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当连老和许离在青沐平原之上释放出自己气势的时候,大陆之上有几位了不起的存在几乎同时感应到了青沐平原上的悸动,于是纷纷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朝阳城皇宫之中,一栋精致的楼阁之上,一位表情严肃的中年人双手扶在栏杆之上,站得笔直,随意之间散发出一种雍容的气质,但眉眼之中的肃杀之意却让人莫名的有种心悸,明黄的龙袍套在他身上,显得非常合身,让人有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他看向南方那片被光明照亮的夜空,身体略微前倾,虽然那里离的很近,但他没有半分动身前往的意思,因为今晚的一战只属于那一对师徒。
天山上积了厚厚的雪,夜深之时,剑门也陷入沉睡,只有少数巡夜的弟子在天山之上行走,当这些手持火把的巡夜弟子经过那块著名的剑碑时,都不由向站在巨大黑石剑碑之上那个苍白的身影投去狂热的目光!一位白发青年模样的人站在剑碑之上,一袭白衣与漆黑的石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青年左手握着一把纸伞,修长的手指扣在伞柄上,就像握了一柄剑。他面向着北方,看着青沐平原上的那二人,无尽沧桑的眼神中终于起了一丝波动。
在遥远的大陆之西,金碧辉煌的大殿坐落在一座雄城的正中心,恢弘的殿堂之中有一百二十六根立柱,每根柱子之上都雕刻着精妙无比的图案,这些石柱之间隐隐相合透漏出让人心悸威能。宫殿正中央有一座华丽的巨辇,只有历代魔君才有资格坐上去,不过今夜巨撵之上并没有那位恐怖存在的身影。一袭紫袍的他站在大殿的门口,深紫色的瞳孔尽是冷漠之意,平静的面容让人分辨不出年月的痕迹,仿佛一位朝气蓬勃的少年又仿佛一位垂垂将死的老人。他看向东方,看向青沐平原,沉默不语。
朝阳城外的动静很大,还有很多修行者发现这边的异样,但由于境界的差距根本无法看到青沐平原上发生的具体内容,只能默默的投诸以目光,希望能看到一些结果。
当连老飘身而起,悬空而立,左手光明右手黑暗,杀意大作之时,能看清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的三位大能都有不同的反应。
朝阳皇宫之中的龙家的那位中年人,眼神中露出无限的赞叹之意,似乎被那股强大的气息刺得双眼微酸,他稍稍低头,心想,您果然还是最强大的。
站在剑碑之上的青年不自觉的把纸伞握的更紧了一些,眼眸之中那千年的积雪竟有融化之意,剑碑附近剑意大作,几位剑门巡山的弟子痛苦的捂着胸口一边咳嗽一边暴退,直到退的看不见那块黑色的剑碑才感觉自己呼吸的空气不那么锋利!白发青年低头,默想道,无论六十年前还是六十年后,你似乎都一如既往的强。
金碧辉煌的大殿门口,紫袍魔君眼中的冷漠之意缓缓消散,露出一些莫名的神色,他缓缓的低下头,心想,你若是回来我何至于一个人撑得这么辛苦?
青沐平原之上,许离面色沉重的仿佛可以挤出水来,他很认真的看着连老,然而心中的震惊却无以复加!他从前只知道自己的老师很强,不然也不可能轻松的毁掉星阵阵眼,但当他跨入圣阶之后就认为自己已经可以追上老师的脚步,再依靠明枪应该还能战而胜之!不过此时,连老彻底释势,许离才知道自己与连老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左手光明,右手黑暗?这是什么境界?!怎么可能有人把属性截然相反的两种功法同时修至大成?他难道不应该被这两种完全相逆的功法撕成碎片吗?”许离震惊的暗想。
自己老师的境界确实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不过许离并不想放弃,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双手把枪柄握得更紧了,干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明枪的圣洁之意也变得越来越清澈,似乎要喷发出来一般。
连老冷漠的看着自己的大弟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用你最强的一击搏一搏吧,不然我只能很遗憾的杀死你了。”
许离知道连老说的是对的,自己除了用最强一击搏一搏生死之外,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于是不再犹豫,猛地吸一口气,暴喝一声,全身元气尽数灌注在明枪之中,明晃晃的向连老刺去!
天地间元气猛烈的颤抖起来,那柄刺向连老的铁枪此时如同一个黑洞一般,疯狂的吸附着平原之上的天地元气,无数元气涌向本来已经如玉般透彻明亮的铁枪,依附在枪身表面,让这柄铁枪更显光明之意!
铁枪狠狠的向连老刺去,枪身与空气猛烈的摩擦,无数元气在极短的时间内碰撞湮灭,带出无数细小的空间裂缝!许离右手握住明枪尾部,随着明枪而快速的移动,留下一道道残影。
都说明枪易躲,由现任光明殿主手持明枪以如此堂堂正正之意刺出的一枪,当然可以称之为“明枪”,可是这么恐怖的一击真的易躲吗?
当然不是,因为连老没能躲开这一枪,或者说连老根本就没想躲这一枪……
连老掌心的光明与黑暗瞬间收敛,他那直冲云霄的气势在一瞬间黯淡下来,明枪的枪尖轻而易举的刺进了老人的胸膛之中,然后隐藏在枪身中的那些暴烈的元气一拥而入,在连老的体内肆虐开来,很快就将连老体内的筋脉寸筋寸断!
连老胸口出现了一个大洞,冰蓝色的血液从他那可怕的伤口处汹涌的流出,通过伤口隐隐可以看到内脏!但这不是最主要的伤势,连老最主要的伤势在体内,明枪入体的一刹那,枪身上暴烈的元气,已经彻底摧毁了老人体内经脉,也将老人体内的生机尽数湮灭!
许离收枪,站在距离连老几步之遥的地方,脸上挂满了惘然、不解与困惑。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这一枪可以轻而易举的此种老人,为什么连老根本不反抗?为什么不躲闪?
连老看向自己的大弟子,很欣慰的笑了:“原来,这就是受伤的感觉啊。”
许离惊诧的看着连老脸上挂着的笑容,双手微微颤抖:“您……为什么?”
“为什么?”连老轻轻沉吟,慈爱的看着许离:“我在光明与黑暗之间摇摆了太久,早就想解脱了。”
许离终于明白了老人的意思,原来连老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心求死而已!只是担心他下不去手,才展露境界,并辅以言语激他!
仅仅一刹那便彻底想通了这件事情,许离不只双手颤抖,就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您……这是何苦呢?”
连老轻轻的咳嗽,冰蓝色的血沫四溅,他皱着眉:“何苦?我在光暗之间摇摆了太久,你们谁知道我心里的痛苦?”
“我本来毁了星阵之后就可以回到酆都,可以去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与至高无上的荣耀,可是我没有回去。”连老缓缓的开口,艰难的咽下嘴边喷涌而出的血:“我在人类世界生活了六十多年,我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人类,所以我怎么回得去呢?”
许离看着连老,脸上写满了复杂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他对连老的杀意已经彻底消散,只剩下同情,与淡淡的悲伤。
连老缓缓的跪坐在漆黑的土地上,怜爱的看着自己的徒弟,语气中带上一丝恳求:“虽然我徘徊在光暗之间,算不上神族,也不能称得上人类,但我还是下意识中把自己当成人类来看,所以我想回归光明的怀抱。”
许离微微点了点头,连老看见许离的动作,浑浊却又清湛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笑意。老人知道自己要离开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世间了,眼眸渐渐黯淡,有些听不清楚天地间的任何声音,眼前的光线也渐渐幻成了一些奇形怪状的模样。
在这一瞬间,或许他这传奇的一生在他的眼前如幻灯片一般的快速闪过,大殿之中那些数不清的石柱,父亲那张满是愁容的脸,青玄学院,天山剑门,光明神殿,血灵教,两个孩子,死人,阴谋,又一个可怜的孩子,各式各样的画面在他的眼前闪动而过,组成了一道令人不敢直视的白线。然而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临死前看见了什么,最想看见什么。
是在酆都殿前嬉闹时溅起来的泥土?是青玄学院冬日里盛开的一枝梅?是光明神殿那建筑后院里自在嬉游的浅池小鱼儿?是是非城上的漫天烟尘?还是在天下行走时遇到的那个小男孩?
许离看着连老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眼底涌出无尽悲伤,他抬头看向天空,青沐平原的天空之中似乎有云翳堆积,想必不时便会有风起雨落。
许离叹了一口气,郑重无比的向连老的尸身拜下,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他肃穆的起身,表情专注而庄重。无尽的光明冲天而起,连同那件染满冰蓝色鲜血的青色衣衫一同化为灰烬,灰尘飘扬,许离很认真的上前把那捧灰收集而起,一步一步的向朝阳城走去,渐渐消失在青沐平原安静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