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徐妙仪掏出怀中的指南针,看着火势稍显稀疏且离湖水最近的方向,迅速找准了路线,她戴上斗笠,这东西能够暂时遮蔽火光,往路线方向俯冲而去。
到了山半腰处,晚风已经将火星燎原到了全岛,尚未成材的树木都在燃烧,低矮的荆棘丛已经成灰烬了。徐妙仪汗流浃背,视野处都是火,她打开指南针,才重新找准了方向,穿越火海,到了一条蜿蜒的石子路上,她就地一滚,扑灭了裤脚上火苗,光洁细白的脚踝已经被烫出了燎泡,她浑然不觉得疼痛,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继续前行。
石子路的终点是一个抄手游廊,此时抄手游廊已经开始燃烧了,从木质的地板到顶棚都是火红色,成为了横卧在前方的一条火龙!想要逃出去,就必须穿越这条火龙。
徐妙仪想着对策,以最快的速度踏着火龙脊背跑出去,身上肯定会着火的,如果幸运的话,跑出去后迅速脱掉着火的缁衣,她能捡回一条命。
但就怕在穿越火龙时抄手游廊的立柱被烧榻,顶棚的琉璃瓦一起塌下,将她埋在火龙里活活烧死。
徐妙仪擦了汗水,她脸上全是黑色灰烬,汗水冲洗着灰烬,黑黑白白的,很是滑稽可笑,看看老天如何指示吧!她掏出一枚铜钱,往空中一抛,用手背接住。
嗯,是正面,老天要她赶紧后退,另寻出路。
徐妙仪笑了笑,将这枚铜钱扔进了火龙里,嘲讽似的对漆黑的夜空大声叫道:“小岛土地爷!今日我徐妙仪若能活着出去,就是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发誓会像当年沈万山一样,重修小岛,万物复苏;倘若我死在这里――”
徐妙仪顿了顿,说道:“十八年后,我徐妙仪转世重生,依然追查到底,发誓和真凶一战到底,至死不休!”
燃烧的火龙发出噼啪的声响,藐视徐妙仪的宣战。
徐妙仪往后退了几步,搓了搓手,目光一定,快步往火龙的冲去!
突然闻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声嘶叫,徐妙仪赶紧收回了步伐,蓦地看见一匹骏马凌空跨越了火龙飞奔而来!
骏马和骑士身上裹着湖水浸透的薄被,只露出大小两对亮晶晶的马眼和人眼,犹如天将雄狮般的穿越了火龙。
一人一马和徐妙仪擦身而过的瞬间,那人俯下身来,伸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抱上到马背上!
徐妙仪坐在他身前,熟悉的胸膛,熟悉的心跳,熟悉的呼吸声。没想到短暂的决裂之后,他来找她了。
“低头,埋在湿被子里,我们再冲出去。”朱棣看着她被烫焦糊的发梢,还有颈脖的燎泡,心疼不已。
轰隆!
话音刚落,前方燃烧的抄手游廊再也撑不住了,轰然倒地,堵了最后的退路,他们无法再冲出去了,除非朱棣的坐骑长着翅膀。
火龙借着坍塌的威力呼啸而来,朱棣操控着马匹后退,躲避火龙的攻击,寻找其他出路。
绝境逢生。徐妙仪不敢回头看他,“我……我一直假装失忆,骗了你,你……你为何还来找我?”
朱棣说道:“我心悦你,这一点不会因为你骗过我而改变。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妙仪,以前的悲剧已经发生了,我是凡人,无法改变你痛苦的过去,但是我可以和你一起面对现在和未来的困难。”
灼热的空气,比空气更加灼热的话语。徐妙仪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在朱棣的怀里,平生第一次,她放松了自己,稳稳的靠在朱棣的胸前,那些沉重的过去仿佛都被卸下了,那些防备也都散了,她在他的攻势面前丢盔卸甲。
是的,她惧怕爱情,惧怕婚姻,但是她无法拒绝这样的朱棣,这样的深情。
你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石,终于被你焐热了。
不过情势危急,不容她多想了,徐妙仪打开指南针,回忆站在亭子里看到的这个小岛的大致布局,指着西南方向说道:“看到那个燃烧的灯塔吗?那边是个小小的悬崖,冲过悬崖,可以直接跳进湖水脱险。”
朱棣依计行事,拍了拍马腹,朝着灯塔方向疾驰而去。骏马蹄子上有铁马掌,此时也被滚烫的地面烧红了,骏马剧痛,它似乎也闻到了前方湖水的潮气,狂奔而去,随着一声嘶叫,扑通冲进了清凉的湖水中。
落水时巨大的冲击力下,徐妙仪和朱棣在水中分开了。徐妙仪长在水乡苏州,水性是极好的,只是被烫伤的部位触到湖水,刺痛麻痒,她克服着疼痛浮出水面,慌忙四顾,寻找朱棣,心想即使分开了,应该也在附近的。
“朱棣!”徐妙仪一边游水,一边大声叫道。还是没有回应,她开始慌乱了,胡思乱想是不是落水时被水草渔网缠住了手脚?或者干脆被湖水拍晕了?
她越想越害怕,干脆重新潜进水里寻找朱棣,可是月黑风高夜,连外面都看不清楚,何况是在湖水中?
徐妙仪几次下潜湖水,寻找朱棣,均无功而返,她开始绝望了,贼老天太不讲道理了,为何要一个个将她爱的人从身边夺走!
徐妙仪抹了一把脸,湿漉漉一片,不知是湖水、是汗水、还是泪水。
“妙仪!”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哎呀,终于找到你了,徐大小姐,要是再不见你,燕王会把我扔进湖喂鱼的。”内侍马三保摇着小船,欣喜不已。
“妙仪,上船。”朱棣朝着水中的徐妙仪伸出右手,他头发衣服都湿透,脸上还残余方才焦急的神情。
徐妙仪毫不迟疑的朝着他伸出了手,可是就在两人指尖触碰的瞬间,她踩着水的双腿蓦地剧痛收紧痉挛,失去了控制,她沉入了水中,呛了几口,卷进了湖底的漩涡,恍惚中,她看见朱棣朝她游去,漆黑冰凉的湖水,他是唯一温暖的光亮……
醒来时,徐妙仪看见的是二哥徐增寿,她很失望,问道:“燕王呢?”
徐增寿递给她一碗黑乎乎的药,“醒了?自己喝吧。燕王就在这艘官船上,他是外男,岂能随意出入你的闺房。”
烫伤的皮肤已经涂了膏药,但是依然疼痛,徐妙仪老老实实喝了药,看了看窗外,白鹭飞舞,江水浩渺,说道:“我们这是去绍兴吧。其实去不去的都无所谓了,对方早就备了万全之策,将一切都抹干净。二哥,先抓住沈荣,还有――”
徐妙仪本想说扬基的,但是藏宝图的秘密是永安郡主交给她的,不便公开,她改口说道:“还有保护好栾八郎,他姐姐已经被歹人灭口,不能连他陷入危险。”
“查案查案,就知道查案,你都快要送命了,还要查下去啊!”看着脸色苍白的妹妹,徐增寿即生气,又心疼,“差点被烧死、淹死,捡回一条小命来,弄得一身都是伤。幕后凶手杀人放火,这事已经闹大了,皇上命令你们停手,即刻回京,不准你们再私下查下去,命令亲兵都尉府的人新案旧案并在一起调查。”
“不行!”徐妙仪重重搁下了药盏,“此事关系到我母亲和外祖父一大家子几十条人命,我岂能袖手旁观!”
徐增寿知道妹妹说一不二的倔脾气,劝道:“皇上下的命令,你敢抗旨不成?你不用担心,皇上也想揪出真凶呢,此人胆大包天,居然放火烧岛,连爹爹也飞鸽传书给我,说太凶险了,必须把你带回家。”
“这次火烧小岛是沈荣指使,你那天化妆成小和尚离开苏州不知所踪,燕王立刻派人跟踪了沈荣,发现沈荣买凶对你下手,他连夜带人去西湖,从火海里把你救出来。”
洪武帝下旨亲自干预此事,这意味着此案已经成了御案,闲杂人等要回避。徐妙仪不敢明面上反抗,暗想此案八成交给了毛骧,可以从毛骧那里打听消息,她打算去找另一条隐藏的线索――扬基。
听说扬基最近去新成立的国子监当祭酒,回到金陵后,找机会去国子监查扬基的底细。
徐妙仪打定了主意,说道:“好吧,我听二哥的,跟你回去。不过皇上说不准我们私下查案,但可以配合亲兵都尉府调查吧?我要亲自审问沈荣,问他为何要害我。”
一听沈荣二字,徐增寿恨得牙痒痒,说道:“我也要亲审他!敢动我的妹妹,活腻歪了。”
徐妙仪说道:“这次出来,每次都是找到了些什么,线索就立刻断了,这个沈荣会不会也被灭口?要好好看守他。”
徐增寿将一个画像扔给她,叹道:“你猜的一点没错,这个挑唆栾八郎打我们,还逼死栾小姐的中年男子也死了,尸首在江里发现,脸都泡变形了,验尸的仵作辨认了好久,才确定是他。”
徐妙仪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说道:“那就更需要看好沈荣了。”
徐增寿说道:“放心吧,毛骧亲自看着,和他同吃同住,一定能活着回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