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短暂的停顿了一下之后,凌楚思一手托着自己那一小盅鲜汤,另一只手则是按着细瓷汤勺,轻描淡写的总结道:“多大点事啊……谁年轻的时候没遇见过几个人渣呢!”
凌楚思话音落下,身边的桌上已经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李世民和宋师道谁也没有开口,谁也没有发出任何的言语,显然,被凌楚思的逻辑震慑到的,除了徐子陵这个当事人,这两个本来稳坐泰山的旁观者也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凌楚思见状也没有抬头,而是安安静静的喝汤。
楼下的一桌四个人自然不会知晓,楼上的雅间里,听到凌楚思刚刚那句轻描淡写的“谁年轻的时候没遇见过几个人渣呢”之后,桌上最后一个茶杯已经在季霄白的手里碎成了白瓷粉末。
何叔近乎胆战心惊的看着季霄白的面色,随着凌楚思那句淡淡的话语,而变得只剩下一片灰败的苍白,他的手里攥着手帕,捂在嘴上忍不住的发出一阵压得很低、又极为痛苦的咳嗽声。
“阁主!”何叔压着声音失声叫道。
好半晌,闷咳了许久,面上已经是一片病态晕红的季霄白方才摆了摆手,摇摇头淡淡道:“无碍……”
楼下一片难言的死寂中,好半晌,一脸目瞪口呆整个人都被刷新世界观后、反而恢复了些许精神的徐子陵下意识的呆呆追问道:“就、就这样了?!”
凌楚思瞥了他一眼,轻轻的把汤盅放回到桌面上,不答反问道:“不然你还要怎么样?”
“……”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的徐子陵一时间竟然还有些语塞。
凌楚思见状扁了扁嘴,有些不耐烦道:“你和寇仲到底养不养得起方素素和你那个外甥?”
徐子陵本能的脱口而出道:“当然养得起!”
凌楚思微微挑眉,慢条斯理道:“那你还在这里纠结什么?”
徐子陵有些发怔的回答道:“方陵仲、陵仲他毕竟是香玉山的孩子……”
“他是方素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还是你和寇仲的外甥!”凌楚思的语气里已经有些微微的不耐烦了,她稍稍坐直了身子,拧着眉看向徐子陵,“明知道那个香玉山是个人渣,你姐姐和你外甥现在就和一个人渣生活在一起,你居然就这么看着放任不管?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徐子陵闻言,霍然从桌旁站起身来。
宋师道和李世民被他突然的反应给吓了一跳,同时有些惊愕的望着他。
刚刚还有些酒醉之后的悲怆无奈的徐子陵,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精神抖擞,他的眼睛闪闪发亮的看向凌楚思,态度恳切却言之凿凿的说道:“我这就去见素素姐!”
凌楚思摆了摆手,示意他速去速回,口中还难得耐心的特意叮嘱了一句道:“做事的时候别太冲动。”
“好,我知道了,多谢――”徐子陵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顺着李世民刚刚所说的楚思这个名字,直接有些亲近的说了一声:“――楚思姐!”
还在忧心方素素的徐子陵来去都像是一阵风,打定主意之后,又和李世民、宋师道匆匆道过别,便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
凌楚思看着徐子陵离开以后,才又重新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口菜之后,看见李世民和宋师道两个人都在看着自己,却谁也没有再动筷了,不觉有些迟疑的微微挑眉道:“你们两个怎么了,不吃饭嘛?”
宋师道摇了摇头,似乎颇为感慨的轻声笑道:“若是世人皆如凌姑娘这般,看得透彻,这世间也不知道该少多少痴男怨女……”
“……”听到这句话,即使明知道宋师道肯定是无心的,但是,本来还在吃饭的凌楚思顿时也有些食不下咽起来。
自从进来这家酒楼,凌楚思就忍不住的回忆起了当初和季霄白在一起的事情,心情免不了有些郁闷低落。
她刚刚会态度如此坚决的同徐子陵说那些话,其实也是因为触景伤怀一般的想到了自己。
凌楚思从来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就连在她得知季霄白从一开始接触自己就另有目的之后,做出的反应也只是当面和季霄白翻脸,然后泄愤一样的把人打成了重伤。
其实那个时候,凌楚思最为愤怒的,都不是季霄白从最初接近自己的时候别有用心,毕竟,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来也谈不上非黑即白。一开始的接近,即使别有用心,但是若是在后来的交往中,双方互相贴近、互相接纳,其实也未尝不可。
凌楚思最为愤怒的,其实是季霄白在同自己相交这么多年之后,却依旧如此心情凉薄,对自己充满利用和算计。
凌楚思和季霄白相识十年,虽然大部分时候都不在一起,但是,他们两个人却的确在一起经历过很多的事情。
甚至于,就在永嘉郡的那一晚之前,凌楚思和季霄白两人之间的关系,都一直还算克制而谨慎。季霄白从来不曾流露出太过亲近的意味,凌楚思自己,更是如此。
偏偏就在永嘉郡上,凌楚思彻底的弄清楚了,这个世界,和她曾经世界的百年前,只是相似,却绝非同一个。骤然面对自己很可能再也回不去了的局面,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凌楚思称得上是孤身一人,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较为亲近的朋友便是季霄白了。在这种情况下,喝了整整一晚上酒的凌楚思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想要亲近自己最重要的人,对季霄白起了些许绮念,似乎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不过,即便如此,若是当时季霄白有半分为难、推却的意思,事情也不会发展成后面的模样。
凌楚思失意之下的主动靠近,在季霄白顺水推舟的态度下,那一晚的风月之事,似乎也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这次之后,季霄白对凌楚思的态度,几乎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尤为亲昵起来。
只可惜,好景不长,凌楚思拿着药忧心忡忡的去探望在“邪王”石之轩手下“受了重伤”的季霄白,得到的结果,就是季霄白亲口承认的,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利用而已。
凌楚思可以不介意他是因为什么而开始接近自己,但是,却决计无法忍受,季霄白十年如一日、从来没有丝毫变化的单纯利用!
整整十年的时间,就在凌楚思以为,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至少也称得上是谈得来的朋友吧,她却是没有料到,整整数十年的时间竟然没有让季霄白有丝毫的动容!
凌楚思抿了抿嘴唇,神色间有些疲惫和恹恹的。
宋师道和李世民两个人何等聪慧敏锐,这会儿自然全都发现了凌楚思的视线有些微微的发飘――她显然还有别的心事。
只不过,宋师道和李世民两个人,即使性格千差万别,但是,出身自四大世家门阀,他们两人的心机城府一个不缺,只不过碍于性格的差异,一个生性多疑喜欢把一切藏在心里暗自琢磨,另一个却是宽和大度、对弱者有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悲悯同情。所以,即使是在同一个情况下,面对相同的问题,这两人的反应,依然还是会迥然不同。
李世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身为这次的东家,继续旁若无人的招待着凌楚思和宋师道两人尝试各种菜肴。
至于宋师道,却是看见凌楚思微微蹙眉的模样后,忍不住关切的问了一句道:“凌姑娘,你还好吗?”
凌楚思微微一怔,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刚要开口说自己无事,酒楼的门前,便再度出现了一个身形修长优雅、束着文士髻、看上去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飘逸潇洒超凡脱俗气质的年轻人。
那人在酒楼的门前脚步顿了一下旋即便是头也不回的径直朝着一楼大堂另一边的角落里走去,可是,不知怎么的,凌楚思却是觉得,这个人刚刚那一停顿,眼角的余光似乎往这边扫了过来……
只不过,还不等凌楚思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紧随那个年轻人其后进来的另一个白衣儒衫、好一副风流俊雅模样的年轻公子,却是抬头扫了一眼酒楼内场景的时候,视线才和凌楚思对上,便猛地一震。
“今天这是怎么了……”凌楚思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总是碰到各种认识的人。宋师道之前还真没说错,洛阳城内,各方势力云集,仿佛原本没有任何交集的人之间,走在路上都能突然发现,自己和对方之间应该有怎么样拐着弯的关系。
“侯希白!”凌楚思直接开口打了个招呼。原本还想跟在刚刚那个气质超凡脱俗的年轻人后面走过去的侯希白顿时脚步一停,被凌楚思叫破身份之后,出于礼貌,他也只能是转身走了过来。
“凌姑娘……”侯希白拱了拱手,心情有些复杂的柔声说道。
不过,等到认出来,坐在凌楚思两边,却一直没有吭声的两个年轻人,竟然一个是岭南宋阀“天刀”宋缺的独子宋师道,另一个也是陇西李阀李渊那个越发大权在握的次子李世民时候,侯希白脸上的震惊表情已经表露无遗。
想起师妃暄之前对自己所言,凌楚思接近自己乃是别有用心,再看看凌楚思这么一副神色淡然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影响不到她一般的从容不迫,侯希白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至少凌楚思对他,真的不像是师妃暄所言那般,存在什么有意亲近的意思……
这个时候,听到凌楚思所言的李世民和宋师道也纷纷向侯希白拱了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其中,李世民甚至还主动笑道:“没想到‘多情公子’侯希白和楚思竟然也是旧识?侯兄,久仰大名!”
看见凌楚思和李世民、宋师道三人坐在一起,侯希白心中就已经在苦笑了,按照师妃暄的说辞,不论她们慈航静斋对凌楚思有没有什么误会,但是,现在的凌楚思处处走在慈航静斋的前面,占尽先机,却也是事实。侯希白毫不怀疑,按照师妃暄最初的计划进行下去的话,事情可能要糟。
双方又随便客气了几句之后,李世民十分坦然的朝着刚刚那个最先进来的年轻人所在的角落方向笑了笑,说道:“侯兄是陪朋友一起来的吧?未免打扰,我就不邀请两位过来坐了。”
“……”侯希白微微一愣,旋即在心中默默无奈苦笑,暗自心道,她就是冲着你来的,结果机缘巧合之下,现在李世民却说出了这种话。对于师妃暄来说,恐怕“出师不利”这种遭遇,还是第一次遇见。
正当侯希白已经在心里琢磨着等下回去要怎么安慰师妃暄的时候,凌楚思却是玩着两根筷子,头也不抬的突然插了一句道:“你干嘛不请人家过来啊?人多了才热闹呀!”
李世民微微一怔,他怎么会听不出凌楚思突然这么说话时,话语间的微妙意味。
凌楚思却是抬起头来,冲着侯希白展颜一笑道:“刚刚徐子陵也在这里略坐了一会儿,两位若是不嫌弃的话,尽管过来坐,大家还可以一起聊聊天!”
说完之后,凌楚思才笑意吟吟的转向了李世民,“不怪我借花献佛吧?”
李世民欣然点头,哈哈一笑道:“自然不介意。楚思若是喜欢,李某今日这次宴请,才算是值了!”
一直没说话的宋师道却是听到凌楚思刚刚略显突兀的几句话语之后,直接就转过头去盯着一身男式儒衫打扮的师妃暄看了,过了一会儿,他的面上渐渐地流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她是在好奇和跃跃欲试!
和凌楚思聊了一会儿之后,侯希白才猛然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点。
“请你那位朋友过来坐啊!”凌楚思还在愉快的撺掇着侯希白,心中却是在腹诽,这次同侯希白一起出行的那个人,神神秘秘的,刚刚进来时连脸都没露,也不清楚对方究竟是在搞什么。
――单看身形和背影,也知道绝对不会是独孤凤。
微微停顿了一下之后,凌楚思直接跟侯希白说道:“对了,我还有一点事情想要找你呢!”
侯希白闻言微微一怔,直接下意识的开口问道:“所为何事?”
“独孤凤啊!”凌楚思的声音轻快的说道:“你知道独孤凤现在在哪里吗?或者说,这次独孤阀派过来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侯希白微微迟疑的转了转头。
凌楚思见状也没多说些什么,只是冲着侯希白轻轻的笑了一下。
她的笑容里,仿佛永远都带着几分调侃和揶揄的意味,瞬时间,侯希白立即又想到了当初在长安城中,她和独孤凤前来赴宴,自己初见凌楚思可谓是惊为天人。
只可惜,结果却是在石青璇一曲箫声离去后,自己画美人图不成反而被凌楚思所入画,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趁着凌楚思当时和独孤凤两人走得急,所以,凌楚思画出来的那幅美人图花卷,,直接就又落回到了后来折返回去的侯希白手中。
还在交谈之间,之前那个坐在另一处角落里的年轻人,终于神色淡淡的走了过来。
李世民见状,发现对方竟然是一身男子装束的师妃暄后,顿时睁大了眼睛。
在场的众人里,凌楚思可以说是唯一一个不认识师妃暄的,不过,她却也察觉得出,身边几个人的脸色诡异,以及,面前这个气质超凡脱俗、姿容俊逸、却分明就是女子打扮而成的模样!
“怎么?该不会有人要告诉我,你们也都互相认识吧?”短暂的停顿了一下之后,凌楚思轻描淡写的微微一笑道:“洛阳城中诸多势力云集,碰见熟人旧识的几率,看样子还真不低……”
等到她的话音落下,李世民、宋师道还有侯希白谁都没有开口,反而是师妃暄看着凌楚思的眼睛,知道这个人神色平淡却心如止水。
短暂的沉吟之后,师妃暄低沉,缓慢的声音,渐渐传入了凌楚思的耳中,对方主动开口道:“凌楚思。”
“你认识我?”凌楚思闻言微微挑眉。
师妃暄盯着凌楚思,抿唇不言。
面对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还是素来温柔的宋师道衣服笑意盈盈的模样,有意无意的主动开口道:“这位姑娘便是慈航静斋的师妃暄吧!”顿了顿之后,宋师道轻描淡写的恭维了一句道:“慈航静斋这一辈下山游历的传人,果真非同一般!”
慈航静斋四个字一出,酒楼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本来还在淡淡微笑的凌楚思很快便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眼神微妙而又挑剔的看向师妃暄,她的手指,也轻轻的握紧了自己的雪凤冰王笛,微微缓了缓,然后便是慢条斯理的挑眉重复了一遍道:“慈航静斋?”
“……”李世民和侯希白回过神来,顿时皱眉,心说要遭。
始作俑者宋师道却是仍旧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火上浇油不说,同时还在努力给李世民和侯希白捅刀,这一刻,他和此时仍旧在努力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只得默默的在楼上雅间里盯着这边的季霄白的心情,倒是如出一辙――除了季霄白还想把宋师道也处理掉这一点之外。
“江湖中早有传闻,‘多情公子’侯希白和慈航静斋的师妃暄仙子曾经同游三峡,二位惊才绝艳,一双璧人,今日得见,方知传闻竟是没有半点虚假之意。”宋师道言笑晏晏,若非他的眼睛里实在是没有半点笑意,凌楚思几乎都要以为他是在真情实感的说这些话了。
不过,就算师妃暄是带发修行,但是,对着一个佛门出生的人说什么一双璧人之类的词语,这真的不是有意为之吗?
顿了顿,宋师道的视线又转向了正在装自己不存在的李世民,毫不犹豫的把李世民也拖出来微微一笑道:“我恍惚记得,师妃暄仙子和李公子也是旧识吧?”
李世民飞快的看了凌楚思一眼,见她神色淡淡,不露丝毫,还有一瞬间的迟疑。
旋即,大概回过味来的凌楚思终于3站起身来,她的眼睛漆黑而明亮,一眨不眨的盯着师妃暄,轻声说道:“如此一来的话,岂不是只有我和师妃暄仙子是陌生人?”
凌楚思故作沉吟片刻,又立即补充着说道:“不过我和令师梵清惠也算是神交已久了。”
一身男装打扮的师妃暄同样也在盯着凌楚思,她的手中,一柄色空剑,寒芒乍现,却犹未出鞘!
凌楚思和师妃暄互相对视,她们两人身边的三个男人,即使平日里再怎么权柄在握、风流倜傥,这个时候,却也仿佛已经沦为了无人理睬的背景板一样。
――不过,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季霄白原本设想的李世民陷入两难境地的场面并没有发生。毕竟,凌楚思对身为慈航静斋传人的师妃暄,说是仇人相见也不为过,在这种情况下,她们俩是真的没有一个人再去管什么李世民了!
“多说无益!”凌楚思手里的雪凤冰王笛轻巧的打了一个转,下一瞬,一招“商阳指”已经以奇袭之势骤然击中了师妃暄。
师妃暄即使被凌楚思一招得手,却依旧处变不惊,她猛地纵身后退,一袭淡青长衫随风烈烈飘摇,说不尽的从容自若!
此时,师妃暄原本清雅而绝美的面孔上,眼神微微收紧,平添了三分凛然英气,在她的手中,那柄造型典雅古朴却寒光摄人的色空剑也已出鞘!
楼上的雅间里,何叔骤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道:“这就打起来了!?”
季霄白也微微拧眉,眼神一动不动的紧紧盯着凌楚思,待到看了一会儿,确定师妃暄不是她的对手,阿凌肯定不会吃亏之后,方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不过,一心向着凌楚思的季霄白放心了,对师妃暄情有独钟的侯希白一颗心却是猛地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