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浩大肃穆庄严喜庆的礼乐影影绰绰的从远处传来,夹杂在风中的礼乐声断断续续的时隐时现,听得人心烦意乱,这种断断续续有时听得到有时听不到的礼乐不仅没有完整版的悦耳,反而让听到的人觉得心口发闷难受至极。
叶斐然呵呵笑了出来,苍白枯黄不复往日精致柔美的面容上有着麻木的笑容,她像是傻了一样神智不清的在那里不断发出沉闷麻木的笑声来,她自然是听到了那随着风声而来的礼乐声,这也是她为何发笑的原因。
她知道今日是林嫣然和宴清的大婚之日,女帝与柱国大将军成亲,普天同庆,这锦绣山河,这壮丽江山,竟全只是为了成亲林嫣然这天下第一嫁!
她不甘、恼怒、疯狂、仇恨、悔恨,她哀怨、愁绪、悲伤、痛苦,她麻木、死寂、空白、冷然,她心里像是汇聚了所有的恨和仇,所有的怨和愁,但是那又如何呢?即使她心碎了,痛苦了,悔恨了,似乎也都没有什么用处,她是失败者,所以沦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是吗?她是输者,所以被抛弃也是应该的,所以她只能在这里恨在这里怨,但是却再也没有人在乎她是不是恨。
但她还是难过啊,从小时候被宴清救下,从她喜欢上他,已经过去了那么长那么久的时间,在那些岁月之中,那些心里念着他的日子里,心里是有甜蜜也有酸涩的。叶斐然一直以为宴清不会爱上什么人,宴清对她只有兄妹之情,对林嫣然也同样是如此,所以那时候的叶斐然心里还是有些安慰的。
也许宴清是不会爱她,可是也不会爱上旁人不是吗?也许宴清最终也不会属于她,但是至少他也不会属于其他的任何人。那时候叶斐然心里抱着这样的想法,虽然绝望悲伤,但是却坦然平静,当她用什么手段都得不到她爱的人时,当她用什么手段也毁不掉她爱的人时,那么她心中最安慰的事情,不过是她爱的人不会属于任何人罢了。
但是叶斐然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会变得那么快,许多事情好像是在瞬间就发生了改变。她坚持的认定的,她心中引以为安慰的,全都在瞬间破碎。她以为宴清不会爱上任何人,他冷心冷清,他沉默寡言,他漠然冷然,他像是一个不会笑不会怒不会喜的木偶人,她一直以为她不会有爱人的心,但是事实上她错了。
宴清爱上了林嫣然。就好像是在一瞬间,宴清对林嫣然的兄妹之情就改变了,变成了男女之间的爱情。他原本冷得像是一块石头,在碰上林嫣然的时候却好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那么的热烈。至今为止叶斐然都不知道宴清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为什么突然就对林嫣然有了爱意。就好像前一刻他还对林嫣然冷冷淡淡,下一刻就对她倾心爱戴,这样天翻地覆的改变只在一刻,叶斐然还什么准备都没有呢,一切就全都不一样了。
举行帝后大婚处的高台太远,礼乐声传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飘渺到几不可闻的了,但是叶斐然却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宴清身穿红色新郎服装,一步步走向林嫣然,握住她的手与她交拜天地的景象。没想一次,她心里就疼一次。一次又一次的心痛叠加起来让她心如刀绞、痛彻心扉。
她知道自己执妄了,但是人生在世,谁又不执妄呢?若是不执妄,她岂不是连心中的执念都放弃了?每个人心中都有执念,每个人心中都有妄念,除了圣人,自古以来又有谁能堪破呢?她不是圣人,甚至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所以她不愿堪破,不想堪破,也不屑堪破。她宁愿心里记挂着这些,宁愿忍受这些绞心的苦楚,也不愿意把对宴清的心悦抹去。
但是叶斐然自己心里也明白的,她确实爱着宴清的,但是在她心里同样有许多东西,是比宴清还要重要的。比如复国,比如权势。她也知道自己之所以对宴清这么执着,除了因为她确实心悦宴清,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已经失去了权势和复国的希望。
“怎么,心里难过么?”在叶斐然痴痴笑着的时候,一个沙哑的了无生机的男声带着嘲讽的在叶斐然身后嗤笑了一声。
叶斐然浑身一震,她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心里不免有些憎恨……以及一丝不自在,文宣帝的父亲周武帝灭了楚国,她合该憎恨他的,但是她在宫中的三年,文宣帝不说对她有求必应掏心掏肺,却也是对她极好的。可以说,她那三年能过得那样舒心,确实和文宣帝的庇护脱不开关系的,而她却辜负了这份善待,虽然她报仇不过是人之常情,但是在面对文宣帝的时候,她却总有些不自在。
文宣帝和太后本来是被关在冷宫之中的,但是嫣然即位没多久后便将冷宫中的废妃们一道挪出了冷宫安置在揽云居,太后和文宣帝自然也是一样。而自此,文宣帝和叶斐然便是同居一个殿宇,时常会碰面了。他们三人皆是阶下囚,但是文宣帝和叶斐然之间同样有着深仇大恨,所以即使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之间也没有合谋什么出逃的计划。
叶斐然转身看向文宣帝,他瘦了很多,脸色蜡黄神情疲惫麻木,眼神里全是空洞一片,也不必她好多少。叶斐然是知道那些废妃们有多憎恨太后和文宣帝的,这两年里他们也受了不少折磨。太后毕竟年纪大了,早在三个月前便撑不住去了,只剩下文宣帝一人还受着折磨。
“我难过又如何?只怕比不得你难过。”叶斐然淡淡说道,比起她,文宣帝才是真正的从天之骄子沦为阶下之囚,心里的挫败怨恨绝不会下于她。
文宣帝此时早已经没有对叶斐然的情意了,他既然知道了叶斐然的所有都是做戏,对他的爱都是虚假的,又怎么还会留恋这样的感情,所以此时他只是微微冷笑:“成王败寇,不过如此,我确实心中抑郁憎恶,但是比起你我还是好得多的,毕竟你除了国仇家恨,还有肝肠寸断的儿女情思。你对宴清一片真心,他却弃如敝屣,你心里难道不悲哀,不怨怼,不痛苦?”
“如今我们俩都是败寇,但是看到你比我过得还不如,我心里却也还是高兴。”
叶斐然神色麻木漠然:“是了,像我们这样活着,除了看到我们的仇人比我们还惨时会有一些高兴,还有什么时候是高兴的呢?”
就在两人还待互相讥讽两句时,一直夹在风中隐隐传来的礼乐声突然就断了,叶斐然和文宣帝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不解和茫然,甚至隐隐的,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幸灾乐祸和快意。礼乐制度传承良久,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是不可能在中途断绝的!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这是两人心中此时的想法,既然出了这样的纰漏,这场大婚一定是有了不美之处,对于叶斐然而言自然是件好事,而对于文宣帝而言,只要林嫣然和宴清过得不好,他就高兴。
直到两天之后,他们才终于知道了大婚之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林嫣然在和宴清九次交拜礼成之后重病复发当场身亡!这位大燕开国女帝在启元二年这一年,便因为旧伤复发而死,年不过十八。
而在林嫣然死后,她早已经拟好的遗诏被启出,遗诏中她命她的亲弟林曜,册封柱国大将军宴清为摄政王统领朝政,在林耀有能力亲政之后再将朝政归还。
听到这个消息时,叶斐然不知道是该嗤笑林嫣然的天真还是该佩服她对宴清的信任。主幼臣强,她就不怕宴清夺了她好不容易打下的大燕么?叶斐然知道,如果是她面临着林嫣然的处境,她是绝对不会如此的。哪怕她心悦宴清,却也绝不会将天下交托。
林嫣然只怕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吧!
叶斐然是这样嗤笑着的,但是很快有关于宴清的消息传来,她却缄默不语了。传言在林嫣然驾崩那一日,宴清双目流下斑斑血泪,而在林嫣然的遗诏宣布后,宴清没有理会旁人的猜测,更没有被权势诱惑,他扶持了年仅三岁的林耀为帝,并且约束朝臣总理朝政。
直到这个时候叶斐然也还是觉得宴清不过是因为林嫣然刚死才没有篡位,等他手中权柄增加,自然会动手。但是叶斐然在无尽的折磨和孤寂中等啊等,一直没有等到宴清谋反的消息。
直到大燕第二位皇帝林耀十四岁那一年,摄政王宴清主动放弃了手中的权利,并大力支持林耀亲政。一年后,朝堂已经趋于稳定后,宴清独自一人单骑出了都城,无人知道他去往何处,直到半年后,大燕境内最出名的道观传出消息,宴清入了那道观做了道士,红尘万丈再没有他在意的东西。
叶斐然此时已经苍老如老妪了,她终于明白了,原来一直以来,她和宴清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算没有林嫣然,他也不会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