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姚妙仪在苏州城时就是出名的悍女,连真正的泼辣货寡妇高姚氏都怕她,可见妙仪之凶悍。
到了金陵,凶悍之名“发扬光大”,谁都知道织锦二坊百和堂老板是个母老虎,美则美矣,但是玫瑰花有刺,不敢沾惹。倒是店里坐堂的朱五郎平易近人,是个俊俏、医术高明的后生。
当然,还有抓药算账的宋秀儿也是容貌秀美,天生一副伶牙俐齿,很是惹人欢喜。可惜看门的阿福大叔不苟言笑,要是客人敢对宋秀儿言行轻薄,阿福就挥着扫把将客人赶出去,一直追打到街尾才住手。
有些存心挑衅的,成群结伙来百和堂砸场子,但说来也怪,每次这些歹人还没摸到百和堂门槛呢,专门维持此地治安的南城兵马司的人就骑马奔来了,将歹人们围住,打的鬼哭狼嚎,还捆到监狱里喝风,个个折腾的不成人样才放出来。
据说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大人有一次喝醉酒,口吐真言,说百和堂的姚大夫救了一位贵人,贵人护着她,那位贵人可以直达圣听,所以连他都不敢惹着百和堂。风声传出后,就无人敢来闹事了。
且说姚妙仪和姚继同,道衍禅师秘密商议营救鸡鸣山天牢里的光明长老狐踪,还有刺杀叛徒郭阳天,禅房里的烛火到了夜半方熄。
姚继同提着灯笼送妙仪回房,到了门口,姚继同从怀里掏出一支珠钗递过去,“这次和义父出使高丽国,那里有上好的东珠,就买了一只珠钗,回家三天太忙了,居然一直没有时间送给你。”
义兄千里迢迢送的物件,礼重情意也重。姚妙仪双手接过,当即簪在发髻上,“好看吗?”
灯笼下的姚妙仪少了一份锋芒,多了一些少女柔美之气,淡粉色的东珠衬托着女子娇俏的容颜,妙仪到底是不是魏国公的女儿?
姚继同有些怔怔的,说道:“这半年你经历了许多事情,已经入了马皇后的眼,将来前程似锦,今晚商量的两件事做完后,你若……你若想起了前尘往事,那就离开明教,回去当国公府的大小姐吧。”
姚继同是小明王,明教教主,他说话是算数的。
姚妙仪赶紧表示自己赤胆忠心,“昏鸦对明教忠心耿耿,别无他意,求小明王不要赶属下走。”
姚继同苦笑道:“如今大势已去,朱明王朝坚如磐石,离四海臣服的日子不远了。明教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倘若杀了朱元璋,颠覆明朝,天下再次大乱,民不聊生,我们还何面目说明王出世,普度众生?”
没想到姚继同会说这种丧气话,姚妙仪一时愣住了。
姚继同叹道:“明教是羁绊,也是枷锁,我是小明王,注定要和明教一起沉浮,而你……妙仪,你可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两件大事办完,就算是你报答了明教的栽培。以后昏鸦消失,世上只有魏国公府大小姐姚妙仪。你放心,道衍禅师那边我去说,他不会反对的。”
说道最后一句,姚继同神情坚定,隐隐中有一教之主的威压。
小明王是个厚道人,或许是常年跟随道衍禅师诵经,慈悲为怀,长了一副菩萨心肠,宁可舍弃自己的地位,蒙冤一世,也希望天下太平,不兴战事。
姚妙仪以前以为小明王生性懦弱,一切都听道衍禅师的摆弄,毫无进取心,可是今日平淡的一席话,却让姚妙仪肃然起敬。
原来小明王不是任人揉圆戳扁的汤圆性格,他是胸怀宽广,淡薄名利,有悲天悯人之心。
对比自己的满腹心事和算计,姚妙仪都有些羞愧了。
姚妙仪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是真的记不起往事了,总不能为了富贵,去认他人为父母。”
次日一早,宋秀儿来找姚妙仪,说城隍庙多了一张人皮,正是以前将她卖入青楼的狼心狗肺舅舅。姚妙仪将贪腐罪证送给了方御史,方御史耿直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很快就写了奏本,连同证据一起呈上去。
舅舅罪大恶极,判了剥皮之刑,人皮还被放在城隍庙里展示,以儆效尤。
“……我想去看看仇人,但独自一人又不敢去,小姐,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姚妙仪很理解宋秀儿大仇得报的快意,很爽快的说道,“好啊,反正也不算远。”
阿福套了车,带着两人往城隍庙方向而去。城隍庙在应天府衙门的南面,每天都是香客入织,不过里头的人皮殿太过阴森恐怖,因此人迹罕至,连积雪都没有人铲除打扫,一层层结了冰。
路太滑了,阿福不放心,干脆给了外头看车的几个钱,把马车托给他人看着,跟着两个少女进了人皮殿,还走在前面开路。
出乎意外,恐怖的人皮殿里居然有三个人,其中一人还是旧相识。
此人正是亲兵都尉府千户毛骧!此时毛骧依然穿着小厮护院的服饰,恭恭敬敬的跟在一个身穿裘皮豪服的少年身后,这少年以前从未见过,他生的唇红齿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只是这位贵公子眉宇之间,隐隐还有一些和大表哥朱守谦相似的郁郁之气。姚妙仪暗中猜测着贵公子的身份,能够让毛骧如此礼待的,莫非也是宫廷的皇子?但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打过照面之后,宋秀儿嘴快,先开口说道:“阿毛?一大早的,你怎么也来人皮殿了?”
毛骧不慌不忙的说道:“无事瞎逛逛呗,秀儿姑娘怎么也来了?”毛骧其实是明知故问,他晓得秀儿是专门来看舅舅人皮的。
自从上次日行一善,和毛骧送酱结缘,两人关系处的还不错,有时候也互开玩笑,宋秀儿顿时语塞,亮晶晶的眼睛咕噜噜转动,想找话题岔开,目光落在了贵公子身上,哇,好帅啊!
随即一想,凡是她第一印象特别好的帅哥,比如朱五郎、常森之流,结果都很令人失望。所以宋秀儿的目光很快就冷淡下来了,“这就是你家的公子?”
毛骧说道:“这是我家公子的贵宾。”
朱棣的客人?难怪如此面生。不过皇家是非多,还是远离为好。姚妙仪对着毛骧一行人点点头,“你们慢慢玩,我们先走了。”
贵公子却说道:“且慢,这位姑娘可是传闻中的姚大夫?”
姚妙仪停住脚步,微微颔首,算是承认了。
贵公子上前走了两步,笑道:“我吃过姚大夫熬的辣酱,味道很独特,只要吃过,就无法忘记这个味道。听朱四郎说,那东西叫做辣椒,红红的、弯弯的,就像月亮一样。我想看看这红月亮,再讨些种子,明年开春自己种一些,姚大夫可还方便?”
既然是朱棣的贵客,毛骧又对他如此恭敬,莫非是某个公主的儿子?姚妙仪也不敢得罪了,说道:“可以啊,你们去店里买就是了,辣酱和辣椒都有。”
毛骧忙说道:“公子,百和堂小的经常光顾,是熟客了,到时候给您捎去一份。”
贵公子淡淡的笑了笑,“我此次来南边游历,想好好看看,四处走一走,那就劳烦你帮忙带路了。”
毛骧说道:“主子吩咐过了,您是贵客,我们理当如此,不敢担上劳烦二字。”
姚妙仪听到心里去了,“主子”?能够让毛骧称为主子的,就只有洪武帝朱元璋了。这位贵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总觉得怪怪的。
不过这贵公子生了确实好看,相貌足以和大表哥朱守谦一决高下了,连姚妙仪都不禁多看了几眼,才和宋秀儿退下。
出了人皮殿门,姚妙仪低声说道:“此人来历不凡,未避免横生枝节,我们下次再来。”
宋秀儿嗯了一声,“不用,反正刚才也看过了。此人活着的时候面目可僧,死后更是如丑如厉鬼,看一次就够够的了。”
阿福走在前面,也不知从那里摸出两个竹竿递给她们,“杵着慢慢走,莫要滑倒了,这里冰层厚,会摔着骨头的。”
“还是福叔细心。”宋秀儿笑眯眯的接过竹竿,其实刚才看见舅舅人皮时,她心情很糟糕,可出来后转念一想,她虽命运多舛,但也也遇到了姚大夫,阿福这样的好心人,这辈子也算苦尽甘来了。
她转身将另一根竹竿递给姚妙仪,“给你――”
“小心!“阿福脸色一变,一把将秀儿和妙仪推到在假山的后面。但见从竹林深处飞出如蝗虫般的箭矢,呼啸而出!
阿福倒地,腿上中了两箭,姚妙仪反应最快,将阿福拖到了山石后面,避过箭雨刺成刺猬。
姚妙仪拔出箭矢,看着黑漆漆的箭头,怒道:“箭头萃毒!卑鄙无耻!“
幸好她是大夫,随身都会带一些药粉,将一粒鹌鹑蛋大的药丸塞进阿福的嘴里,“嚼碎,咽下去。”
又撕开棉裤,将药粉倒上去,包扎伤口。整个过程中,宋秀儿一直在尖叫,她以前被卖入扬州青楼时练过嗓子,尖叫时声音鲜亮,气息绵绵不绝。
尖叫声清晰的传到了人皮殿毛骧一行人耳边。毛骧面色大变,对手下说道:“保护公子,放出讯号,召集外面的人手,我先去看看。”
若是寻常人,毛骧肯定会选择贴身保护贵客,但是外面遇险的人是姚妙仪和宋秀儿,他不能坐视不理。
手下朝着窗外放了焰火。毛骧拔剑出鞘,朝着宋秀儿尖叫处奔去,顿时看见五个穿着城隍庙道士服侍的刺客挥刀往山石后面砍去,雪地里还插着密集的箭矢,定是偷袭射杀不成,改为近身攻击了。
姚妙仪向来谨慎,身边藏有匕首,雪亮的大刀朝她砍来时,她一脚将尖叫不停的宋秀儿踢到后面,然后挨身避过此刀,拔/出匕首往刺客怀里一撞,锋利的匕首准确的插/进了刺客的左肾。
腿部中箭的福叔居然也十分勇猛,他怒吼一声,甩出赶车的马鞭,那鞭子入灵蛇般缠在了刺客的颈脖,阿福一抖手腕,将刺客套脖拉倒,一脚踩在刺客握刀的手腕上,夺刀将其串成了糖葫芦!
顷刻间,刺客五损其二。
没想到阿福居然有如此身手,姚妙仪心中诧异,却也无力分心,开始对付另外三个刺客,这三人刀尖都直指姚妙仪一人,无人去砍尖叫的宋秀儿、也无人和受伤的阿福缠斗。
看来他们刺杀的目标就是我。
姚妙仪说道:“福叔,快带秀儿走!”
阿福瘸着一条腿,拿着刀站在姚妙仪身边,和她并肩而战,还一边对还在尖叫的宋秀儿叫道:“快跑!去人皮殿阿毛帮忙!”
兵器发出尖锐的碰撞声。
宋秀儿终于停止了尖叫,秀丽的小脸吓的煞白,犹如纸糊的美人。她哆哆嗦嗦的杵着竹竿站起来,往外跑了几步,却又停下了,从地上捡了几块石头,转身往刺客身上投掷而去!
“混蛋!坏人!”宋秀儿边哭边骂,却并不退缩,不停的朝着刺客扔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