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金陵城,靖江王府。
朱守谦说道:“……按照你的说法,刘大人一家子死了倒对表妹有利?”
买的里八刺点点头,“自打徐妙仪从韭山回来,到传出她杀了朝廷命官,这段时间她都在金陵城,
被父亲魏国公保护着,出门打猎都有二哥徐增寿陪伴,从未离开京城半步,怎么可能出城杀刘大人一家?现在被关在诏狱里,分/身乏术,更不可能是她了,这说明凶手另有其人。”
看着小八一脸关切的样子,局外人恐怕觉得他是真心来帮忙的。朱守谦没那么容易相信小八的话,讽刺道:“哦,我表妹为何在韭山遇险,难道不是你绑了她?”
小八脸不红,心不跳,“真不是我,喂药,绑架,都是王金刚的主意,当然,我也有责任,不过他是主犯,我是从犯。”
全世界所有的城墙加在一起都无法和买的里八刺的脸皮抗衡。
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韭山事件后,小八被洪武帝软禁在深宫里,不得自由。可是小八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将大部分责任和怒火转移到了王金刚这个尸骨无存的死人头上,然后接着祖母奇太后重病,要去庙里祈福尽孝道,居然解开了禁足令,又开始出宫走动起来了!
小八经常出入靖江王府,每来一次,朱守谦就痛骂他一次,小八有唾面自干的本事,无论朱守谦如何骂他,他都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实行三不原则:不对骂,不反抗,不气恼。
每次挨骂之后,小八都神清气爽,照样东拉西扯和朱守谦聊天。反复几次后,朱守谦都懒得骂了。
到了腊月,小八开始怂恿朱守谦去见表妹,“……都快过年了,你就一个表妹,手里有什么好看的宝石、毛皮,给她送去呗。”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朱守谦嗅出一丝丝不对劲,“提我表妹作甚?离她远一点,每次遇到你准没好事。”
小八说道:“韭山之行让她吃了不少苦头,这不是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嘛,我祖母命使者送了很多东西来京城,最稀罕的紫貂皮我孝敬给德高望重的皇后娘娘了,有一箱子白狐皮纯白无暇,没有一点杂毛,就像天上云朵似的柔软,我想了想,全京城这些豪门闺秀,唯有你表妹才配穿这个。”
这马屁拍的很到位,在朱守谦眼里,表妹的确比公主还要高贵。
小八顿时觉得有戏,忙命人将那一箱子白狐皮抬进来,打开一瞧,果然纯白蓬松就像蔚蓝天上漂浮的云朵,这种极品毛皮可遇不可求,万金难买。
不过朱守谦关上了箱子,冷冷道:“一箱子毛皮就想抵消你对我表妹的伤害?你倒很会做买卖。”
小八忙说道:“不敢不敢,这东西再珍贵,都是身外之物,怎么可能和你表妹相提并论呢。这东西是送给你的,你命王府的裁缝按照徐大小姐的身量做一套大毛衣服给她送去,算是过节的礼物。”
朱守谦问道:“你当真一点小心思都没有?”
小八坦言道:“私心肯定是有的,我孤身在大明,无意和徐家为敌,不敢求徐大小姐原谅我,但这关系总是僵着也不好,最好能一步步的慢慢缓和。”
朱守谦一脚将毛皮箱子踢给了小八,“带着你的东西滚,我表妹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一辈子都别出现在她面前才好呢。”
小八也没有那么乐观觉得朱守谦能够接受他的建议,他很见徐妙仪,但是他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她,唯一的希望就在朱守谦身上了。
小八是个坚持不懈的人,一计不成,以后还有机会。只是当他酝酿下一次机会时,就传来徐妙仪当众杀二品朝廷命官的震撼消息。
小八赶紧来到靖王王府,被暴怒的朱守谦摁倒在雪地里,“是不是你干的?栽赃给我表妹?”
小八捂着脖子说道:“乌龟王八犊子才干这事呢,我现在是半禁足状态,走到那都有人盯着,那有本事做这些。依我看,今年在太湖小岛放火,企图烧死你表妹的幕后黑手嫌疑最大。”
朱守谦放下小八的衣襟,小八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像只狗似的抖了抖狐裘上的浮雪,“我这就陪你一起进宫,找皇上说情去。”
朱守谦冷冷道:“你一个异国世子给我表妹说情,这不是置她通敌之罪吗?”
小八说道:“非也非也,我不会瞎说一气的。见到皇上后,我就如实将你表妹以前在韭山之行时如何偷偷收集解药的药材、如何装崴了脚、如何对我发出偷袭,用石头砸晕我的事情和盘道出,以此说明你表妹心思缜密,要除掉一个人必定先深思熟虑,不可能出于义愤杀人,连后路都不留。”
朱守谦问道:“我表妹把你砸晕了,断了你归国之路,你不恨她?反而要帮她?”
小八笑道:“我尊敬你表妹这样智慧勇敢的女子。再说了,我恨的是朴不花的背叛,你表妹说到底也是受害者。”
朱守谦和小八进宫,朱守谦明白此事尚未查明,他不便求情,以免火上浇油,但作为唯一的表哥,作为洪武帝“宽恕仁慈”的象征,朱守谦知道自己“应该”要表现出对表妹的关心,无论有罪无罪,都要帮着表妹求情,要有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知难而上”、不惧“触怒龙颜”的态度。
朱守谦跪在殿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苦苦哀求,他知道自己看起来很傻很天真,但他别无他法。因为他越是表现自己的柔弱无能,天真冲动,洪武帝才不会对他起疑心。
而且朱守谦也明白,洪武帝为了延续他仁慈的表象,也不可能让他跪太久。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洪武帝身边的太监黄俨便来说道:“靖江郡王请起,皇上说了,在事情没有完全查清楚之前,锦衣卫也不可能给徐大小姐定罪的。徐大小姐是功臣之女,虽身在诏狱,但一应饮食被褥都齐全,不会委屈了大小姐。”
朱守谦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副感动得不能自已的样子,”皇上圣明!”
这时宫廷女官胡善围过来请道:“皇后娘娘宣靖王郡王,请郡王爷随我去坤宁宫。”
黄俨忙命手下两个小内侍搀扶朱守谦,朱守谦摆了摆手,说道:“无妨的,黄公公去忙吧。”
朱守谦跟着胡善围往坤宁宫方向而去,胡善围在前面带路,头也不回的低声说道:“靖江王对妙仪一片爱护之心,我十分佩服,只是靖江王的力气恐怕使错了方向。皇上原本对妙仪有些不满,杀害朝廷命官一事,不会轻易了结的,您的请求毫无用处,或许还会给诏狱里的妙仪更添压力。”
胡善围虽是徐妙仪的同乡好友,但朱守谦这个孤儿被马皇后接到后宫抚养长大,吃过各种暗亏,终年戴着面具过活,除了表妹徐妙仪,他不对任何人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所以虽然胡善围句句出自真心提醒,但朱守谦并不会为了她一句话而敞开心扉,说道:“妙仪幼年受尽磨难,脾气倔强耿直,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柔顺,但若她绝对不可能做出激愤杀人这种事情,你和妙仪是一起长大的手帕交,你应该很了解她。”
胡善围说道:“是的,我的看法和郡王一样,对妙仪的清白深信不疑。只是妙仪的身家性命把握在皇上手里,皇上愿意相信的事实才是事实,皇上不愿意信的事情,纵使是事实,纵使郡王跪破了蒲团,依然无济于事。”
朱守谦说道:“你进宫不到两年,居然深谙后宫之道。”
胡善围说道:“帝后是主,我们是仆。顺从主家的意愿办事,我们才有生存之机,顺势而为,方是大道。”
朱守谦暗道,可我的背景和你完全不同,我的生存方式是当一个任性的、心无大志、会犯错误,不懂得洞察人心的富贵闲人。
朱守谦明知胡善围对徐妙仪是善意的态度,嘴里却讽刺道:“哦,那如果皇上认定了妙仪是凶手,要将她严惩,你也会认同皇上的做法?”
“我身处后宫,并不知晓当年谢再兴谋反案有何蹊跷,但从帝后的态度来看,他们愿意相信此案是真的,所以谢再兴永无翻身可能。”胡善围不动声色的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用尽一切方法,让皇上愿意相信徐妙仪清白,而不是迫使他相信。至于如何做,就看靖江王和魏国公如何商议了。”
朱守谦说道:“揣摩帝后的心思,这是后宫大忌,你居然敢直言说出,难道不怕我告状吗?”
胡善围说道:“靖江王身份贵重,不屑和我一个小小女官为敌,况且你是妙仪的表哥,妙仪说你值得信任,我相信她的眼光。”
朱守谦心生感慨,表妹人缘极好,有胡善围这样的好友暗中帮忙,就连买的里八次这种昔日的对手都希望她能早日洗脱罪名,作为她的唯一的表哥,我不能一直被动的等下去,我要为了她做些什么……
入夜,刚进京的刘大人、当年最后和谢再兴交战浅滩最后的活口死于暗杀,行凶者是一群死士,杀了刘大人后纷纷服毒自尽。
半夜,徐妙仪被朱棣从诏狱里带出来,看着雪地里并排躺着的死士尸首。
朱棣问道:“觉得不觉得死相很熟悉?”
徐妙仪点点头,“弓角反张,身体骨骼反转张开,就像绷劲的弓弦,这种诡异的死相中的是马钱子之毒,当年鸡鸣山天牢里,周夫人就被这种毒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