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事实上,明一湄的哭戏根本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
到了正式拍摄的时候,导演一喊开始,她楚楚动人的美目便蒙上了一层水光。
一行清泪沿着眼角滑落。
美人泣泪,凄美哀绝。
说不尽道不清的悲恸藏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
红烛摇曳,谢珉隔窗与唐一凡痴痴相望。
这是和亲“公主”与送亲队伍道别,即将被接入可汗王帐,举行大婚前的最后一夜。
谢珉为了成全端柔公主与唐一凡,主动提出由她代替公主出嫁。
假公主比真公主更端庄明艳,仪态举止挑不出任何瑕疵。
心疼女儿远嫁的皇后大喜,说服了皇帝,暗中连下两道密旨。
第一道密旨,赦免罪臣之后谢珉及其亲人,她被流放千里的幼弟和族人都能恢复清白之身,回到故乡休养生息。
第二道密旨,是给唐一凡的。假如“替身”身份曝光,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当场杀死“假公主”,以免多生事端。
被身份、命运的沉重枷锁紧紧束缚,两人不得不各自压抑着情感,说不尽道不明的无奈只能藏进心底。
过了今晚,他们永远无法再单独相见。
命运的洪流铺天盖地涌来,毫不留情地将两人吞没。
※※
片场寂静无声。
三台摄像机同时拍摄。
这场戏,明一湄也好,司怀安也好,他们的剧本上并没有写任何的台词。所有的人物情感和复杂的暗涌,都必须透过演员的微表情、眼神来表达。
欲说还休的目光化作细密的网,交缠拉扯着对方。
司怀安的目光像是控诉,又像是在质问。
明一湄泪光闪烁,她始终不曾回应过他,然而她深藏于心的情意,终究是在这最后一夜泄了底。
她如玉的脸颊,被红烛蒙上淡淡血色。
素手扶着窗棂,明一湄轻轻朝他踏近一步。
司怀安肌肉倏然紧绷,身体蓄势待发,仿佛将要不顾一切冲过去带她离开。
含泪摇了摇头,明一湄以目光阻止他的冲动。
她轻轻拉上了窗棂,合拢的窗纸一点点遮住男子炽烈的视线。
司怀安目现悲伤,克制的双拳微微颤抖。
在她即将消失在窗后的一刹那,明一湄唇畔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司怀安如遭雷击。
少女般明快灿烂的笑容,是刻印在他心版最难忘的一幕。
如今,历经沧桑起伏的她,用这记笑容同他道别。
绝艳凄美的谢珉,与唐一凡心目中那个纯真美好的少女完美重叠。
镜头升高拉远。
夤夜明月,繁星点点。
一抹投在窗棂的寂寥倩影。
一道伫立寒夜的孤寂背影。
命运的捉弄,让他们各自品尝咫尺天涯的遗憾与苦涩。
“好,cut!”姚进喜不自禁。
他现在越看这两人他越喜欢,一旦有他们的对手戏,整个剧组的氛围都变得不一样。仿佛他们不是在拍普通的电视剧,而是在拍电影。
更值得称赞的是两位演员能够一气呵成,一镜到底的默契和演技。
造型助理红着眼圈给明一湄卸妆。
“一湄,你演得可真好,我们在旁边看着都心痛死了。”造型助理顺口道,“谢珉和唐一凡真是太可惜了,他们为什么就不能任性一点,抛开所有的顾忌浪迹天涯呢?作者真是太会虐心了,赚足大家的眼泪。哎,你和纪远真有默契,看你们俩对戏,我们在旁边都舍不得大口喘气,也不敢做别的事儿,就光顾着看你们飚戏了。你们两人是不是私下练习过啊,不然怎么会拍得这么棒?”
正在旁边补妆候场的温晶晶,深深看了她一眼。
明一湄连忙摆了摆手,语气谦虚:“是师兄演技好,我被他带着入了戏,所以才……”
听了她们的对话,温晶晶心里不大痛快,放下手机走到一旁透气。
她不愿承认自己输给了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新人。
拍摄女一号和女二号对手戏的时候,温晶晶竟然在明一湄身上,感受到了与“纪远”相似的压迫感!
明一湄身上那种泰然自若的自信和气势,让温晶晶心慌意乱。
越心慌,越容易出错。
又一次ng之后,负责b组的副导演让大家休息十分钟。
温晶晶走向休息室,听到有人窃窃私语:“……怎么总是她ng……”
“烦死了,一条重拍好几遍,每天都不能按时收工回家。”
“她真的拿过金视奖最佳女主角?该不会是花钱买的吧?我看她演得不怎么样,还不如……”
“嘘,小点儿声,她看过来了。”
经纪人推开休息室的门,温晶晶泪流满面,扑进经纪人怀中。
“不演了,我不要演了,我要回台北,呜……”
慌忙捂住她的唇,经纪人用脚踢上房门,求饶道:“我的大小姐哎,你这又是怎么了?上周你还跟我说,你喜欢上纪远了,要留在内地这边发展,想追他当老公。现在突然说要回去,耍脾气不想拍戏,这里不是台北啊,老板的手没那么长,帮不到你。”
温晶晶委屈地啜泣:“喜、喜欢有什么用,他都不多看我一眼……剧组里的人都说我演的烂,还比不上女配角!这戏我演不下去了啦,你、你去帮我跟剧组讲,我要回台北,我要解约!”
经纪人拿她的大小姐脾气没辙,急得直揪头发。
又劝又哄了好一阵子,温晶晶渐渐止住了眼泪,勉强答应把情绪调整好,继续把戏给拍完。但她心里还是埋下了一颗种子,也许某个时刻就会再度爆发。
司怀安卸了妆,从休息室里走出来,他面色有些疲倦,抬手按了按眉心。
小胖助理跟过来:“远哥,保姆车在停车场候着了,咱们从后门走吧。”作为纪远的助理,小胖有点儿粗枝大叶,加上司怀安扮演的纪远挑不出什么错来,他依然没有发现眼前这并非“纪远”本尊。
嗯了一声,司怀安想起什么,偏头问他:“就接我一个人?”
小胖笑了起来:“是你跟公司说不喜欢跟其他人共用资源,所以靳姐只好单独给你安排了一辆车,远哥你怎么忘了?是不是今天拍戏太累的缘故?”
司怀安蹙眉不语。
走到门口,从拐角处飘来了明一湄轻缓微沙,独具辨识度的嗓音。
脚步一顿,司怀安立刻转身朝那边走。
他侧身,竖起食指,示意助理噤声。
“给电视剧演唱插曲?”明一湄拿着手机轻轻踱步。
靳寻在电话那头笑道:“对,今天剧组方面跟我联系,主动提到这件事,我便替你做了主。”
明一湄有些不好意思,她揉了揉额角,声音低下去:“是什么曲子呀,我不知道能不能唱好,最近忙着拍戏,都没时间去练歌房。”
“别妄自菲薄,剧组觉得这首曲子你一定能唱得比别人好,这才找到我这儿来。歌词和demo小样我发你邮箱了,你先看看,有问题再跟我说。”
明一湄点开邮箱,摁下播放键,跟着旋律轻轻哼唱歌词。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李清照《点绛唇》
少女欲说还羞的纯真情态,意外地与明一湄心境完美契合。
她含笑重复最后一句:“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却把青梅嗅。”
唱完,明一湄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个让少女慌张溜走,又忍不住倚门回望的客人,一定是个翩翩美少年。
眼前自然浮现了司怀安俊朗清雅的古装扮相。
“叹什么气?唱得挺好的。”司怀安从拐角里走出来。
明一湄吓了一跳,这人是不是不经念?
刚才还在脑海里想到的人,一眨眼就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你那个小助理呢?”司怀安无视她眼底的迷惘,非常自然地在她肩上揽了一下,“一起吧,正好顺路,别单独叫车了。”
直到上了保姆车,明一湄才觉出不对劲来。
她去拉车门,司怀安倾身快她一步,按下了锁。
“喂!”明一湄瞪他。
“别闹,司机已经开车了。”司怀安温柔低语,越过她肩头拉开安全带。
男人指尖不经意地轻轻擦过她耳尖,明一湄心漏跳一拍,脸不争气地红了。
咔嗒,司怀安扣好安全带,低头拨弄了一下安全带扣。
他离得太近,明一湄鼻端是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茶香,眼前是他修长的颈项。
逼仄的车厢里,空气犹如被一双无形的手抽走。
心跳声,呼吸声,以及指尖在尼龙安全带上滑动的声音,被悄然放大。
明一湄敏感的神经被他一举一动所牵引,想要逃开,却被困在他散发的男性气息当中,动弹不得。
女孩的呼吸声乱了。
司怀安视线落在她红得几乎透明的耳朵上,喉间被如火的灼烧感烫过。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在与她错身退开的同时,司怀安侧头低语。
“……好了。”
好了,什么好了?
明一湄偏了偏脑袋。
女性清柔的吐息与男性微烫的呼吸,淬不及防,狭路相逢。
鼻尖微不可察地抵在一处。
肌肤相贴,一触即分。
明一湄猛地回过神,往后一缩,后脑勺砰地撞上了车玻璃。
司怀安错愕,继而失笑。
浅浅笑意在他眼中流淌,宛如亿万星尘徐徐旋转。
吸扯着明一湄心神,朝他不断坠落……
下车的时候,明一湄几乎是落荒而逃。
挣扎着跳下车,她狂奔,疾喘,热浪一*朝她涌来,狠狠拍打她脸颊。
带来炙人的刺痛。
进了屋,明一湄不顾一切地冲进浴室,将凉水开到最大。
冰冷的水柱劈头浇下,明一湄打个冷战,意识稍微恢复,体温得到遏制。
抱着手臂搓了两下,她额头抵着瓷砖,无力叹息。
理智亮起了红色警告,将“司怀安”列入高危区域。
那是她不该触碰的男人。
明一湄疲惫地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