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一阵脚步声靠近,紧接着门便开了,露出来一张笑脸。
“你怎么来了?”田宗人一面把衣服扣好,一面笑道,田萤儿亲自上门拜访,这对他来说可是一个莫大的惊喜,“快进来吧,外面多冷啊!”
田萤儿无动于衷:“我想问你一件事。”
田宗人不以为然道:“什么事能比身体更重要啊,先进来再说。”
田萤儿只得进屋。
屋子里的摆设谈不上豪华,但比起其他的家庭来说已算是丰富多了,屋子面积很大,很暖和,墙上地上都铺满了野兽皮毛,在玄关脱了鞋,赤脚踩到皮毛上,顿时感到一阵柔软和暖和,发麻的脚趾头也恢复了一点知觉。
田宗人关上门,说道:“还没吃早饭吧,你先烤火,我去给你拿吃的。”
“不用了。”田萤儿转身道,她盯着田宗人的眼睛,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语气平静地说道:“禹死了你知道么?”
田宗人一愣,脸上的笑容逐渐转冷,淡淡道:“昨晚闹得这么大,我当然知道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田萤儿咄咄逼人地连续发问。
“什么意思?”田宗人眉毛一挑。
“在他死的消息传回部落之前,你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他死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不是神!”田宗人嗤笑了一声。
“那你昨天下午跟我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什么啦?”田宗人有点心不在焉地说道。
“你说‘今天会有野兽吃人’,你怎么知道会有野兽吃人?还有,你说断手断的不仅仅是手究竟是什么意思?”田萤儿越说越激动,眼眶开始泛红。
田宗人看到她这副神情,妒火中烧,冷冷道:“我说说不行么,谁叫你整天禹长禹短的,我就是要吓唬你一下,嘿,没想到还真被我说中了,要怪就怪那家伙没用,十几号人进山,死的只有他一个,废物就是废物,没办法,你有什么好伤心的?”
田萤儿沉默半响,待心情平复,问道:“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隐情?”
“我不知道。”田宗人语气决绝。
“算我求你了,你告诉我好么?”田萤儿仍不放弃,柔声道。
田宗人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为了那个人来低声下气地求我,我不稀罕!”
田萤儿低下了头,默默地穿鞋离开。
“你到哪里去?你鞋子都湿了!”田宗人急忙叫道。
“我要回家。”田萤儿低声说了一句,不顾他的劝阻,径自离开了。她走出没多远,拐过一个路口,突然与一个人擦肩而过,那人低着头,步履匆忙,好像有什么急事一样,田萤儿认出他是禹的父亲田鲧,她还来不及打招呼,田鲧却好似没看到她一样,早已去远了。
“田鲧叔来做什么?”田萤儿的心里升起一个疑问,刚经历丧子之痛的人大清早的是要找谁呢?
田萤儿站在了路口,回望着田鲧的背影,若是平日,她一定偷偷跟上去看个究竟,但现在她却没有那个心情。她回过头,打算继续走,可是就在这时,她却偏偏瞥见田鲧进了族长家,她心里一个咯噔,便偷偷地藏在了路旁的一个雪堆后面,等了一会,只见田宗人手里提着一包东西,跟田鲧出了门。
田鲧走在前面,步伐很大,眼睛盯着前方,田宗人却显得有些惴惴不安,一直东张西望。
“田鲧叔找他做什么?他们要去哪?”田萤儿心中十分疑惑,猛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难道跟他的死有关?”想到这儿,心脏不由地狂跳不止,脑子有些发胀,等二人走远,她才从雪堆后面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偷偷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她一直小心翼翼,唯恐被人发觉,所幸这个时候村民们大多还在睡觉,路上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她躲躲闪闪的,走了半天,终于目送田宗人二人进了一间屋子。
那是田鲧的家。
“他们到这儿来做什么?”田萤儿内心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田宗人为什么跟着田鲧叔上他家?那个包里装的是什么?”
心中疑惑越来越多,田萤儿内心七上八下的,偷偷地走到了禹的家门外,附在木门的旁边聆听屋内的动静。
屋子里的声音显得有些嘈杂,至少有六七个人,听声音都很熟悉,显然是部落里的人。
“大家静一静。”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人是族长。
屋内安静下来。
“东西已经带来了,这种世道谁都很艰难,大家既然是一条船上的,那就互相体谅,东西都在这儿,该怎么分,大家可以商量,哪家困难哪家就多分一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哼,才这么一点,怎么够分?”
“是啊,要说困难,谁家不困难,要是不困难,咱们这些人会坐到一个屋子里么?”
“我说族长,都这种时候了,您不会还要藏私吧?您也说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了,难道我们落水了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船上不成?事情说出来,大家都不好看!”
“你们什么意思?”田宗人的声音响起,他显得很气愤,“这是我们家的东西,拿出来帮你们这些饿死鬼已经是难得了,你们不报恩就算了,还敢抱怨嫌少?还敢这么跟我父亲说话!左右大家一起死......”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
“你给我闭嘴!”族长喝道。
田宗人不作声了。
“族长,您这个儿子可真会说话,一起死,嘿嘿,勇气倒是可嘉!”
“他一个小孩子不懂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希望大家不要见怪。”族长淡淡道。
“我们当然不会见怪,不过说实话,事到如今,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看咱们不如适可而止吧。”
“适可而止,哼,你说的倒轻松!”说话的是田鲧。
“那你想怎么样,这么弄下去又不是办法,何必搞得天怒人怨的!”
“你这时候来说天怒人怨不是迟了么?”田鲧冷冷道。
“是啊,人家田鲧.......”
说到此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说话之人有些含糊其辞,似乎有什么忌讳,田萤儿听得模模糊糊的,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几个字,然而就是这几个字,却顿时令她脸色一片惨白,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几乎晕倒。
“原来如此......”她呆呆地想着,眼泪盈眶,“想不到,他竟然......”
屋子里的声音继续传出。
之前与田鲧争辩的那人此时哑口无言,显然已被说服了。
说话之人变成了族长:“大家听我说一句,刚才田三柳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人心毕竟是肉长的,发生这样的事,咱们谁心里都不好过,但是话又说回来,人心毕竟是跟着世道变的,世道变坏了,人心自然就会变坏,所以什么天怒人怨,那是说不通的,现在是人怒天,不是天怒人,是老天爷没长眼,是老天爷的错,是这个世道的错......”
“族长说的好,就是嘛,怕个鬼,咱们继续干下去!”
“田霸,我并没有这么讲!”族长道。
“那您是什么意思?不干了?”
“我也没这么讲。”
“那您到底什么意思?您就直说,何必绕来绕去的?”田霸有些不耐烦道。
“我的意思是,”族长缓缓道,“咱们不必怕天怒,因为天没有资格怒,但是咱们怕人怨,咱们做的事,天可知,地可知,人不可知......”
“您是说咱们要暂时避一下风头,以后再做打算,以免引人怀疑?”田鲧道。
“没错。”族长赞许道。
“我支持!”田三柳率先叫道,“所谓好事多磨,先缓一缓是最好不过的了,你说呢,田霸?”
田霸哼了一声。
又说了几句话,几人终于达成一致,便开始讨论怎么分配食物,一时间又是争吵不休。
田萤儿越听越是心惊,愣愣地站在门外,浑然忘记了自己处在何地,只觉天旋地转,周围变得一片昏暗,她依稀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离开,但又不愿挪动脚步,她对屋内的那些声音感到无比恶心,却又情不自禁地想要继续听下去,想要听到更多的秘密。
等她猛然惊醒,这才发现屋内的声音不知何时平息了下去,显然,那些人的会议已经结束了。
她翻起冻得通红龟裂的手背,匆匆抹了一把眼泪,想要离开,谁知一抬右脚,右脚却一动不动,低头一看,原来她站在雪地里站了太久,加上鞋子之前就浸湿了,便结了冰,跟冰雪冻在了一起。
她心里一急,用力去拔,却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原来她的脚也被冻住了,只是之前冻麻了,所以没有察觉,一用力,皮肉撕裂,顿时冷痛交加,几欲晕厥。
而偏偏就在此时,屋子里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朝着门口走来。
屋内的脚步声走的不算快也不算慢,就像一个成年人平时走路那样,不慌不忙,步伐沉稳而有力,掷地有声。
这个声音让田萤儿想起了小时候上私塾时,课堂外面传来的先生的脚步声,先生长得高高瘦瘦,模样谈不上可怕,但那个声音却非常可怕,彷佛一种催命咒语,彷佛课堂外面的人不是先生,而是前来索命的牛鬼蛇神。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