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说什么啊……”凌楚思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单手托腮瞅着徐子陵和寇仲,半晌才悠然道:“就说说这个小村子被烧毁的那天晚上吧!”
正咬着一口包子的徐子陵面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几乎是瞬间,他的眼眶开始有些微微泛红,完全在凌楚思和寇仲都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开始无声的哽咽起来。
“……!!!”凌楚思一脸木然的看着徐子陵蓄满泪水的眼睛,一时之间愣是有些无话可说。
——这应该是一个极为纠结的场景,十多岁的小女孩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最小的男孩子抽噎,旁边一个同样也就十来岁的男孩则是在手忙脚乱的哄劝那个最小的孩子,还时不时的偷偷瞥一眼被他视为罪魁祸首的女孩子。
徐子陵没说话,但是哭得却尤为可怜兮兮的。
偏偏,凌楚思一直等到他抽抽噎噎的哭完了,都只是一脸平静的稳稳坐在那里,最后才微微侧过头来单手托腮的说道:“哭完了?哭完了就让你哥哥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徐子陵一呆,眨了眨还有些泛红的眼睛,忍不住的抓着寇仲的袖子,抽了抽鼻子,又要继续哭,却被寇仲劈头盖脸的摩挲了两把脑袋,神色有些慌张担忧的连连劝抚道:“子陵没事了,没事了……”
“……”徐子陵面上的表情抽了抽,轻轻的抓着寇仲的手臂,默不吭声了。
凌楚思饶有趣味的盯着这兄弟俩的动作,刚刚进来的时候,还只是觉得两个小孩长得都挺好的,一看就知道爹娘肯定也都是美人胚子,不过,仔细盯了一会儿之后,凌楚思终于察觉出不对来了。
——虽然足够亲近,但是,两个小孩之间显然还不够熟悉。
那个哥哥照顾弟弟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其实更倾向于是在照顾一个还很幼小的稚嫩孩童,而不是已经有大概七八岁、八|九岁的行动自如的小少年。
凌楚思虽然心中有些好奇,不过,想着这件事毕竟和自己最初的目的相去甚远,便也就没有太过在意,只是等到两个小孩的情绪都平复下来了之后,才微微一笑悠然说道:“现在,我们可以说正事了吗?”
徐子陵嘴唇动了动,刚要扁着嘴开口,寇仲已经直接一个包子递到了他的嘴里,逼得徐子陵不得不泪眼汪汪的张开嘴咬了一口。
寇仲一直手搭在了徐子陵的身上,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同你说。”
“好。”凌楚思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稍稍正色的点了点头。
寇仲见状,心里也终于好受了些。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才压低声音情绪不免有些低落的同凌楚思讲述了那一晚发生的事情。
“……那天晚上的声音很乱,我也只是听到了一部分。”寇仲低声说道:“从下午的时候,那伙害人的匪徒便经过了村子,当时村子里还有人给他们水喝。大家只当是有家里遇了难的村子一起去找扬州城里讨个活干,可是到了晚上,那些人便又折回来了,还把村子门口的那条路给挡住了。”
“……后来村长跟他们去商量,反而被打了一顿,当时就起不来了。村子里的大家伙肯定看不下去,就聚在一起想要去讨个说法,结果,那些看上去也是村民的人,竟然直接就杀了人。”说到这里,寇仲也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战,他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面色苍白如纸。
凌楚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如果说一开始还只当是那些村民暴虐引起了这桩惨案的话,现在从寇仲的口中说出,那些所谓的遇难的村民,反而更像是一开始就奔着这个村子来的……
凌楚思在心中暗自计较,口中却放轻声音,尽量柔和的问道:“再然后呢?”
寇仲揉了揉徐子陵的脑袋,力道柔和适中,把泪眼汪汪的小家伙揉搓得红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都快要睡着了。
“后来,村里的大伙也都急了,拿着家伙事和那帮子外人对峙。”寇仲拧着眉说道,“我爹一开始也跟着过去了,不过却很快就回来了。”
寇仲回忆着那天晚上的事情,眉心微蹙,面上也闪过几丝犹疑和复杂。
那天夜里,寇大叔被太阳晒得黝黑、依稀能够看出当年英俊姿态、却总是乐呵呵的面孔上,终于被痛苦和绝望所取代,他紧紧的握着寇娘子的手腕,直到她吃痛的叫了一声,寇大叔才猛然间回过神来,有些手指发颤的松开手,口中失神的喃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寇娘子呆了一呆,不解的颤声问道:“夫君,你、你在说什么?”
尚且年幼的寇仲没有被外面的惨状所吓倒,反而因为父亲如此反常的举动而心生惊惧之情。
“爹、娘?”他有些害怕的轻声开口道。
寇大叔却如同被一个闷雷炸到了一般,猛地跳起来,一把抄起寇仲,那一瞬间,他的脸上闪过了太过复杂的表情,甚至还有几分可怖的冷静。
“你带女儿离开,离开这里之后就别回来了,快走,快!”寇大叔一股脑的把家里翻出来的银子全都塞给了寇娘子,最后才依依不舍的把才一岁多的女儿抱在怀里,双手有些颤抖的搂着这个尚且年幼、还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咬着牙将其塞到了还有些茫然不解的妻子怀中,忙不迭的催促和嘱咐道:“你从后面上山,在山上躲几日,等到没有任何动静了再下来!”
寇娘子还想说话,寇大叔却是不由分说的将她从后面的院门处退了出去,压低声音道:“快走!”
寇娘子嘴唇都在发抖,她看看还跟在寇大叔身边的寇仲,再看看在这一片混乱中扁了扁嘴,依然睡得很熟的女儿,终于咬咬牙,头也不回的从小路跑了出去。
寇大叔看着妻子和幼女的背影,有些颤颤巍巍的后退了两步,旋即又把儿子抱了起来,把人藏到了挨着邻居家的地窖里。
“仲儿,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你都不要出来!”寇大叔反反复复只是重复着这一句话。
寇仲还有几分茫然和无措,“爹,爹,我——”
“嘘……”寇大叔摇了摇头,最后轻轻的揉了儿子的脑袋一把,压低声音轻轻的说道:“等今天的乱子结束之后,一切安全了,你再上山去找你娘和妹妹。仲儿长大了,以后你娘和妹妹就要由你照顾了,知道吗?”
寇仲点了点头,忍不住道:“知道,爹,可是——”
寇大叔一记手刃,轻轻的按在寇仲的脖颈后,直接把儿子弄晕之后,又把家里的一些干粮和水都放在了寇仲身边,这才小心翼翼的把儿子藏身的那个地窖掩上。
随后,从地窖里出来的寇大叔仿佛气质瞬间一变,面上也蒙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一副沉静自若的模样,唯独将家中的房舍、还有特意挪到地窖旁边的柴草垛点起来的时候,这个男人一片死寂的眼底深处才有一瞬间的颤抖。
他不知道这次来的人对自己了解多少,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家人却绝对不能留在一起,以防被人一网打尽。
女儿稚嫩,尚需母亲照顾,至于仲儿,等他醒来之时,不管是吉是凶,想必一切都结束了。
如今,他只能是在祈祷,寇娘子和女儿,被当成是逃难的村民,成功逃脱,还有地窖中的儿子,也幸运的不曾被人找到……
至于自己,这条命,还有这十几年的平静,本来就是捡来的,如今让一切在自己这里结束,再不要牵连到自己的妻儿家人,倒也不失为一桩幸事……
从小路趁着夜色往山上去的寇娘子心中惶惶不安,即使还免不了的担忧着尚在家中的寇大叔和寇仲,可是,看看怀中的女儿,想着寇大叔拉着她近乎恳求的叮嘱,她却立即又坚定了几分,咬着牙头也不回的往山上走去。
“咦?竟然还有偷偷跑出来的?”一个柔声细气、优美悦耳,然而此时寇娘子听来,却不吝于晴天霹雳的声音突然从暗中响起,“唔,这个小丫头的资质看着不错啊……”
寇娘子浑身一寒,本能告诉她,这个声音带来的强烈恐惧。她头也不敢回的抱着女儿疾步往前走,然而下一瞬,一条白色的缎带凌空飘来,怀中的女儿竟是直接被缎带卷走扯了出去。
“不!”寇娘子失控的叫了一声。
缎带的主人闻妧妧把幼小的婴孩弄到手里之后,轻轻的捏了捏小孩的手脚根骨,颇为满意的轻笑出声,愉快的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山野之间竟然也有这种好苗子,这个‘礼物’拿回去给师父,她老人家想必会欣慰许多。”
寇娘子还想要上前抱回女儿,却在走近两步之后,被闻妧妧认了出来,她目光略有些奇异的轻声道:“竟然是你!”
认出这个婴孩的母亲竟然是卫贞贞一心挂念的寇娘子后,闻妧妧简直忍不住的笑出声,原本的不耐烦也尽数被“天意如此”四个字所取代,手中缎带既出,毫不留情的将寇娘子击杀于此之后,方才动作温柔的抱着怀中婴孩,转身望着下面那个小村子已经是一片火海的小村子,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轻声喃喃道:“不是只挑唆了几个打着起义名号的傻子么,竟然有人纵火?不过村子毁了,倒也省心……”
打算以一己之力承受这一切的寇大叔,自然不曾想到,妻子和幼女本来都已经逃出去了,却又因为女儿的资质极佳而遇难。
后面这些事情和变故,寇仲也不得而知。
等他在一片黑暗的地窖中醒来之后,已经是整个村子都被大火焚烧殆尽的一夜之后了。
待到地窖外面再无任何声息,寇仲强耐着性子又等了许久,才终于小心翼翼的从地窖里爬出来,看到村子只剩下倒塌的屋舍和满地灰烬的模样,不由得面色一片惨白。
还是想着之前寇大叔的嘱托,寇仲毫不犹豫的往山上跑去,然而,他找到的,却只有寇娘子躺在地上犹自朝一个方向伸着手的尸身,至于自己的妹妹,却是就此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