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次日,天还未明,朦胧的黑色笼罩着越州城,只东方泛起一道白。远远听得禹迹寺鸣了几声早钟,寺内的僧人便各分地方,打着木鱼儿,沿街报晓。一路走,一路敲,当官的听了赶紧起身朝会,做生意的听了纷纷准备开铺迎客,街头的小食店也点上灯卖起了早点。
此时的唐府还沉浸在一片安静之中,只有那后院老爷夫人的卧房中亮起了灯光,恐怕是听得这报晓声音提醒,赶紧起来操办一些事情了。
天渐明亮起来,只见唐家后房中,三个丫鬟来回走动,忙着张罗些什么。一位样貌端庄、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子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问道,“怎么样,都安排妥当了吗?”
“回夫人,都已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一位年纪稍长的丫鬟上来回话道。看来,眼前这位端庄的夫人便是唐琬的母亲唐夫人了。
唐夫人走近瞧了瞧,“嗯,好,都齐了,那僧人沿路报晓,估计也要得一时半会儿才能过来。”
原来,昨日唐家小女唐琬与陆家公子定下亲事,算得上是府上的一件大事。唐家老爷夫人平日里就是乐善好施之人,今日想趁着禹迹寺的僧人来化缘之际,多赠予些斋食物品,讨得他在佛祖面前多多念好,保佑唐府一门平平安安,当然更多的是为自家小女唐琬乞得天怜,诸事平顺。
唐夫人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来,转身问了问旁边丫鬟,“你去看看蕙仙起了没有?若是起了,让她赶紧收拾了过来。我在偏房等她。”
丫鬟听了令,便往后院小姐房间走去,还未走到门口,迎面便见着小姐已经出来了。这母女俩倒也真是心有灵犀,唐琬今日早早地就起了床,这会儿正想过来请她娘亲的安。丫鬟见了唐琬,叫了万福,传了老夫人的话,便领着唐琬一同往偏房去了。
唐琬一只脚刚踏入偏房的门,便假装嗔怪,嚷嚷道,“娘,一大早您便差人来寻我,做什么打紧的事情?”
要是在平时,唐夫人早就迎了上来询问宝贝女儿昨晚睡得如何,等等。可是今日,唐夫人听了唐琬的话竟无任何回应。唐琬眼睛滴溜一转,立刻从中觉察到气氛与往常不同,再看看母亲那张脸,往日的慈眉善目今日都变了样,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唐琬从未见过如此严厉的母亲,心里觉得很是奇怪,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娘,怎么啦?”
唐夫人一直在观察她,这会儿摇头道,“哎,你呀,都已经是定了亲的人,怎么行事还是这么莽撞,这万一到了夫家,你……”唐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一句话还没讲完,便气得直摇头。
唐琬听了夫人的话,立即明白她是在为自己操心呢,便不再如刚刚那边紧张,上前扶住唐夫人的手臂,笑了笑说道,“娘,不要生气嘛,您是谁呀,您可是生我养我的母亲,是我最亲最亲的人,我的莽撞也只有在您面前好使,万一真去了夫家,他们想见还见不着这样的我呢!”
唐夫人瞥了一眼她道,“这是什么话?谁还会想见你的莽撞?”
唐琬忙解释道,“娘,我的意思是,到时候,我自然会收敛的。不会让他们看见的。”
唐夫人当真是拿她没办法,只说了声,“你呀!”这两个字本是责怪之意,可唐夫人的语气里却满是疼爱之意,看来这个小女儿在她心中的地位真不一般。
唐夫人又道,“哎,被你这么一打岔,差点忘了正事。蕙仙,从今日开始我们便要好好学学针线活。”原来,打昨日订了亲,唐夫人便与老爷商量了,要好好调教女儿,免得嫁了人,落得被人笑话。第一样就要学这女工活儿,虽说大户人家的姑娘,不一定事事都要做,但女工毕竟是女子之本,可以不精,但不能不会。
唐夫人继续听道,“蕙仙,凡为女子,须学女工。纫麻缉苎,粗细不同。?……”
“车机纺织,切勿匆匆。看蚕煮茧,晓夜相从。……娘,这《女论语》孩儿都记着呢。”唐琬哪里知道唐夫人的用苦良心,这会儿接着话一副背诵书本的模样,摇头晃脑地说道。看来,这些内容平日里唐夫人没少让她看。
唐夫人见唐琬仍是一副不恭之态,突然拉高了声调,道“记着又有何用,你会做吗?娘宠了你这么多年,一切皆由着你性子,女孩儿家该会的你都荒废了。今日起,娘便要好好教你,头一样就要学好女工。”
唐琬着实没见过这样的母亲,愣了愣,道“好好好,娘,我们学,您不要生气嘛。不过,娘,女工这种事情,交给刺绣铺的绣娘不就好了嘛?要是家家户户的女儿都会了,街上那些刺绣铺不都要没生意了,得饿死多少人啊?”
唐夫人道,“好了,少跟我贫嘴。你说《女论语》你都记着,那第二篇的后五句是什么?”
唐琬见状,心里明白,今天这针线活看来是学定了,便搭垂着脑袋,毫无生机地说道,“针线粗率,为人所攻。嫁为人妇,耻辱门庭。衣裳破损,牵西遮东。遭人指点,耻笑乡中。奉劝女子,听取言中。”
唐夫人道,“先人的话就是奉劝你,耻辱门庭之事切不可为啊。你来看好这幅鸳鸯图。”
唐琬听得老夫人一番训导,便收到心跟着走到那幅鸳鸯图前。唐夫人指着图纸道,“并连鸳枕,琴瑟和好。按照常理,出嫁之时,女儿家要亲手绣了鸳鸯枕陪嫁。能不能绣成,就要看你自己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听得母亲这番话,唐琬一下子便浮想联翩起来,想到昨日在丰乐楼与陆公子的偶然相遇,想到与陆公子的把酒言欢,又想到日后将与那陆公子枕着自己亲手绣制的鸳鸯枕,总之,此时的她脑子里的每一处都被这个陆公子给占据着。想着想着,不由得笑出声来。唐琬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不自觉地垂下脑袋去,怕自己涨红的脸会被旁人瞧见。
可是这一切早就入了唐夫人的眼,只见她无奈地说道,“你呀,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唐夫人也未过多言语,继续就着这副鸳鸯图传授女工之道。唐琬这会儿兴致一下子上来了,取了针,穿了线,便跟着母亲有模有样地绣起来了。才绣得几针,便拿到唐夫人面前问道,“娘,你看我绣得怎么样?”
唐夫人无动于衷地说道,“好与不好,日后都与陆家新官人评说了。”唐琬便又收回自顾自地绣着那幅鸳鸯枕。
唐夫人瞧她这副专心致志的神态,嘴上没说什么,心下其实开心不已,女儿果真是天资聪颖,一点便通,这一针一线倒已经有了六七分像样,日后定不会辱没门风。哎,不说什么辱没门风,只要日后在夫家不受委屈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