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一阵咳嗽声传来,像拉风箱一样。李小灿一回头,看见妈妈正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一只手捂着胸口,用力的咳嗽着,脸涨得通红,像一个西红柿。
“妈?”李小灿连忙走过去,用手在妈妈的背上从上到下地捋着,给妈妈顺气。妈妈的身体也随着咳嗽声一抖一抖,李小灿焦急地站在旁边,妈妈的哮喘发作了。
每次李小灿都提议去医院治疗,可妈妈总是摇头:“老毛病犯了,不治了,也治不好的,咳一会儿就好了。”
李小灿知道不是咳一会儿的问题,每到冬天,哮喘就会发作,尤其是在夜里,妈妈就会整夜的咳嗽。一旦受凉,咳嗽得更厉害,整个人被磨的毫无精气神,像冬天的枯黄的草。
“妈,这回你必须听我的,去医院。”李小灿等妈妈慢慢缓过气来,严肃地说。
“不去了,老毛病……”妈妈依旧摇头拒绝。
“妈,你不去的话,以后弟弟娶了媳妇,人家一看你又咳又喘,会不会不敢和你住,而且你不把身体养好,以后谁给你带孩子,你这样总是咳嗽,你儿媳妇敢让你带吗?你不把自己身体照顾好,以后怎么享福?”李小灿只好拿弟弟来做理由,她知道妈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弟弟的婚事、抱孙子。
妈妈能把自己逼到和乞丐类似的境地,无非是因为有弟弟这么一个遥远而宏大的目标没有完成,这个目标,值得妈妈去忍辱负重,去背负苦难。
“那……”妈妈有点被说动了。
李小灿趁热打铁:“妈,以后我们几个赚钱了,想带你出去走走,你身体不好,走两步就歇会儿,你说受不受罪?这几年你和爸爸要把身体养好,起码让我们把家给成了,把基础打牢一点。你的身体好,我们才能安心的在外面上班,再说你身体好了,生活质量提高了,我们也开心,对不对?你说每天咳嗽睡不好,你自己不难受吗?”
“好吧。”妈妈注意点点头。
李小灿长舒一口气,要说服妈妈去医院,不亚于和客户进行一场谈判,要说服妈妈花钱,相当于要了她的命。可是有的时候,钱根本买不到命啊!妈妈如果能够像爱钱一样爱命就好了。
终于到了医院。一套检查做下来花了两千。医生开了一种六百多的进口喷剂,还有一盒一百多元只有24片的西药。
李小灿在家住了一周里,见父母的药效起了作用,病情有所好转,才去上班。她就近选择了武汉,离父母近,便于照顾。
一周之后,李小灿在上班期间,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爸爸又发烧了,浑身无力。
可小灿刚刚找到新工作,连公司有多少人都不清楚,不好请假,只能在信用卡上借了一千汇给妈妈,让妈妈赶紧带爸爸去医院,爸爸这一下住院了。
李小灿无比煎熬,等到周五一下班,直接奔向了车站。
等李小灿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九点,爸爸比以前更消瘦了,眼眶深陷而显得眼睛很大,眼皮肿胀,两颗眼珠子毫无神采,李小灿灿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小灿,没事,医生说再住几天就好了。”爸爸露出微笑,虚弱地安慰着李小灿。
李小灿借口去洗手间洗苹果,才敢让眼泪落下来。一擦完泪,却听到了妈妈的咳嗽声,于是连忙跑过来:“妈!”,放下苹果又是拍背又是拍胸地好一阵子,妈妈才缓过劲来。
“妈,你的药吃了吗?你不是说吃药有改善吗?”李小灿怀疑地问。
“没,你外婆前天咳嗽,你妈把药给了外婆。”爸爸说。
李小灿觉得妈妈的做法匪夷所思:“妈,什么东西你给外婆不好,你给药!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说你是哮喘,外婆是感冒咳嗽,病都不一样,怎么能乱吃药呢?”李小灿实在是无法理解妈妈的所作所为。
“不都一样吗?都是咳嗽,我觉得,这药挺好的,就给她了,再说我好几天没吃也没咳嗽,不用吃了。”妈妈轻描淡写地说。脸上因剧烈咳嗽而有激动的红色。
“妈,这进口药你也给,这喷剂一扭一按一转,这么复杂,外婆会用吗?”李小灿问。
妈妈挥挥手,示意李小灿别再追究了,又从口袋里拿出一盒药,李小灿一看,这并不是上次在医院开的药:“妈,这个药不对,上次医生开的是蓝色盒子的。”
妈妈熟练地打开药,一仰头咽了下去:“这是我自己在药店买的,医院的药太贵了,四块钱一粒,要留到以后吃。”
“没文化真可怕!”,李小灿大脑里只蹦出这几个字。最近一段时间,她在新工作和爸爸的病之间焦头烂额,再加上妈妈这样不配合医生给她添乱,她有些吃不消了,耐心全无。如果这不是自己的亲妈,她真的不想管这个又嫌又烦又固执的更年期老妇女,连日的疲惫与烦躁,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大声的吼:“妈,你能不能为了自己活得像个人样?你就不能吃好穿好用好把身体养好,然后好好教育弟弟要成人成才吗?你这样作贱自己是觉得活够了活腻了对吧?你这样宠溺弟弟,现在你又得到了什么?从小我和他打架,每次你都让我多让让他;他考试没考好,你说不要紧,你养得起他;他逃学,你说没关系,只要不打架斗殴吸毒;他找不到工作,你四处托关系,找人把他塞到单位里;他考不上大学,你几万几万地送他去念贵族学校;他穿名牌用名牌,你都几百几百地给,自己却穿着十几块钱的地摊货……可是现在他已经24岁了,他又能干嘛?他能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吗?他在你为他找的工作上又付出了多少?这几年他有寄过一分钱给你吗?你和爸爸变成这样子,他有问过一句嘛,他有说过要回来吗?这就是你教育的好儿子,一个毫无责任心没有担当只知道混日子的懒种!”
妈妈一听脸色大变,扬起手几乎要落到李小灿的脸上:“不许你这样说弟弟!”
爸爸也连忙制止:“你是姐姐,一家人要和睦!”
可李小灿却觉得无比的舒畅,她把一直以来压在胸口的话和不满全部都说的出来,是的,这个时候家里需要弟弟这个男子汉来撑腰了,需要弟弟来拿主意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今天,爸爸妈妈的这种可怜的处境,和弟弟的不成器,也有很大的关系。
李小灿不再说话,妈妈的巴掌终究是没有落下来。
妈妈缓缓放下手,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弓着腰,仿佛苍老了好几岁。爸爸轻轻地摇摇头,也闭上了眼睛。
李小灿转向窗口,怔怔的望着窗外,外面是医院的正中央,有一个小池塘,上面有座小石拱桥,有人坐在石拱桥上面聊天,有孩子在旁边嬉戏,还有人在旁边散步。为什么别人的生活看似那么幸福,那么轻松?而她却因为父母生病,变得无比的恐慌,一生病就一朝回到解放前,这是一个生不起病的国度,买不起房的国度,结不起婚的国度。李小灿觉得心口压下了一块巨石。
李小灿和妈妈轮流守着,李小灿买了一个躺椅铺在过道,妈妈却很满足,往椅子上一躺,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响,妈妈伸个懒腰:“哇,不用趴在床沿上睡,太舒服了!”
两天之后,周一到了,李小灿必须去上班了,不上班更没钱给爸爸治病,信用卡都还不上,于是就匆匆赶到w市。
李小灿把爸爸的病情往家庭群里汇报,姐姐提议:“哎,可以冲喜啊,我老公他这边有个亲戚,老人得了癌症,结果一冲喜,娶了媳妇生了孙子,居然奇迹般的好了,要不咱给咱爸试试?”
李小灿半信半疑:“这个好像是迷信吧?姐,不靠谱吧,能行吗?”
“试试吧,弟弟一结婚,也许爸爸心情一好,身上的担子卸下来了,心病一除,身上的病就没了。不是说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也是有道理的。再说,弟弟的年纪也不小了,该结了。”姐姐说。
李小灿觉得姐姐说的有几分道理,于是就和弟弟商量,留一半的钱买房,一半的钱留着治病。
弟弟正在谈一个女孩,李小灿和爸妈一汇报,俩人喜出望外。爸爸的眼睛有了神采,一下子坐了起来:“好啊,带回来看看!”妈妈高兴得直搓手:“这好事来了!好事要来了!”
李小灿觉得姐姐的这个方法可信,果然,在父母心中,最重要的问题是弟弟结婚。
半个月后,弟弟领着一个姑娘在大家千万分的期待中进了家门。
李小灿拿出一个做姐姐的热心肠,带她逛街,给她买衣服,带他们看电影,又给她爸妈打电话问好并捎带礼物,博得女孩的好感。李小灿趁热打铁说要提亲,女孩一愣,姐姐又开始轮番做思想工作。
在李小灿姐妹两人的热情接待和轮番轰炸下,对方父母电话里同意先见面,于是李小灿又马不停蹄的准备提亲事宜,大姐拿出五千,爸妈拿出五千,李小灿借信用卡拿出五千,周末,就和弟弟和女孩一起,哈哈荡荡的去了女方家。
李小灿是过来人,也被形势所逼,充分发挥了潜在业务员的口才,里里外外把对方夸了个遍,又十分殷勤的献上礼物,以及不辞辛苦的做家务,大气的请对方出去玩了一趟,终于打动了对方父母的心。对方只提了一个要求,必须要买房,李小灿早已做好准备,于是连忙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