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从越南地图上一看便知,在那段著名的“蜂腰”部位以北有红河、马江、朱江等多条大河,别的不说,就说光一条红河,在法国炮艇的防御下,大军怎么渡河?”
“还有,北圻的两个军事重镇河内、北宁现在还都在法国人手中,就凭桂军、粤军之前在北宁一触即溃的的素质,指望他们能反攻北宁?”
“好吧,就算现在在广西边境的大军已经今非昔比,但是面对城高墙厚河内和北宁,没有重炮火力的支援也极难攻克,可我们的重炮在那儿呢?”
“除此之外还有疫病横行和后勤保障的困难,别的不多说,朕要求支援前线的枪械、子弹,现在有多少到位了?还有该发给士兵的军饷,又有多少到位了?”
“啪……”
载恬越说越气,随即走向一旁的书桌,找到两份折子随手甩给几位军机大臣。
“这是王德榜和岑毓英在春天发来的奏折,你们应该读过吧!”
在岑毓英的奏折中写道,从后方的后勤基地白马关到前线的宣光,“间关崎岖,千有余里,皆行无人之地,山菁险恶,不见天日,虎蛭纵横,人马巅陨,缒幽凿险,艰苦异常。而地方幽僻,办粮极难,非远到数百里外,无从采购。其转运粮米及军装器械至为累重艰辛。至于沿途损耗,需费繁多,尚不足论。”
再看左宗棠转来奉旨前往广西的湘军将领王德榜的奏折,“窃查广西省城至柳州府城,计程七站,山路崎岖。滩河九道,山冲桥梁数十处,多系朽坏,又值春雨正多,山水时常涨发,单身匹马,均属难行,每逢过渡,只得破烂渡船一艘,往来挽渡,迟滞非常。初十日,卑军前、左两营勇夫,行至永福县属之拦马地方过河,渡至河心,竟被沉覆,失去洋枪器械数件,溺毙勇夫数名……”
“计西省行至南宁十七站,险阻异常,托马载运军装,倒毙不少。查由永州至广西,须过陡河,水势涨发不定,不能扣计程期。由西省至梧州至南宁、龙州,则需逆流而上,不遇风雨,四五十日可到;如载军火粗重物件,又当延迟数日,尤因换船三次,方能安抵龙州。即如前奉拨解军火,本司即于去年冬月初旬派委差役由水路运解前进,迄今将及两月,本司现抵南宁,尚未见前途军火经过,可见辗转耽搁,无法可施。”
“你们听听……”载恬从世铎手中再次拿回王德榜的奏折,指着其中一段念道:“今卑军异城从征,长途转运,饷银一切,常虑不继,殊深焦急。惟望我宪台体恤下情,源源接济,庶无号腹荷戈之虞,则感激鸿慈无量矣”。
话说到这个份上——简直就是求爷爷告奶奶一般的“乞求”了。
载恬激动的挥舞着手中的折子道:“当年占有北宁产粮区,北圻清军尚能惨淡度日,但如今产粮区的丧失,连储存在北宁的大批物资都拱手让与法军,现在在边界的清军只能从国内购买粮草,关山重重,运转不力,可怜这些士兵只能过着吃着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了。不解决这些,你还指望他们能奋起去和法军拼命?”
听了皇上的一顿数落,那些军机大臣们一个一个都不说话了。
其实对于清军来说,还有比这更加痛苦的。那就是疫病!
到7月时,东线清军两万人有余,“方友升军二千,病死的加上正在生病的千五百;王德榜军没者千余,强进亦不能战。”最后连身为东线最高统帅的潘鼎新也因为水土不服而病倒了。
即便是西线清军的万余滇军,因为刘少卿借着‘人质’的便利从法国人手中讹来了大量的药品和医生,但也“滇勇不耐烟瘴,入夏以来,先后瘴故勇丁千余名”。
几位军机、学士兴致勃勃而来,以为能博皇上一声赞,却没料到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偏偏皇上说的还都有理有据,连反驳都无从反驳。浅显的士兵要粮没粮、要饷没饷、问药没药、等械没械,你还想让他们去攻打重兵把守的坚城,还得打赢把法国人赶下大海。
你想得美!
而且偏偏这些是在朝堂之上的几位也解决不了的,至少现在解决不了。
见其他几位都不吱声了,奕譞只得硬着头皮道:“那张之洞这份折子……”
载恬叹了口气:“先把前线将士的物资粮秣补充上去再说吧。至于张之洞,让他干好自己本抚的差事就好了。”
“嗻。”
“还有,张之洞前几日上的那份编练山西绿营的折子,也一并回了。告诉他,优胜劣汰,只有合格的士兵才有资格拿军饷,连兵都还没有练呢就想着加饷?让他先把不合格的绿营裁汰了,练出几营能用的兵来,再说其他!”
中旬,张之洞上折,称山西绿营积弊难反,拟将山西绿营两万余人改为练军,减额加饷,缩编至一万两千人,重新编练。
“另外各省练兵的事儿也得抓紧了,朝廷每年几千万两白银养着这些旗兵、绿营兵,等到了打仗的时候却一个都用不上,还得另外拿银子来招募练军,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之前令原淮军丁逸伟、李季云二人将黑旗军操演方式编制成册,交朝廷审议。待审议后的方略尽快下发各省督、抚练军,作为今后各军考核标准,唯有考核合格之士卒,方可登记在册,由朝廷发放饷银。”
之前,朝廷已令李季云帅所部北上,此时已到天津,李鸿章将其士卒一哨交醇亲王,依法训练京营;一哨交吉林、盛京将军,训练两省防军;两哨留直隶,由李鸿章组织直隶练军训练。
载恬这也是担心,万一法国人真的以重兵从海上攻天津,恐怕以朝廷现在在直隶的部队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完蛋的完。黑旗军能打,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还得想办法先把眼前的兵卒练好是正经。
这是关系到京畿安全、朝廷社稷的大事儿,谁也不敢耽搁,几位军机各自领了差事,下去办差去了。
清廷因为后期补给问题无力向南,决定暂时先不打在越南的法军。但是法国人可不和你客气,你不打我,我还要打你呢!
九月初,在确定了进攻的战略方向后,米乐随即委派尼格里为东路军统帅。尼格里的任务是首先率领四千人的兵力扫荡北宁周边的黑旗军,进而进攻谅山、镇南关。
在达府负责监视北宁法军的滇军卢玉珍团见法军势大,主动撤回太原,和驻守太原丁槐旅汇合。得知法军即将大举来犯,刘永福一边使人去通知已经返回广西的唐景崧,同时召集众将商议对策。
简易的地图上放着几枚棋子,分别代表河内、山西、北宁和北江四省。
“法军现有兵力约两万人,其中少量兵力在海防、南定两地,其余全部集中在河内、山西、北宁和北江。河内城为法军东京总指挥部,有兵力约三千人;山西城内兵力约两千余。经过咱们上一次的袭击,现在红河从河内道越池航段,每天都有法军的汽艇往来巡逻,所以山西和河内可以说是连成了一线。”
“除了河内、山西两地,法军主要兵力都在北宁和北江两省。北宁兵力最多,达到九千余人;其次是北江的府城府浪塘,有兵力约四千。”
大致的介绍了法军的兵力部署,刘永福将手中的木棍指向了北宁。
“刚刚从探子送来的消息得知,驻守府浪塘的法军一部约两千余人已经北上,估计是攻谅山去了,那么,接下来咱们要面对的就是来自北宁的敌军了。北宁有法军九千余,我估计,到时候来攻打太原的不会少于六、七千人。”
连美此时笑道:“咱们手里不是有人质么,怎么,法国人这回不在乎了?”
刘永福也笑了笑,道:“据说这一次是法国国内下的令,法国人已经和清廷大打出手了,现在台湾、福建都在打仗,哪里还顾得上咱们手里这点儿人质?”
丁槐道:“即使没有人质,凭借六、七千人就想拿下咱们两人固守的坚城,洋鬼子也太看不起咱们了!”
经过前面三个月的训练和兵力补充,滇军现在的兵力虽然没有增加,但是起码将原本的作战损失和疾病造成的非战斗减员补充满了,而且经过了之前攻打太原的恶战和后期的针对性训练,战斗力还有提高。所以现在丁槐也是斗志满满。
刘永福也赞同丁槐的意见。“我军现在已经今非昔比,虽然在装备、训练上面还有些欠缺,但是兵力上面却占有绝对优势。如果法军只以六、七千兵马来攻,以太原当下的兵力,绝无战败之理。不过,我们的目的可不仅仅是守住太原……”
“福帅的意思是……”
刘永福道:“诸位应当还记得四个月前,法军曾经弃守北宁而倾力来攻太原吧?”
那一次波里叶动用了六千兵力,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但可惜被刘少卿以‘人质’危机给巧妙地化解了。当初为了集中兵力,波里叶曾短暂的放弃了北宁,而将物资全部转移到了府浪塘。事后,才又从府浪塘将物资移回北宁。
一来一回虽然浪费不少人力,但反正这些活儿也是越南土著干,也不需要白人老爷费劲,却能防止物资被黑器军破坏,波里叶何乐而不为?
才来不久的岑毓宝不太了解之前的细节,连忙问道:“莫非福帅早有安排?”
刘永福道:“正是。当初北宁空虚的时候,犬子曾派了熟悉越语的一营精兵秘密潜进北宁,埋伏了下来。之后,又从达府、富平之间寻找到一条小路。届时,我军只要派出两千精兵轻装前往北宁,里应外合之下,取北宁易如反掌。这一次法国人不来便罢,若是来了,定让他有来无回。”
岑毓宝虽然对黑旗军的战斗力早有耳闻,但仍有些不放心,“我军虽然有内应可以破城,但是进城之后仅凭轻装,若是法军反而回师夺城,又如何能守得住?”
刘永福道:“这却无妨。法军在北宁布防已久,多有火炮、弹药储存。我军破城后只要取用便可。”
“可是法军上一次尚且将物资转移至府浪塘,然后合兵一处固守,这一次就不会故技重施么?”
刘永福道:“岑将军所言极是。但是这一点,我们也有考虑。其一,如果法军仍然采用转移物资、合兵固守的法子,那么我们的伏兵就会伪装成民夫,或在半路破坏物资,或者直接跟去府浪塘;其二,我们也可让更多的精兵埋伏在北宁,等法军久攻太原不克,退兵之时,在在北宁布下陷阱,将之一网成擒;其三,如果两者都不可行,最多我们暂不攻取北宁,只以派出去的精兵骚扰法军后路便可,反正我们也没损失。”
岑毓宝仔细的品着这一计策,端的是环环相扣。而且只要时机成熟,不论法军是否离城,都逃不过被歼灭的命运。不由得心服口服道:“高!实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