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凌楚思微微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反问道:“我们之前又没有见过,你为什么应该认识我?”
一身锦衣的小少年思考了一下,点点头道:“说的也是。”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视线还落在凌楚思骑着的那匹里飞沙上,眼睛微微发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湛然光彩。
好马!
小少年忍不住的在心中称赞道。
刚刚他们一行人策马过来时,他一眼就看中了这匹身姿矫健的白色骏马,走近之后,骏马身上的银白色花纹更是漂亮得让人几乎移不开眼睛。
小少年是打量完了这匹骏马之后,才抬起头来,把视线落在骑马的人身上的。
这一看,小少年的眼神忍不住又是微微一亮。
凌楚思今天穿着一身紫黑色的破军套装,浅紫色轻纱笼在附有暗纹的玄色布料裁减而成的长袖上,脚下的长靴上,也有一圈紫色的花边,前面还缀着紫色的流苏。她的耳畔一侧梳下来的一缕垂髫上面点缀着三枚叶片形状的银饰,叶片的下面还挽了一小段紫色的轻纱,打了一个简简单单的结,明明是很简单的打扮,却显得整个人都尤为的娇俏可爱。
――当然,再精致华美的衣服,也比不过小姑娘眉眼精致的模样,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眸灿若星子,说话做表情的时候总是会唇角弯弯,看上去单纯可爱而又无辜。
小姑娘骑着的白马,是一匹难得的骏马神驹!坐在马背上的、年龄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本人,也是长得尤为无辜可爱。
因为家世不凡从小到大都一贯颐指气使的小少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人家,因为觉得喜欢,就连声音都变得软和了起来,他用略带几分稚嫩的骄傲语调,尽量温和的问道:“这是你的马吗?”
“嗯。”凌楚思干脆的点了点头。
里飞沙的确是难得的宝马神驹,因为这个明显家世不凡的小少年一直都在眼巴巴的瞅着自己的里飞沙,凌楚思已经忍不住的开始琢磨着,若是对方有意强买强卖夺走自己的马的话,自己是直接撇下他们这群人不管,施展马术轻功快速离开,还是先揍一顿跟在这位小少爷身边的护卫一顿,然后再行离开……
“它长得可真漂亮,它叫什么名字啊?”小少年继续稚声稚气的问道,眼睛湛然明亮的望着凌楚思,十分有耐心的问道。
凌楚思想也没想,直接干脆的回答道:“里飞沙!”
“原来这就是里飞沙!”小少年惊奇道,本来就圆圆的眼睛也随之微微睁大,好奇的打量着里飞沙身上自带的漂亮又英俊的条纹。
里飞沙乃是传闻中三国时期刘备麾下五虎将之一马超的坐骑,一匹血统极其神秘的西域名驹,曾经迫得曹操割须弃袍以狼狈逃命!
“你这匹里飞沙品相可真好……”小少年眼睛发亮的喃喃道,大概是这匹骏马的长相实在是太好了,再加上凌楚思这么一副单纯可爱小姑娘的脸庞,他根本是丝毫没有怀疑凌楚思话语中的真假。
不过,略微出乎凌楚思的意料,虽然这个小少年一直眼神灼灼的盯着里飞沙,但是,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想要强行把这匹马弄到手的意思。旁边一个护卫半是明示半是暗示的跟小少年请示,要不要给点钱买下这匹马的时候,甚至还被小少年给毫不留情的喝止住了。
“对了,我以前都没见过你,你是刚刚来到太原城的吗?”小少年依依不舍的从里飞沙身上把视线收回来,转而继续看着凌楚思。
凌楚思看着他询问的眼神,老实的点了点头。
殊不知,这位出身太原城中最负盛名的门阀世家李氏的小少爷,其实是误以为自己在城门外遇到的这个漂亮小姑娘乃是新近调来的哪个官员带来的家眷儿女,而根本就没有想到,凌楚思完全是自己一个人出远门行路至此,并非如他这般,兴致来了便直接带着一群护卫浩浩荡荡的策马在城外转了好几圈。
在小少年的有意亲近之下,他又和凌楚思随便聊了一小会儿,正在这时,他身边那群跟随的护卫中,有一个领头的骑马上前几步,低声提醒道:“二公子,今日天色已晚,家中还在等候,我们该回了。”
小少年闻言“哦”了一声,他看着凌楚思和她的里飞沙,多少还有几分依依不舍、意犹未尽的意味。
抿了抿略薄的嘴唇,五官精致清晰、年纪小小便已经能够看出日后的英朗俊美的锦衣华服小少年看着凌楚思的眼睛,认真的开口说道:“我要先回家了,改天再来找你玩!”顿了顿,小少年望着里飞沙这匹珍奇神驹,还是忍不住的叮嘱道:“你也要照顾好你这匹马呀……”
凌楚思闻言微微愣了一下,只当对方是一时兴起的童言童语,也没在意,只是随口笑道:“(⊙o⊙)啊!?好啊!”
小少年闻言,眼睛一弯,愉快而又满意的冲着凌楚思笑了笑,这才带着自己身边的一群护卫,雷厉风行的策马往太原城内跑去。
那一列的骏马奔驰而过,在官道上扬起滚滚烟尘。
凌楚思一直等小少年他们那一行人彻底进城看不到踪影之后,方才收起尤为惹眼的里飞沙,远远的走在后面,混在那些见天色渐晚后,方才伴着夕阳晚霞缓缓而归的人群中,不慌不忙的步行进了城。
凌楚思本来就只是途经太原城,进城以后,便在城中热闹繁华的主街上随便找了家客栈歇下了。
与此同时,那位被身边护卫称之为二公子的小少年,也已经回到了太原城中的唐国公府。
唐国公府如今的主人李渊,出身于北周的贵族李氏家族,年仅七岁之时便袭封了唐国公的爵位,时任太原留守。
这个犹带几分稚气的小少年,便是李渊的次子李世民。
一身锦衣的小少年进了家门下马后,手里还握着一条马鞭,便直接步伐轻快的穿过一道道院门,轻车熟路的往里面走去。
秋风飒爽、落木萧萧的院中,一个面容英俊、五官同小少年颇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正手执黑棋子稳稳的坐于庭院水榭之上的六角亭中。
看见那个英俊年轻人的背影,李世民的脚步一顿,直接沿着朱红色的九曲桥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手里的马鞭扔在一边,恶作剧似的扑在了年轻人的背上,两只小手捂着人家的眼睛,强忍着不说话也不打招呼,却忍不住的发出了几下轻快的笑声。
李渊的长子、比李世民大了整整九岁的大哥李建成无奈的笑笑,一只手里还握着莹润剔透的黑色棋子,另一只手已经按到了自己眼睛上捂着的那双胖乎乎的小手上,笑着说道:“二弟,又是你,快别闹了。”
“哎!大哥,你又猜到了,没意思!”李世民被叫破后,立刻就干脆利落的松开了手,转而绕过去,坐在了李建成对面的椅子上,半趴在石桌上,双手托着下巴低头打量着桌上的棋局,心里却是还在忍不住的想着刚刚遇见的那个玄紫色衣衫的可爱小姑娘,还有她那匹皮毛雪白、一看就非同一般的西域骏马!
李建成把自己刚刚打好的棋谱收起来,一边收拾棋盘上黑白纵横的棋子,一边用哄孩子的语气,随意的开口笑道:“二弟,你若是无聊,正好再陪大哥手谈一局?”
李世民低头看看棋盘,再抬头看看李建成,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眼睛一亮,说道:“好啊!大哥,正好我有事要找你。”
“找大哥有什么事?”说着话的时候,李建成还在示意李世民先选子。
只可惜,尚且年幼而且学棋也并不久李世民却是根本懒得再去摸棋子猜单双来决定黑白先后手,而是直接伸手,把那一碗莹白如玉的白色棋子抱了过来,满不在乎的说道:“大哥你执黑先行,然后让给我几个子就是了。”
“好。”李建成闻言微微一笑。
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两人在棋盘上摆开了之后,李世民一边摸着白色的棋子,一边绞尽脑汁的下棋破局,同时还在兴致勃勃的跟他大哥李建成继续开口道:“大哥,你帮我找一个人吧!”
“找人?”李建成的面上微微有些诧异,他的手指间还捏着一枚黑色棋子,将其轻轻落下之后,方才继续问道:“你想要找什么人?”
李世民正低着头对着棋盘上的局势冥思苦想,口中却是一派悠然愉快的说道:“嗯――我要找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小姑娘,大哥你帮我想想,最近可有携家带口来太原上任的官员,看着那个小姑娘的一身的衣着打扮,家世定然很不错才是。”
知道自己二弟要找的那个小姑娘也是世家出身之后,原本还微微有些拧眉的李建成顿时便松了口气,点了点头,直接应下来,旋即开口询问道:“你可知道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李世民的面上顿时略微流露出些许遗憾懊恼的神色,有些郁闷的小声念叨了一句道:“刚刚赶着回家,走得有些急了,还没来得及问人家的名字。”
李建成见状,看着自己二弟面上略带懊恼的小模样,不觉微微莞尔,安慰道:“没事,等下大哥帮你去问问就是了。那个小姑娘既然家在太原城中,自然不难寻找。就算放着不管,说不定你们哪天就又碰见了呢!”
李世民听了,神色微微一动,也跟着笑道:“大哥说的是。”
唐国公李渊在太原一代经营多年,如今的太原城堪称是李阀的天下。
李世民之前会连人家小姑娘的名字都来不及问就直接回家,也是因为他自己都觉得,在太原老家,完全可以说是自己家的地盘上,想要找到一个最近出现的、世家出身的小姑娘,的确费不了多大的力气。
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两个说完这件事之后,谁也没当一回事,继续下棋。
随后,唐国公府的晚饭乃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李世民和李建成自然谁也没有再分出心神放在寻找那个紫色衣服的小姑娘身上,只是暗自打算着,明天一早,再去命人寻找那个小姑娘的下落便是。
翌日清晨,李建成醒来之后,直接叫来了手下的一个人,吩咐着去帮忙调查寻找昨日自己二弟李世民所说的那个小姑娘。
那个经常出入唐国公府办差事的手下听了,却是微微一愣,直接回答道:“大公子,据属下所知,近半年内,太原城中的官员并没有什么新人调来。便是略微有所调整,也是太原城内部的适当调整,与外人无关。”
那个手下说到这里,话语间微微停顿了一下,见李建成从桌案上抬起头来,微微蹙着眉看向自己,轻声道了一句:“你继续说下去。”
随后,那个手下才继续道:“――半年之内都没有外地官员来到太原城,而且,应该也没有哪位官员是后来才把家人接过来的,那么,也就是说,大公子想要找的那位小姑娘,恐怕只能是别的身份……”
李建成听了,微微蹙眉,忍不住的喃喃道:“难不成是二弟弄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在李建成看来,自己二弟李世民的年龄虽然还比较小,不过,自己这个二弟却是天生聪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二弟他对那个小姑娘显然是相当上心,李建成还真不觉得会是二弟把事情给弄错了。
“如果不是最近调入的官员携带的家眷的话,你先去别处查查,我去问问二弟当时的情况。”李建成略微思忖后,同自己的手下吩咐道。
那个手下立即点头应声答应下来。
李建成直接去了李世民的院子,一大早的,却直接就扑了个空。
问过丫鬟,得知李世民今日早起,用过早饭后,便直接带着人出了门,便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却并未继续追问李世民的下落。
李世民自己,连同李建成的手下,这会儿都在追查昨天遇到的那个小姑娘的下落。
然而,同一时间,凌楚思却是在客栈里睡了一晚之后,直接在房间里简单的用过早饭,把一些零碎的银两直接留在了房间里之后,便悄无声息的从客栈的窗户下楼,然后又溜到后门去,并未惊动任何人的随着人群直接除了太原城。
等到凌楚思离开之后许久,李建成的手下才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冲到了城门守卫处。
那个手下先是又重新筛选调查了一遍近两年来在太原当地的官员们,就连随行的家眷人数也都和当初为了安置各位官员的院落而索要来的人员名单一一核对清楚,确认里面绝对没有任何一个符合昨天二公子所说的情况之后,那个手下本来还在头痛这件事怎么解决,结果就突然想到,昨天二公子可是直接出了城的!
于是,那个手下又一路紧急的冲到了昨日二公子所途经的南门,问过门口的守卫后,惊喜的发现,连他们都隐约记得昨天有一个看上去大概也就十来岁的小姑娘,毕竟,对方穿着一身同走在她身边的普通百姓相比显得尤为惹眼的衣裙进城,就算她个头小,但是,这种线索摆出来,回忆起来却是相当清楚的。
不过,那个手下再一追问,得知昨天那个二公子见到过的小姑娘是在二公子后面很远才进了城,之后,这里却并没有再离开太原城的的行踪了。
然而,只有一个南边的城门没发现还不行,那个手下为了稳妥起见,只能是一个城门挨着一个城门的跑,详细询问他们是否碰见过一个紫衣服小姑娘的事情。
也是碰巧,刚刚找到北面的城门的时候,这里的城门守卫便直接据实已告道:“穿着黑色和紫色相间衣服的小女孩?有这么一个人,大概在您过来的一个时辰之前,她就已经出城离开了。”
那个手下在回去跟李建成汇报的路上,就已经在琢磨着,要怎么跟大公子交代这件事情。而且,说实话,那个小姑娘昨天晚上才来的太原城,今天一早就直接离开了,人家显然是没打算在太原停留,只是在太原城中休息了一晚而已。至于那个小姑娘和二公子李世民,完全就是单纯的碰巧遇见了而已,既然双方现在连名字都还没互相知道呢,对于人家那个小姑娘来说,太原城唐国公家的二公子这么个人,完全就是见过一次就没关系了的陌生人,自然就没必要再去多搭理了。
另一边,小少年李世民同样也得知了昨天那个小姑娘竟然已经离开了这里,甚至是堪称贸然的出了太原直接就往北走,完全是朝着突厥的地方去了。
刚刚得到这种消息的李世民,整个人都有些懵住了。
等到李建成带着自己那个手下过来找李世民的时候,就看见自己那个平时一向聪明的二弟正有些发呆的站在那里,一脸郁闷茫然、整个人都懵逼了的表情。
看见自己大哥来了,李世民终于动了动嘴唇,有些不敢置信的喃喃道:“我昨天还跟她说,改天去找她玩,结果她今天一早就直接出城离开了?!”
“……”李建成真心实意的安慰自己的亲弟弟道:“也许人家只是客气话而已。”
李世民颇有几分义愤填膺的意思,气愤得脸颊都有些微微泛红了,“可是我没跟她开玩笑!”
李建成冷静的提醒他道:“这话你昨天就应该告诉人家的。”
李世民颇有几分小委屈的扁了扁嘴,暂时没词了。
对于自己的亲弟弟难得有一次看上了什么玩伴,结果对方竟然就这么无情无理取闹的放了他的鸽子,一大早就急匆匆的出了太原城的城门,李建成的心里,对自己的二弟也是十分同情的。
不过,李建成在尝试了几遍想要转移话题,却因为这会儿的李世民满心都是昨天那个小姑娘和小姑娘的骏马神驹里飞沙,以至于,在他的胡搅蛮缠之下,别的话题都跟着无一例外的跑偏了之后,李建成索性也有些无言以对的开口安抚道:“要不你就先这么等等?那个小姑娘就这么只身一人上路,显然有些不太对,说不定她的家人正在城外等着她呢!二弟,没准过几天,他们一家人都拖家带口的过来了,你也就先冷静下来,如何?”
李世民扁了扁嘴,不吭声了。
昨天傍晚时分,李世民第一眼看到凌楚思的时候,脑海中只要一个想法:“好马!神驹!”等他和凌楚思简单的聊了几句之后,脑子里不断刷屏的,就变成了一句话:“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里飞沙!”
再后来,李世民暂且收起了自己对绝世好马的热衷,转而开始对着凌楚思单纯无辜、相当漂亮可爱的小模样铆劲了。
毕竟,现在的李世民也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子而已。
他身边的同龄人本来就少,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别人家的小姑娘们过来做客,李世民也完全是没有任何想法的不为所动――毕竟,能够让他感兴趣的,除了昨天那个紫色衣服的同龄小姑娘不但长得就特别可爱、一脸单纯无辜特别招人喜欢外,尤其还是因为,这个小姑娘还骑着一匹一看就是宝马神驹的马,没有这一条,单独只是长得漂亮,恐怕很难直接吸引到李世民足够多的兴趣了。
顿了顿,原本心情已经稍稍舒缓下来的李世民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惊道:“北面大隋和契丹刚刚交战完,隋军虽然大获全胜,不过,据传,大隋、契丹和突厥三方交界之处,突然闹起来的瘟疫,却是实在有些不合时宜了……”
“那些地方的百姓都在南下逃难,前一阵子的流民便是来源于此……”李世民忍不住的的喃喃道:“可是,她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她的家人,都不管她的吗?”
比起尚且年幼的李世民还带着几分小少年的单纯骄矜的担忧,听他说完这一席话之后,李建成想到的,显然会更多、也更加复杂一些。
“二弟,”李建成的态度突然变得有些欲言又止起来。
“嗯?怎么了,大哥。”对于自己大哥的突然变脸,还在想凌楚思和那匹里飞沙的李世民完全是不明所以的状态。
“你昨天见到的那个小姑娘,你确定她是汉人吗?”李建成一手按在自己弟弟的肩膀上,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询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李世民不由得微微一怔。
其实当今四大门阀里,除了位于岭南的宋阀以外,另外三个门阀或多或少都混杂着汉族和北方鲜卑等各族的血统。
然而,即便如此,李阀等人对于其他那些异族的态度,依然还是比较避讳、甚至是排斥的。
尤其是如果对方的身份还可能涉及到契丹、亦或是突厥的时候。
李建成一字一顿的对自己的二弟李世民道:“太原范围内目前还算安稳,可是,再北面的地方,边境一带却是小规模的战乱频发。尤其是这次,契丹、大隋、还有突厥三方交界的地方,竟然在秋天爆发出了瘟疫――”短暂的停顿和缄默之后,李建成压低声音对还有些懵然发怔的李世民道:“那个小姑娘,明知道北方并不安稳,甚至还有瘟疫,却仍旧坚持往北,如此一来的话,她真正想要去的目的地的,是不是很有可能还在瘟疫以北的地方……”
边境战乱、还有瘟疫区再北面的地方――
李世民的脑海中几乎是无意识的过了一遍这句话,旋即,他被惊得浑身一个激灵,猛地冷静下来,一只手无意识的抓着桌檐,轻声道:“大哥,你的意思是说,她其实很有可能是突厥人……”
李建成无奈苦笑着点了点头,旋即补充了一句道:“不然的话,按照你所说的那样,一个衣着不凡的十来岁小姑娘,孤身一人前往北方战场、甚至更北的地方,除了参加战场,她还能是为了什么事情?”
李世民的嘴唇有些泛白,他缓慢的张了张口,好半晌,才声音极低、宛若耳语的喃喃道:“大概是为了,回家吧……”
李建成从李世民的书房里出来的时候,留在书房里面的那个骄矜的小少年略微低着头,不让别人看见他脸上复杂的表情,整个人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微微发怔。
李世民喜欢宝马神驹,平日里也喜欢在太原城的城郊外、亦或是马场中纵马急行。相较之下,那些个别人家的小姑娘虽然很多都是知书达理、长得也很漂亮,可是,李世民看着她们,就像是在看一个个精致的物什,摆在那里好看就可以,却是再没有什么旁的兴趣了。
唯一一个让他觉得有些不同的,便是昨天那个骑着白色里飞沙的神秘小姑娘。看着她骑马的悠然姿态,李世民本来还以为,自己总算是遇到了一个能够玩得来的小伙伴,尤其对方还是那么漂亮可爱看着就招人喜欢的小姑娘!
谁能想到,不过是一夕之间,昨天还笼着小伙伴光环怎么看怎么可爱顺眼的小姑娘,今天竟然就成了疑似顺路过太原回突厥老家的神秘人物。李世民再生性多疑一点,就连昨天那个小姑娘在城外磨磨蹭蹭的那一会儿,都让他觉得,对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行踪,特意选在了那个时间,其实最终的目的就是要等自己……
一大早就离开太原匆匆赶路的凌楚思,自然不会知道,自己根本就没太在意的一个小少年,在偌大的太原城中,一夕之间,究竟能掀起多么惊天动地的波澜……
几日后,凌楚思一路快马加鞭,终于找到了契丹、室韦、东|突厥和大隋的交界一代,亦是此次边境战乱后,最开始爆发出瘟疫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错过去了,凌楚思这一路上,都丝毫没有听说过医圣孙思邈爷爷的行踪,反而是直接就找到了一处已经被瘟疫肆虐过的小镇。
正直九月秋日艳阳天,然而,前面这座被瘟疫所笼罩的小镇,却是十室九空,一片凄然。
凌楚思初到的时候,几乎都要以为,这里已经再无人烟。
等她走近以后,方才看到,那块放在小镇的边缘处、风沙半遮半掩的刻着模模糊糊几个大字、却已经歪斜的石板上的内容。直到这个时候,凌楚思才恍然间意识到,这处寂静如同不存在的地方,竟然是曾经赫赫有名的安乐郡“桃李镇”。
桃李镇以其十里八乡都颇为称赞的果树为名,最是盛产桃树和李子树。每逢春日,春寒乍暖时分,桃李镇的桃花便已经开始渐渐的绽开来了,粉色、白色的花瓣几乎飘满整个小镇,之后再过几个月,整个小镇上,便全是桃果的清甜气息。
然而如今,桃李镇上却是一片萧条。
凌楚思的脸上带着当初在长安天都镇的时候,从红衣教弟子手中弄来的能够避免染上瘟疫的红色面纱,手里的猿骨笛,也换成了一双看上去除了略有些精致外,再无其它特点的筷子――反正万花谷的武学讲究点穴截脉,差不多的武器用来都行。
凌楚思虽然用惯了猿骨笛,可是,在这种遍地骸骨的地方,用猿骨制成的笛子,即使没有什么问题,却依然让人有些微微的不适。
凌楚思沿着桃李镇最中间的的那条线上一路往前走,街道两旁的屋舍、店铺全都关着,明面上都落满了灰尘。
在一处路口的拐角处,凌楚思还看见了几具尸体,他们的身上还穿着衙役的服装,想来都是些附近郡县的官兵,奉命来此查探情况,却没想到,竟然就这样把命都搭在了这里。
凌楚思微微一叹,抬头四处看了看,也没有见到丝毫人影的模样。
她略微沉吟了一会儿,看着那几个附近郡县的死亡官兵、还有好些普通百姓的尸身,不由得轻轻一叹。
即使自己并不怎么信佛,凌楚思依然还是默默的背诵了一遍当初给负责超度的和尚们帮忙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记下来的往生经,然后才将明面上的那些尸体全部焚烧殆尽。
虽然不是全尸全首,但是等她在附近随便挖几个坑,将那些骨灰葬于坟墓中后,勉强也能算是入土为安了。
然而,等凌楚思忙活了好一会儿的时候,再次焚烧后来找到的尸体的时候,她却突然停下了手,难掩震惊的发现,面前的这些尸体,恐怕并非全部死于瘟疫……
凌楚思抿了抿嘴唇,折腾了好半天,直接又想办法找水把刚刚烧起来的火全部扑灭了。
她将自己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尸体摆放在一起,仔细的检查过之后,才猛然间发现,比起瘟疫这等折磨人的疾病,目前她在桃李村找到的几具尸体里面,竟然是中毒而亡的更多。
凌楚思见状,不由得深深皱起了眉头。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毒|药,不过,能够让这么多人同一时间中招,这种毒|药,显然应该是被下在了上风口的位置,使其随着风吹而缓缓的扩散开来,亦或者是被下在了小镇上人们最长用水的水井里。
而且,这种毒|药的症状,至少表面上是要和瘟疫极为相似的,要不然,北地这边疫情失控的消息,也不会传得这么快了……
凌楚思站在桃李镇的街上四处张望,辨别了一会儿之后,才朝着自己之前见到过的一处水井走去。
水井上挂着绳子的水桶都干透了,连着绳子一起,歪七扭八的扔在了井檐边上。至于井里面,因为许久没有人用,就连井壁上都变得干了起来,井底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枯叶落叶,看上去颇为混沌。
――井里面的水位可以说是大幅度下降了。
凌楚思微微皱着眉,拿过旁边打水的木桶,然后把绳子放了下去。
不消片刻,凌楚思把井里的的木桶拿了出来,也没仔细检查,先随便伸了一根银针进去轻轻的搅拌了一下,结果,等她再把银针拿出来之后,发现银针的一头的确发生了微微的变化……
“还真是有人下毒啊……”凌楚思下意识的喃喃道。
确认了井水有问题之后,她并没有立刻做出判定,而是又转头去了桃李镇上风口的位置,结果,竟然真的在那一棵便是到了秋日依旧苍翠的柳树身上、从枝繁叶茂的柳树树梢上面,找到了还剩下一小袋的已经被风吹散了大半的粉末。
凌楚思把一盆净水、一份粉末放在一起辨别了许久,然后才有些惊愕的发现,单单只有这个粉末的话,却是并不会要人性命。
这份毒|药,反而要配合着那份同样有问题的井水,才能发挥到最大的作用。
然而,查清楚这些事情之后,凌楚思现在需要面临的问题,却变得更为复杂起来。
现在的桃李镇上几乎没有任何人,凌楚思就算是想问一点线索,也根本就找不到当地的住户。便是偶尔有人还藏身在家里,已经被吓破胆的百姓,面对着一身玄紫色衣裙,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也绝对会因为信不过她的身份而愈发瑟缩。
凌楚思在小镇上转来转去,终于找到了一间有些残破的药铺。里面各种药材都被翻了出来,满屋子的药材十分凌乱,估计是桃李镇的人们发现身体的状况不适的之后,病急乱投医,才会把一间药铺给弄成这幅模样。
凌楚思一边慢慢的收拾里面剩下的药材,一边耐着性子仔细的琢磨着小镇上状若瘟疫的毒|药。
凌楚思并非医圣孙思邈爷爷门下的杏林弟子,对于医术也只能说是略有所涉猎,属于那种对着药方能够做点制药成品的水准,或者说,给人扎个针治点头疼脑热伤风感冒的小病还好说,再稍微深奥一点的,她就弄不太清楚了。
至于解毒这方面,她其实习惯于催动内劲,施展“利针”亦或是“清风垂露”等招式来解决,单纯的药物解毒,她比较熟悉的,似乎就只有一个解毒散的药方……
反正这里也没有人了,凌楚思索性直接就住在了药铺里。对比着井水里的毒和之前取来的上风口的白色粉末,凌楚思完全是每天从头到晚的翻药铺里的书籍,顺带着整理之前那些散落满地的药材。
等到凌楚思大概在“解毒散”的基础上又添了几位药,算是琢磨出一点解毒的方法之后,已经又是几日的时间过去。
这几天凌楚思一直深居简出的,桃李镇上偶有侥幸活下来的人,也终于敢渐渐的往凌楚思这边靠近,有个胆子大的老人家,甚至直接上前开口询问道:“小姑娘,你是在研究医书吗?”
凌楚思点了点头,抬眼打量了这个胆子大的老人家一会儿,眼神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那个老人家见状微微一怔。
凌楚思不等对方开口,已经主动开口问道:“老人家,你为什么没有染上瘟疫?你是怎么做的?”
紧跟着,不需要这个老人家开口,后面已经有一个同样命大的桃李镇居民神神叨叨的说道:“尤二叔哪里是没有得病,他是病好了之后反而变得更精神了……别人都病了,尤二叔也病了,后来却是突然就变得精神气都足了!”
尤二叔旋即跟着点头,深深的叹了口气叹道:“可惜镇上的人,几乎都没几个能熬得过去……唉……”
凌楚思也跟着轻轻叹了一声,突然开口转而道:“我发现药铺里有几味药几乎一点都不剩了――”
尤二叔微微一愣,“什么?”
凌楚思似笑非笑的盯着面前这个“大难不死”的尤二叔,手里已经握紧了那对相对来说不太起眼的筷子,慢条斯理的重复了一句道:“我是说,你们下毒的时候,都这么喜欢就地取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