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写给戚家的信寄出去有两天了。
大毛不知道哪里来的路子,在这个时节还能弄来四个人的伙食。每顿饭还是唐青在做,芙菊只在旁边搭把手。戚瑜有时候也会在厨房里帮忙,被关了这么久,他对屋外的活动好像丧失了兴趣,看见太强的阳光都会觉得睁不开眼睛。
晚上吃的是一种绿盈盈的粥,唐青熬得又稠又香。不光是大毛和芙菊多喝了几碗,连这几天胃口很差的戚瑜也多喝了几口。
”这粥好喝,什么东西熬得。”大毛这么说着,又起身去锅里盛粥。
”吃饭就吃饭,话这么多干什么。”芙菊接过他手里的碗,给他又舀了满满一碗。
唐青笑了笑,有些坏心眼的,在大毛喝了几口后道:”这粥香吧,草籽做的,你知道什么是草籽吗,就是外面那匹马吃的东西。”说完,有些得意地擦了擦嘴角。
大毛又呛了。”这种东西你也拿来吃,老子带回来的米呢。”他咳着,断断续续地说道。
旁边戚瑜的脸也有些扭曲地变了形。
芙菊倒了杯水给大毛:”别听唐青乱说,不是马吃的草籽,是鱼吃的那种。”
刚顺完气的大毛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意识到自己也没说清楚,芙菊又加了一句:”今天和小青去河里洗菜的时候,隔壁黄大妈分给我们的,说是这种草籽鱼吃了长得壮,人吃了更顶饱。再说,你刚刚喝了好几大碗了,也没见哪儿怎么不好。”
”怪我嘴贱,吃着好吃不就行了,还多嘴问出来。”大毛心里想道,”以后再也不问吃的东西是什么做得了,人还不如一条鱼吃的好。”
不能平白拿了人家的草籽米,第二天,芙菊请了隔壁家来做客。
黄大妈带着个小女孩上了门,进门时手上提着个硬邦邦的南瓜,一看就是熟透了。
躲在她身后的女孩子一冒出头来,唐青就惊住了:”黄婷?”
”唐青。”女孩也十分震惊,她仍然穿着一身黄衣服,衣服不太合身,袖口紧紧的,颜色也有些泛白。
他乡遇故知,唐青心里喜悦非常。原本打算做一些小米面饼子,装装穷。这会儿把昨天刚捉到的鲫鱼也给炖了,连之前没舍得动过的黄油也开了罐,挖了两大块,抓了一把白糖,兑点起子,擀了几张黄油发面饼。
上桌前,唐青还是留了个心眼,把炖的鱼捣烂,烙的黄油面饼切成小块。
饶是这样,吃进嘴里的风味也丝毫不减。
隔壁的黄大妈是黄婷的姑姑,黄婷爸爸走了没多久,她妈妈也追着去了。黄大妈没有孩子,把她接过去养着。一个女人在这个世道带着个孩子,难免艰辛了点。
吃着饭,黄婷突然嚎啕大哭,眼泪刷刷地往碗里掉。黄大妈连忙把她的碗推到别的地方去:”不兴吃完掉眼泪,不许哭了。”
黄婷全然不理会,哭得声音更大:”人家吃大鱼大肉,还有贵的那个什么油,我们家吃有糠的小米面饼子,有渣子的玉米面饼子,要是我爸妈在,我才不会过这种日子,妈,你当初怎么不把我也带走,把我扔给姑姑过苦日子。”
大毛重重地放下筷子,很是不善地瞪着黄婷。他常年跟着曾老大后面混,身上一番气势很能唬人。
可惜正在哭的黄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黄大妈倒是吓了一跳,连忙捂住黄婷的嘴,尴尬地不行:”这孩子被她爸妈惯坏了,回去我就教训他。”说完就拉着黄婷要走,”大妹子,改天我再上门赔不是。”
黄婷人小,尽管一直扒着门,还是被黄大妈拖着回去了。风里还传过来她的声音:”都一个村里的,凭什么他们吃得比我们好。”
撤掉她们两人的饭碗,大家都有些食不知味。唐青整个人垂头丧气的:”都怪我,要是不把鱼拿出来做,不用黄油,就不会这样了。”
”关你什么事,村里吃上鱼的人家多了去了,有本事抓就有本事吃,谁能管得着。再说了,谁家来客人,不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出来招待。你要是拿什么糟心玩意出来给她们吃,不是丢我陈大爷的面子嘛。”大毛吃完饭,就把脚翘上桌子,嘴里叼着个筷子。
芙菊冷不防抽出大毛嘴里的筷子,”什么臭毛病,坐没个坐相。”
平时很是安静的戚瑜也搭腔:”要是因为她们,晚上吃什么加糠的小米面饼子,我就绝食。”
听到这话,沮丧的唐青也不免笑出声来。刚刚发生的意外很快就被掀过去了。
从被吴心莲扔下的时候,唐青就一直在反省。她清楚自己的坏毛病,就是心肠软。这点怎么也改不好,或者说,她没来没有认真看待过这个毛病。
被老师冤枉,被同事欺负,当时会很气愤,但只要对方一道歉,就什么火气都发不出了,只能一个人生闷气。前世的时候,一切都有父母安排,只要专心学术上上课就好了。这辈子,唐爸唐妈也是疼爱有加。人生一直顺风顺水,好像对她来说,做个乖女孩,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这段时间不断发生的意外,让她慢慢成长起来,她再也不敢小看周围的人,做事前也会仔细地想好利弊,从前漠不关心的小细节,也打起精神来去面对。
虽然成效怎么样不好说,但是她的确在慢慢成长。
默默地给自己打了打气的唐青在黑暗里闭上眼睛,移开又不小心踢到自己的芙菊,侧身对着墙睡着了。
信寄出去的第四天,难得愿意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的戚瑜,突然晕倒了。
大毛把他抱进屋里的时候,他整个人身上滚烫的,脸上也有些不正常的潮红。戚瑜发高烧了。和上次高烧的情况不同,他人还有些意识,只是一会儿喊热,一会儿喊冷,还有些抽搐,病情诡异的很。唐青这个半吊子的药农当然不敢随便给他吃药。
大毛请了村里的医生回来,人家一把脉就吓得退到屋外去,说戚瑜是得了害死人的病,救不回来了。光这一天,发现这种病情的,村里就有三个人,戚瑜已经是这个医生看的第四起病例了。
唐青一直在屋里照顾戚瑜,想办法给他退烧。医生一说”会传染”,大毛和芙菊一步也不敢往戚瑜屋里跑。正好方便唐青,随时取用空间里的药典和药材。
安全起见,唐青拿空间里的小鸡们试验了药草的药性。她发现空间里的药草虽然性质不同,和外面的长得也不像,但哪怕食用错误,搭配错误,对身体也没有大的伤害,顶多就是闹闹肚子。
退烧草长得和柴胡相似,连功效也很像,唐青就一直用这个喂戚瑜。虽然戚瑜还是没有退烧,但比之前来势汹汹的病情又好了点。药典上虽然讲了每种药的功效,但是复杂的病情还是需要药材搭配的。
没有一点医学基础的唐青,暂时只背下来药典里的内容。晚上的时候,戚瑜的病情有些反复,唐青咬咬牙,把像黄芪的药草和一株叫”紫粟”的捣碎了喂给戚瑜。像黄芪的那株,和黄芪的功效相似,清热燥湿,泻火解毒。而”紫粟”性热,可用来治风寒的病症。戚瑜怕冷又怕热,可能就是”寒热往来”,按照前世家庭必备-”小柴胡颗粒”的原理,唐青选了这两种药材配在一起。
大概夜里两三点的时候,戚瑜情况转好,好不容易眯了会的唐青被重重的敲门声惊醒了。
迷迷糊糊的,实在不愿意起身,唐青心想:反正大毛和芙菊会去开门的,我再眯会儿。
可是久久不见有人去开门,外面的敲门声也渐渐演变成砸门的声音。唐青从昏昏欲睡中惊醒,整个屋子里被外面的轰隆声衬的更加安静,她大喊着”大毛”和”芙菊”的名字,推开了一扇又一扇门,空无一人。
强烈的恐慌席卷了她的全身,唐青甚至不敢去开门,大毛和芙菊跑了,他们两个人的行李,厨房里大半的粮食都不见了,大概是怕马车的目标太大,两人没有驾车走。
外面那群砸门的人一直骂骂咧咧:”都死了吗,快开门。”
唐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把昏迷的戚瑜搬进空间,又回头去把厨房里剩下的食材收起来,最后自己也躲进空间里。只有一种情况下,空间允许除了唐青外的人进入,那就是这个人不在清醒状态:或沉睡,或昏迷,副作用就是这个昏迷着进入空间的人会一直保持着不清醒状态。
宁静的村庄,这个夜晚到处都是火光。
唐青被叫醒的时候,村子里已经有好几个地方失了火,但奇怪的是,大家全都无动于衷。
门修得再结实,也禁不住一直被撞。很快地,一群人踩着倒下的木门进了屋。进来的人手举着火把,大部分都是村子里的壮年劳动力,来势汹汹的队伍里有一个不合群的小身影踉跄地跟着,是黄婷。
听说是要去唐青家,把他们都关到隔离区里,黄婷也跃跃地要跟在大人们后面。
发现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众人反而松了口气:”算他们识相,自己先跑了,要不然,我们也得把他们赶走。”
自从夜里突然有一个病人不治而亡,村里又有两家请了医生过去看低烧的病人。
一时人心惶惶,都传言说是发生了疫病,要把这些人都隔离出去。这才有了今晚,到处赶人,烧住处的事情发生。
发现没有剩下的粮食,也不关心房子里的摆件价值,村里人失望地烧光了整个屋子。
而这一切,空间里的唐青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