样下去,你会看不起我。”毛老师继续说。
“我没有……”她试图申辩。
“你别说了,我们好聚好散。”他打断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林薇站在那里,又一次觉得自己看低的毛云晨,就像那次他一个人唱完那首《广岛之恋》。处了那么久,来不及发现他全部的好,是她的损失,她在心里这样想,这大概是自己过上正常生活的最后机会了,听得出毛云晨还是心软的,只不过几句话,声音都是颤的。如果此时她追下去,事情的结果大概会不一样,但她终于还是任由他走掉了。
她又回到陈效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走进去。
陈效正在跟财务部的人讲话,看见她就停下来问:“你没事了?”
“没事了。”她回答,关上门,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