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字脉的兄弟告诉我,不周山在平天峰附近布了一个迷阵,怪的是,这个迷阵好像只能困住不周山门人,对于其他人则没什么效果。
看来不周山是铁了心要把这些门徒困在山上了。
平天峰就如同一个巨大的鸟笼,凡是深入其中的鸟儿都没有逃出来的机会,如果不是被我们横插了一杠子,这个鸟笼如今已变成了血腥四溢的巨型屠宰场。
我让景字脉兄弟先上山办正事,我们几个则留在原地,稍作等待。
没多久,又有一批伤员被运下来了,其中有一个人,既没有被背人,也没被人背着,而且这家伙一看就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他脸上带着一种只属于遇难者才有的紧张和无助。
我朝他招招手:“兄弟诶,来来来,过来一下。”
对方乍见我突然抬手,先是吓得缩了一下脑袋,过了小片刻才回过神来,刚才的爆炸给他到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现在他显然有点紧张过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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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怯生生地来到我跟前,我特意露出一张笑脸,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缓解他的紧张。
可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离我越近,脸上的表情就越是紧蹙,就好像我要杀了他一样。
黄玉忠凑到我耳边来,小声说:“别笑了,你笑起来比不笑还吓人。”
我瞥了他一眼,他接着说:“见过老虎龇牙吗?我跟你说,在外人眼里头,你的笑容就跟老虎龇牙差不多。”
没等我开口反驳,澄云大师就朝黄玉忠伸了伸大拇指:“这话说得精辟!”
我靠,我笑起来有那么瘆人吗,可我自己怎么觉得我的笑容明明人畜无害啊。
黄玉忠迈出两步,挤到我前后去和刚刚下来的那个不周山门人搭话。
有可能我笑起来确实不太好看,黄玉忠凑上去以后,那人的表情就明显轻松了很多。
黄玉忠很快就问明白了,之前那个混在伤员里的人叫宋元,是祖身边的侍者,要说这个宋元,进不周山的时间不长,修为不高,资历也很浅,却莫名其妙成了祖巫的心腹,平日里祖巫很少在门人面前露脸,全是由宋元替祖巫传递号令。
这个人的人品很差,经常为难门中的其他子弟,很多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只不过他独受祖巫宠爱,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
听着这些话,再看到宋元那张过于秀气的脸庞,我竟然无意中联想到了《笑傲江湖》中的东方不败和杨莲亭,只不过杨莲亭是身材魁梧,极尽阳刚之能势,而这个宋元,明明是男儿身,却像极了女人。
另外我们还得到了一个更为珍贵的消息,那就是祖巫对于宋元的喜爱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不管哪,他都要带上宋元。
一听到这番话,我立即做出了判断,祖巫一定没有离开不周山!
他让宋元先下山,是因为我们刚刚进山,刚刚得知葱岭密道被堵的消息,这时候就最不容易起疑的,宋元能够平安下山的可能性也是最高的。
这足以证明,祖巫将宋元的性命看得很重,甚至比他自己的命都重。
在确定宋元安全之前,祖巫绝不会离开不周山。
我让景字脉的兄弟们背着伤员继续往山下走,连同刚才被黄玉忠问话的人也一并离开了。
直到这些人走远,黄玉忠才回过头来问我:“怎么整,要不要冲上山去,将祖巫给揪出来?”
我很想直接说声“好!”,可这种事还是要看老左的意见。
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同意直接上山拿人,而且我也知道怎么应付老左。
果然,黄玉忠话音刚落地,老左就立即否定道:“不行,山上还有这么多人呢,一旦祖巫得知自己的行踪暴露,很可能狗急跳墙,到时候一旦开战,很可能波及到那些无辜的不周山门徒。”
在黄玉忠他们眼里,老左这就是妇人之仁,不过在我看来,仁慈本不分雄雌,老左不是一个喜欢犹豫的人,相反,很多时候他都能够做到杀伐决断,但他太过善良,这样的善良,是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的。
黄玉忠一听老左的话,也有些恼了,我看他好像有出口反驳的意思,就赶紧摆摆手,提前制止了他。
随后我对老左和在场的人说:“没必要横冲直撞,等会儿掌东海他们回来以后,你们几个易个容,到山顶上逛游一圈,祖巫必然会有动静,但不会大动。”
老左冲我笑:“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也还了一个笑容:“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之后又有三四批伤员被运下山,掌东海暂且没有传来消息。
约莫一个小时以后,有景字脉的兄弟下山来,说他们在山腹中找到了十三具尸体,其中有一具尸体的模样,就和宋元易容后的样子一模一样。
我问下来报信的人:“东海呢?”
“估计这会儿刚收到消息,正往藏尸处赶呢。”
“你看到那些尸体了吗?”
“看到了。”
“能记住他们的样子吗?”
“能!”
我侧过身,朝李淮山、澄云大师他们那边指了指:“找几个身板、脸型合适的,将他们易容成死者的样子。”
景字脉向来以雷厉风行著称,回来报信的兄弟二话不说,立即动手为众人易容。
除了我因为百毒不侵而无法正常易容,老左因为身材太魁梧,就算易容了也很容易被认出来,我和老左之外的人,都被易容成了死者的样子。
其中,梁厚载被易容成了张大有。
其实当我猜到早有人遇难的时候,我就隐隐预感张大有可能会出事,毕竟他在不周山没根没基,却被提拔得这么快,本来就有些不正常,估计祖巫是因为在张大有身上有利可图,才那么待见张大有。
现如今不周山眼看就要沦陷,张大有因为位子坐得太高,知道的事太多,加上他根基不稳,又不太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彻底赢得祖巫的信任。
既不是祖巫的亲信,知道的事情又太多,这样的人,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可即便我一早就猜到了张大有的下场,可此时看到那张曾经熟悉的脸,我心里依然忍不住震颤。
张大有只是因为一时嫉妒,就跑到不周山来与虎谋皮,如今却死于非命。不是我让他来不周山的,可他却是因我而来,我没有杀他,他却因我而死。
虽说我倒也不至于因此产生负罪感,但此情此景,又怎能不让人唏嘘感慨。
等到其他人都易换了容貌,我和老左才带着他们继续朝平天峰进发。
半路上依然能碰到被送下山的伤员,期间我们经历了非常神奇的一幕,就是有一个“伤员”的样子和梁厚载一模一样,两个人都长着张大有的脸。
那人一看到梁厚载,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撒腿就想跑,当场就被我和老左给控制住了。
本来我还想,大概除了宋元以外,另外几个混在伤员里下山的人,都是不周山的高层,这些人既然常在祖巫左右,应该都是些修为高超的人物。
可没想到,这一次我们碰上的,又是一个类似于宋元的人物,没什么修为,年龄也不大,只长了一张俊俏的脸。
这个祖巫,说来也真是恶趣味。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祖巫的性别到底是男是女。
自从碰上了这个“张大有”以后,梁厚载就一直锁着眉头,仿佛心事变得相当重。
我就问梁厚载:“你又发现什么了?”
梁厚载蹙眉摇头:“没什么发现,可就是感觉有点儿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合逻辑。”
说到这儿,梁厚载沉默了大约五六分钟,随后才接着说:“老仉,依你看,祖巫是个聪明人吗?”
我点头:“嗯,他很聪明,如果不够聪明,也想不出这么高明的调虎离山计。”
“那……你觉得他心思缜密吗?”
“应该比较缜密吧,要不然不周山在暗地里活动了这么多年,组织上都没能拿到他们的罪证?”
“既然祖巫既聪明,做事又缜密,那为什么宋元会知道尸体藏在哪呢?”
梁厚载的思维跳跃性非常大,我一时间没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过了得有两三分钟,我才正儿八经回过神来。
确实,如果祖巫想要确保宋元的安全,既不应该告诉宋元尸体藏在哪,也不应该让宋元毫发无损地下山。
要保证宋元的安全,就要保证两件事,第一,宋元不知道祖巫一行的真正计划,第二,确保宋元真的陷入了昏迷,如果他在半路上醒来,就必然存在露馅的风险。
可聪明如祖巫,谨慎如祖巫,却同时忽略了这两件最重要的事情。
是他过于慌乱失了分寸,还是有意要这么做?
我看着梁厚载,希望他能给我更多信息,梁厚载也看着我,他的心思似乎和我一样,也希望我能推测出更多有用的信息来。
我们俩就这么一路对望着爬上了平天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