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说我危险危险的,我也是有些纳闷,就忍不住问他:“我到底哪儿危险了?”
实用低眉沉思了一会才开口:“你现在或许还看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但总有一天,你会看清楚的。”
我说:“六姑父,我怎么总感觉你在吓唬我呢。”
实用抓起了一串烤肉,也不下嘴,就捏着签尾,用签头指了指我:“我吓你干什么?你身上虽说没有丰羽大哥那样的魔性,可欲念太重。若非,你扪心自问,在你心里,寻找丰羽大哥的下落,和在行当里扬名立万,哪一个更重要。”
我想都不用想:“当然是找我爸更重要了。”
“唉,你现在当然会这么说。”实用一脸的无奈:“算了,反正你现在也看不透自己,我说这么多也没用,只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二爷的一番苦心啊。”
我笑着说:“二爷能有啥苦心啊?只要我不给他丢人,他就心满意足了。”
大概看不得我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实用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若非,你知道当年丰羽大哥为什么无法克制自身的魔性吗?”
我摇头:“不知道。”
就听实用接着说道:“因为二爷一直帮他压着这股魔性,从小到大,丰羽大哥只知道自己心中有魔,却从未承认,也从未面对过这股魔性。所以当魔性真的爆发出来,他一时间失了分寸,才会失去本心的。二爷说,你身上的欲念,和丰羽大哥的魔性一样,一旦爆发,势如洪水,既然是洪水,就不能总想着去堵,毕竟堵不如疏啊。”
我点了点头:“懂了,二爷的意思是,让我直面自己的欲望,可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我到底有啥欲望啊。”
实用说:“不仅仅是直面,也是拿起,只有拿起过,才知道如何放下。”
我无奈地叹气:“你和二爷都是这样,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怎么都让人觉得看不透。”
实用冲着我摇头:“其实你不是看不透我和二爷,你只是看不清你自己。”
我觉得这次的对话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就抓起一串烤肉,准备再品品这道充满瑕疵的辛辣,却又突然间想起了离开仉家的时候,空云道长说的那番话。
当时空云道长对我说,我平素太过压抑自己的内心,要想学会感受,就必须先学会随心而行。
当初在西海固处理善堂的案子时,我以为我已经做到了随心而动,可如今听实用说了这么多,我似乎又觉得,自己从头到尾就没有过随心的时候。
仔细想想和空云道长见面时的种种情形,我越发觉得,他口中的“随心而行”,其实和实用所说的“拿起欲望”是同一个意思。
就在这时候,实用又开口了:“最近这几年,我一直试图弄清楚,十九年前将幽冥通宝和《长生诀》盗走的人是谁,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吧,这段时间,事情好像有点眉目了。”
我赶忙问他:“你知道窃贼是谁了?”
实用点了点了,随后却又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当时的窃贼有两拨,基本可以确定其中一拨来自不周山,那本失窃于龙虎山的《长生诀》,应该也在他们手中;至于另一拨人,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当年的幽冥通宝失窃案,毕竟关乎到我爸的清誉,我也就不由得多问了一句:“这事儿龙虎山的人知道吗?”
实用想了想,说:“张真人肯定知道一些内情,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没有向不周山发难,想必是因为手头没有足够的证据。”
我说:“就算张真人手中有足够的证据,他也不会发难的,这年头,像张真人他们这样的老前辈,已经不愿插手行当里的事了。”
实用冲我摆摆手:“这件事毕竟关乎幽冥通宝的下落,如果有切实的证据,张真人一定会出手的。”
我吃了一口烤串,由于味道实在欠佳,就又放下了,一边对实用说:“几个月前我还在三峡见过不周山的人。”
实用点头说他知道,我头年在外游历的事,二爷都告诉他了。
我也是好奇,就问他:“二爷怎么什么都告诉你啊,之前还听家里人说,你和二爷的关系一般呢。”
实用笑了笑:“只是表面上一般而已,在仉家,很多事都是藏头不露尾的。你和二爷表面上的关系,不也很差么?”
“那倒也是,”我沉了口气,接着说道:“六姑父,你说,不周山的人到底在想什么啊?上次我在三峡处理荒村案的时候,曾抓住过一个不周山门徒,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人竟然说什么,他们做的是正义的事业,阻挠他们的人才是恶得一方,说得真真的,我都怀疑他们被人给洗脑了。”
实用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不周山的事,我确实了解不多。不过听你这意思,对方应该是被洗脑了。若非啊,如今你已经成了阴差,手中还有一枚半幽冥通宝,不周山怕是已经盯上你了,你可要小心啊。”
我不由地叹气:“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二爷特地嘱咐过我,让我不要和不周山对着干,说是我现在的实力太弱,还刚不过人家。”
实用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就大口吃起了烤肉,似乎不打算继续聊下去了。
这家店做的烤肉实在无法让我提起一丁点性质,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又要了一些烤时蔬,以及几串烤膜片和烤火烧,只希望这些东西他们能烤熟。
结果当然还是让人大失所望,可既然来了,总也不能空着肚子离开吧,最后我也只能勉强忍受着那股不地道的焦炭味,一口一口将自己给填吧饱了。
吃完了饭,实用让我开车去一趟郊区,我问他又打算做什么,他冲我一笑,说要好好调教调教我。
离开旧货店之前,实用就说要和我切磋切磋,其实我就想不明白了,他和我有什么好切磋的,我的实力和他,压根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不过切磋就切磋吧,和他切磋,总比和二爷过招要好,至少输了不会再挨顿胖揍。
实用指着路,让我将车开进了郊区的一家废品回收站,夜已深,站里早就关了门,实用就带着我翻墙进院,我担心看门大爷发现我们,就问他这么干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实用指了指门卫亭所在的方向,只对我说了四个字:“二爷的人。”
我这才松了口气,跟着他来到了大院中央,实用这才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了铁胎弓和箭袋,记得上一次他和灼尘子交手的时候,箭袋里的狼牙箭只有二十三支,可今天整个箭袋都被塞得满满当当,粗略地数,里面的箭矢大概有四十多支。
这么多狼牙箭凑在一起,至少也有十多斤的重量了。
实用将空了的大背包扔在一旁,抽出一支狼牙箭搭在弓弦上,远远望着我说:“你攻,我守,你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近我的身。”
他这么一说,我脑门上都冒汗了:“六姑父,你逗我呢?我怎么可能近得了你的身!”
实用用力蹙了一下眉头,反问我:“若非,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我张口就说:“修为太低?”
实用无奈地撇了撇嘴:“你的修为低么?你以为我和李鸿胪比你强很多么?”
“那不然呢?”
“恰恰相反,你的修为很高,高到超出你自己的想象。可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不自信,和人交手的时候,只想着尽力保全自己,根本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实力。”
我挠了挠头皮:“我的念力其实还可以,虽说看起来不太精纯,但那是因为其中掺杂了幽冥通宝的阴气。可是六姑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运用这股念力,平时也就拿它来施个术什么的,可又总觉得,这样的念力,无法发挥出术法的全部威力。”
实用笑了笑:“以后我会教你怎么控制念力,你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近我的身,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都可以用。”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实用那边话音一落,我就甩开了阳线,同时猛扎一脚,将脚尖戳进了土里。
手腕一震,甩出八卦钱,同时起脚,将压在脚尖上的半撮棕土全都踢向了实用。
实用那边只有一箭在弦,在我看来,他必然会先将八卦钱打落,再快速避开扑面而来的泥土,这样一来,中间就会出现一个短暂的空当,我完全可以靠着腾云步抓住这一瞬及时的机会,揉身压到他面前。
可还没等我施展开腾云步,就听耳边传来“嗖”的一声锐响,狼牙箭擦着我的耳坠疾驰而过,强烈的摩擦让我的整个耳朵都火辣辣地疼。
再看看实用那边,他还在原地站着,双眼紧闭,任凭泥土洒在脸上,而我刚才投出去的八卦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地上。
我这才明白,光靠一枚八卦钱,根本无法挡住狼牙箭的冲势,而实用也不用避开泥土,就算不用睁眼,他依然能找到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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