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灿烂,将冷光散在大地上。
夜已深,在荒漠上,夜色的来临总是悄无声息,前一刻还是明亮的天空,片刻之后就变得阴沉晦暗,然后陷入彻底的漆黑。
今晚的哈克族沉浸在一片哀伤中,在哈克族的帐篷间正燃烧着无数的火把,冗长而浑浊的悼颂声在深沉的夜色中响了起来。
在一间帐篷中,青灯微亮,帐篷散发着丝丝暖意。白祯儿靠在苏远怀中沉沉的睡了过去,白色的幼虎卷缩在他身旁也进入了梦乡。也只有这两个小家伙在这个时刻能安眠。
苏远盘坐在软塌上,正沉浸在练气中。
自离开青阳院以来,每日在奔波和厮杀中度过,他已经很久没有像如今一样沉下心来修炼。在数月的厮杀中,经历了多次的生死危机不但磨炼了他的武技,更多的是磨砺了他的心境,虽然他的武道境界相比刚下山时并没有明显的提升,但在不知不觉中,他的战力已经远胜之前,尤其是面对同境界敌人时,他自信可以轻易击败对方,就算是境界高于他的强敌,他也有勇气去。
但相较他失去的这些都显得如此的渺小!
可这些并不是他能选择的,他能做的唯有拼命抓住想要从生命中流逝的东西。
苏远年少的脸上多了一丝孤独的神色,他微沉着脸,沉浸在练气中。
苏远此时的练气境界已经接近玄境初期的巅峰,他心念转动,意识马上就如潮水般向四周展开。顷刻间,他的意识就将整个哈克族都笼罩其中,火光照耀下的哈克族格外明亮,但是风中却回响着悲伤的哀歌。
哈克族在与风刃狼的战斗中共有三百多人丧生,在返回之时,生还的族人也同时将他们的尸首带了回来,此时在附近的一个山头上整齐的排满了尸体,四周和下面架堆放着柴火熊熊燃烧着,火堆前的三名祭司口中念着古老的颂词。而旁边围着失去亲人的人们和前来的哀悼者,他们口中吟唱着悲歌,他们的神色虽然有悲痛,所以他们并没有十分的悲伤,还有一种释怀的欣慰。在他们看来,虽然死去了亲人,但是亡者的灵魂并没有就此离开他们,只要将他们埋在这片土地下,他们将会永远守护这里,而且此后的七天,他们还会每天在神台哀悼祈祷。
这些是珊瑚告诉苏远的,他当然认为这些不过是他们对死者和生者的一种安慰,虽然他们有参与其中,但在意识还是好奇的看着这一切。
待柴火燃尽,尸体化为了灰烬,在火堆中有缕缕灰色气体飘起,这些灰气在空中向着哈克族的神台汇聚而去。
苏远被灰气吸引,有些惊奇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灰气不断汇聚在一起,越来越多,仿佛被神秘的力量牵引,在神台上形成了厚厚的一团,如同大雨来临前厚重的云层。
哈克族人依然在哀悼中,显然没有看到这些变化。
一阵冷风突然刮了起来,灰气慢慢转动,形成了一个气流旋涡,气流中隐隐有咆哮呐喊声,仿佛有东西欲要破开无形的枷锁,冲破无形的牢笼,挣扎着想要出来。
一直持续到黎明到来,灰色的雾气终于慢慢散去,天地又恢复了平静。
苏远也收起了心中的惊异,将意识继续往更远处延伸。他的意识延伸的范围越来越广,片刻后就接近了方圆百里之广,达到百里之后他就开始感觉到了艰涩,此后每扩展一分,他的意识就需要承受数倍的挤压力量,再向外延伸二十里的距离之后,他的意识已经感觉到了晕眩和难以承受的压力,胸中气血阵阵翻涌,他知道已经达到所能承受的极限。练气乃是循环渐进的过程,急于求成往往会对武道修炼者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因此他没有强行突破这个桎梏。
他记得师尊说过,武道大成者可以感受到千里、万里之外的动静,那如果意识强大到可以容纳十万里,甚至更远的的之外天地,那又是一个怎样的境界呢?
他感受着这片广阔的天地,心神摇曳。
苏远收起片刻的恍惚,将心神完全感受着这百里方圆的天地。晨光照耀之下,荒漠上涌现出勃勃生机,天地间那股充沛强大的力量似乎更加清晰,这股力量浩瀚磅礴,同时也冷漠无情,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祗,漠视着天地万物。
苏远的意识一点点与天地融合在一起,一呼一吸间风云涌动,如同这片天地被他牵动着……
一晃间,十天时间已经过去,苏远清醒过来,双眼睁开的一瞬仿佛有两道光射出,眼眸更加有神,他隐隐感觉到体内的气息更加强盛。
片刻后,珊瑚就走了进来。她手中拿着一壶羊奶,见到苏远后愣了愣,然后才说道:“你已经坐着一动不动十天了,还好以前我也见过有个人也像你这样,那个人说这叫练气。”
“哦,是吗?”苏远随口说道。
珊瑚想了片刻,“那个人好像叫……秦洛。”
苏远奇怪的问道:“秦师兄,他也到过你们这里?”
他脑中浮现起那个落寞的青年,在演武堂上“焚情”一剑令所有人都动容,并且在离开青阳院时授予了他,只可惜他到现在都还未能领悟出这一剑。
珊瑚点点头,“他是你师兄?大约是两年前了,他那时候受了伤,伤得很重,是我父亲发现了他,后来他在我们这里住了一段时日,伤养好之后就走了。”
珊瑚提到自己的父亲,原本还有些憔悴的脸上浮上一丝悲伤。
苏远见状,并未继续追问下去,他原本也不过是有些好奇。
一阵咿呀声响起,白祯儿醒了过来,看见珊瑚后在软塌上朝她爬过去。
少女脸上也勉强笑了笑,坐到榻上把白祯儿抱入怀,接着将壶中的羊奶一点点喂入女婴口中。
这些天正是珊瑚照看白祯儿,苏远自然知道这些。
珊瑚突然红着脸说道:“今晚在神台会做一个对逝去者的欢送仪式,你到时会去吗?”
“欢送?”苏远疑问道。
“感谢他们帮助过所有人,同时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哈克族,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呢。”珊瑚脸上的阴霾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苏远看到,楞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对此有些不解,或许对他们而言,活着或者死去,都不是一件悲伤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