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十二节的象牙骨扇转了一圈又飞回到苏绯织手里,往回走的那一圈‘哐当’一声切断了墨白手中沉重的锁链。苏绯织风一样地上前,墨白一抡手中玄铁铸成的铁链往风的方向重重一回击,眼前早已空无一人,没有苏绯织也没有叶澜音,只有桃花的余烬翩翩从空中落下。区区一个桃花主司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将犯人劫走了,这让一向自恃过高的墨白很是恼怒。转头望向浅沧时,眸中阴狠依旧,墨白知道方才浅沧并未出手,而是拢袖旁观。
“帝君这是何意?”虽不至于迁怒,但却也难有好的声气。眼风淡淡将气急败坏的墨白扫了一眼,薄唇轻启,无甚喜怒的说了一个简洁的字:“无。”
墨白有些无语,却又很是气愤,偏偏又不能在这位帝君面前发作些什么。墨白不明白这位紫薇帝为什么要放走那个女人,他显然是刻意的,若他有心阻止,以苏绯织的能耐只怕连紫薇垣都进不了,更别谈再从他们手中带走一个叶澜音了。墨白自以为,论浅沧的身份和地位,他的心思理应不是他这种年纪的仙能够揣测的。在浅沧的注视下他的断手重新生长了出来,待长好之后,墨白活动了一下浅沧给他接上的新手,只感觉现在的这只手比起之前的那只手好似更有力量。叩谢时,墨白犹有些不甘的问浅沧道:“帝君有意让苏主司将那人带走,不知是否另有筹划?”
这还真没有。浅沧之所以会放他二人走,是因为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折巽鼎丢了确实是天大的事,然而折巽鼎落在叶澜音手里便算不上什么事情了,正如他支颐回应墨白的那句话,他认为:“她不过是闹些小脾气罢了。”
这样的回答无疑让墨白更加疑惑,然而他到底是不方便再问什么,他新官上任,除却脾性如此也更急于创下一些功绩。所以,这件事情浅沧这边处理起来的悠悠闲闲,不代表他不会雷厉风行。告辞的时候墨白给自己立誓:“帝君放心,翻天覆地本仙也要将他二人带回天庭领罚。”
他没什么好放心的,同样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浅沧甚至觉得在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上,墨白有些过于紧张了。明显是叶澜音做错了事情,然而在浅沧眼中,虽然对这个小姑娘没什么好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却也很难将她和那些邪魔妖道并作一处。在说出那样一句认为叶澜音是耍小性子或是闹脾气的话时,连浅沧自己都摸不准他为何忽然在人前说出了这句话。而说出这句话时,他眼底的神色和言语中所溢出的藏着的那一两分的温柔,他亦未曾察觉。
墨白走后一个仙娥上来侍茶,茶香袅袅也算是给这殿中增添了一分暖意。浅沧是个很挑剔的神仙,就像是青黐帝君常和苏绯织揶揄的那样,越是尊贵的神仙就越是讲究,因此,紫薇垣里茶若是说不上好,只怕现在搁在青黐帝君茶罐里的茶便都是泥巴了。然而当侍茶的仙子将白瓷盏里新沏的仙茶捧到近前的时候,茶香入鼻,沁人心脾,却并不是他记忆中喜欢的味道。于是侍茶的仙娥只得又将茶捧了出来,转角回廊的花团锦簇里碰上颜洛洛,忙施一礼,本着尽职尽心的原则问了这位女仙一句:“洛洛姐,我往常侍奉帝君的茶除了晚烟霞与缈青衣便是这玉水明砂了,怎么今日帝君还问我‘怎么不煮他贯喝的茶?’”
颜洛洛的目光微沉了沉,随后似有一叹道:“我记得早前东华帝君从千色涧过来的时候带了一些人间的茶,你且将那些茶试一试吧。”
帝君要的是他常饮的茶,那些人间的茶她从未沏过,帝君连上好的仙茶都喝不惯了怎么会去喝那人间的茶?那侍茶的小仙心中虽有疑惑,却想着这紫薇垣上的只要是问过了颜洛洛便不会有错,便忙着去找那些人间来的茶了。
苏绯织带着叶澜音甫一落地,眼前茫茫的白雪教叶澜音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北邙山。直到苏绯织扶着她靠着一面山壁坐下时,她才略清醒了一些,便猜出苏绯织是将她带到雪域来了。在苏绯织的帮助下,叶澜音咬着牙将那铁钩从琵琶骨上拔了下来,不可避免的的连带着扯出一些皮肉,疼的她龇牙咧嘴。苏绯织坐在一旁的雪里,目光从叶澜音肩膀上的血窟窿落在被叶澜音的血染红的那一堆凌乱的雪上,无可否认她是自作自受。苏绯织问叶澜音:“折巽鼎如今在你手上,韶绾需要你却是不需要的,你既知道了浅沧便是苏越,便是借此机会将折巽鼎交还回去给了浅沧,认个错又能怎么样呢?小爷我看浅沧今日这态度,并不像是会为难你的,只要折巽鼎归位,你还怕你父君护不住你?”
苏绯织说的话向来都是有道理的。没有草药,光靠仙咒血一时半会止不住,叶澜音只觉得有些冷,便又听苏绯织在一旁相劝道:“你既拥有相比凡人冗长的寿元,何怕找不到一个能与你相守百年的人?要小爷我说,苏越和浅沧是一个人也好,至少他还活着,比彻彻底底的消失要好太多太多了。苏越对浅沧来说那就是一个梦,梦醒了不去想它自然就不记得了,你如何就不能有他的觉悟?你要是再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的下去,小爷我便去阴若萧那里给你舀一碗忘川水,不对,小爷我直接拧着你的脖子去阴司,将你丢在忘川河里不管你了!”
叶澜音苍白着唇,哂笑道:“你每次都这样说,可有哪一次是真正不管我的?”
“唉?你来劲了是不是?”苏绯织故作生气的要去揪她,还没碰到她叶澜音就是一缩,蹙着眉头拿大眼睛委屈着看他:“疼……”每次叶澜音这样,苏绯织便很容易的没有了脾气。
只要折巽鼎并没有交给韶绾,那叶澜音犯都错经风寂的手一过就不算什么大错,顶多是手点皮肉之苦然后找个疾苦的地方去思过。因此,在得知折巽鼎还在叶澜音手上的时候,苏绯织可算是能吁一口气,随也一叹:“你生气也好,破罐子破摔也好,但闹够了也该了结了。你若不想再与那些神仙接触,便将折巽鼎交给我,小爷我替你送回天上。”
叶澜音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因为染了她的血,她的后背湿冷冷的一片。她望着天,眼里映出那空旷的一片白,她觉得那天就像是她现在的心境。苏绯织到底还是了解她的,在紫薇垣上她没有将折巽鼎交给浅沧是因为她在生气,她觉得自己被人骗了,骗什么不好偏偏要骗她的一颗真心和感情。在浅沧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视若珍宝和浑浑噩噩的那两年简直傻透了,连她自己都这样觉得便也不怪旁人觉得她可笑了。当她看到浅沧,顶着苏越那样的一张脸望着她,而眸中却全无苏越的温柔与情深的时候,她除了气愤还有难过。那个时候,她站在九阶之下,对上他淡漠的神色,听着他无波澜的声色,感受到的都是属于浅沧的那一份从容和帷幄。她讨厌他这样,因为看到他这样,她便会去想,是否在他作为苏越的时候,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和故事也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那个时候她便觉得自己的心里冰凉凉的。也对,他是紫薇帝浅沧,九州十方又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焉知他是否一早就料定她不会将真正的折巽鼎给到韶绾,又或者他一早就知道她原本就打算在骗过韶绾得到莲隐之后将折巽鼎归还?
说生气也好,说使小性子也罢,既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她便偏叫他不能如愿。
还是那句话,叶澜音说:“我将折巽鼎藏在一个地方,一个只有我和苏越知道的地方。”
“你确定我不知道?”
叶澜音看向苏绯织一笑,只道:“折巽鼎的下落我谁都不会说,无论是你还是浅沧,韶绾也好亦或者是其它的神仙妖魔,要拿回折巽鼎只有一个办法……”
“……”听叶澜音这样讲,苏绯织微蹙着眉头,抿着下唇不说话。他大概能猜到叶澜音要说什么,于是便沉默着听叶澜音说道:“去问苏越吧……”
“你明知浅沧就是苏越……”
“不,他不是。”叶澜音苦笑:“他不记得了。”
“不是,小爷我被你说糊涂了,小叶子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
“……”
长久的沉默,天空一片阴郁,不久便寒风中落下鹅毛般的雪来。雪吹在面上有些疼,叶澜音便伸手将它们拂去。她说:“我希望他可以把苏越还给我。”
她希望浅沧能够将苏越还给她。
雪落在叶澜音的脸上很快便融化成了水,她听道苏绯织在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之后,柔声说了两个字:“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