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老汉跟在黄牛身后走过大门,黄老板才对我说:“他就是陈老汉,你现在别跟他说话。”
其实我一早就猜到赶牛的人是谁的,可我不理解黄老板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疑惑地看着黄老板,黄老板却转过头去,笑着朝陈老汉招了招手。
当时陈老汉的注意力都在他的牛身上,没有注意到黄老板在跟他打招呼。
那头牛有气无力地走到了南边的大路上,然后面朝正东方向发起了呆。
站在陈老汉的家门口,我只能看到牛的侧影,它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立着,一眨一眨的眸子里只有黑色。
陈老汉满脸怜惜地抚摸着牛的后背,也朝着正东方向看了一眼,在他抬头望向前方的时候,我隐约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惊慌。
在这之后,陈老汉拍了拍牛背,转身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黄老板依旧笑着朝陈老汉打招呼,可陈老汉就像是看不见他似的,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来到我的面前。
就在我心中疑惑陈老汉打算干什么的时候,陈老汉抱起了拳头,朝着我作了一个大揖:“谢谢。”
黄老板看着躬身朝我作揖的陈老汉,脸上带着深深的疑惑。李淮山在看着陈老汉的时候,也是眉头紧皱,眼神中充满了疑问。
只有我知道陈老汉为什么这样。
因为,我的到来,让他家的老黄牛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其实在看到老牛那副生命力被抽空的样子时,我就已经意识到它早就该死了,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强行支撑着它,让它活到了现在。
这时陈老汉慢慢将身子直立起来,对我说了句:“胡南茜没跟着来吗?”
这话一出,我什么都明白了。
眼前这位陈老汉才是真正的雇主,之前胡南茜说,雇主是村子里的所有村民,似乎只是为了麻痹陈大棒,而她告诉我陈老汉家的牛可能快不行了,其实就是让我去找真正的雇主。
现在我找到了雇主,也猜到了那个陈大棒将会在这次的案子里扮演很重要的角色,而且他所扮演的,绝对不是什么正面角色。
胡南茜看似什么都没告诉我,但其实她透露给我的线索很多,只是在见到陈老汉之前,我一直没能理解她的深意。
但有一点我依然想不明白,胡南茜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雇主是谁,却要绕这么大的弯子。如果说她在陈大棒面前不方便开口,那昨天晚上呢,她完全可以在陈大棒来之前把事情说清楚,就算我们上了陈大棒的车,胡南茜一样将雇主的信息以短信的形式发给我。
可胡南茜却只给了一个哑谜。
我冲着陈老汉笑了笑,很礼貌地问他:“您也是行当里的人?”
陈老汉叹了口气:“以前是个半门清,但好几年前就洗手不干了。说实在的,要不是为了家里这些乡亲,我也犯不着特意联系那个女人。”
不管是刚才向我说谢谢,先是现在说起这样的话,陈老汉的语气中都不带任何感性色彩,要不是他脸上的表情还算丰富,我说不定会认为,此时站在我面前的只是一个会学人说话的木偶。
黄老板在旁边插嘴问道:“你们俩以前是不是认识?”
陈老汉很简短地回了两个字:“故人。”
对于这样一个答案,黄老板显然不是特别满意,当场皱了一下眉头。
陈老汉也没再理他,指了指自己的院门口:“跟我来吧。”
说着陈老汉就迈步朝院门那边走,黄老板三步并两步地跟上他,我和李淮山则和前面的两人保持了一点距离。
之所以走得慢一些,主要是为了多看看南路上的老牛,我总觉得这头牛身上好像藏着一些秘密。
李淮山此时也盯着那头牛,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老汉刚跨过门槛,黄老板就在门外停下了脚步,他指了指南边的老牛,问陈老汉:“不喊你家大黄回来吗?”
走在前面的陈老汉叹了一口长气:“唉,让它再看一眼吧,看够了,自然会回来的。”
黄老板又朝着老牛看了一眼,之后就没再说别的,抬腿跨过了门槛。
我不知道黄老板有没有理解陈老汉刚才的话,反正我是没能理解。
让它再看一眼,看什么?
看得出来,陈老汉确实很少回到这个地方,即便当地的气候十分干燥,可老陈家的院子竟然也长出了几簇杂草。
草长得不高,就是一小坨一小坨地压在地上,大眼一看就像是土地上发了霉一样。
黄老板说过,陈老汉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有钱人,但眼下这个院子完全没有体现出陈老汉的富裕,土夯的院墙,土夯的屋子,由于很少有人住,房子没了生气,破落得很快,我在墙壁上扫视的时候,就见除了窗台下方的一小块墙皮是完整的,其他地方的墙面已经有不少泥土脱落,呈现出或密或稀的斑驳。
好在墙上只是出现了斑驳而已,整体来说,墙还是直的,这个房子暂时应该没有倾塌的危险,另外屋子里内部也比较整洁,摆在屋子里的家什虽然并不值钱,但沙发茶几之类的家具倒也算一应俱全。
陈老汉让我们在屋子里落座,他则去了厨房,为我们烧水泡茶。
坐下以后,李淮山又和黄老板聊了起来,这次他们聊的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事,对于此我丝毫提不起兴趣,就起身走向了厨房。
我打算问问陈老汉,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黄老板看出我要去厨房,就远远冲我喊:“你别去厨房啊,陈老汉不让外人进他家厨房。”
也就在黄老板向我喊话的时候,我的手已经放在了厨房的门板上,稍稍用力推了一下,却发现厨房的门竟在里面反锁了。
虽说心里有些费解,为什么陈老汉烧个水还要把门锁上,可我也不能强行破门而入,只能悻悻地回到客厅里。
黄老板挤了挤眼睛,试探似地问我:“你和陈老汉不是‘故人’么,怎么连他的小癖好都都不知道?”
我也是纳了闷了,不让别人进自己家的厨房,竟然还能算是一种癖好。
面对黄老板的试探,李淮山又出来打圆场了,他用非常笃定的语气说:“老陈以前没有这样的嗜好。”
黄老板接着转过头去问李淮山:“既然你们和老陈是旧相识,那为什么之前我提起他的时候……”
没等黄老板把话说完,李淮山就笑着将他打断了:“嗨,姓陈的人多了,我哪知道你说得那个老陈,和我们认识的那个老陈是同一个人啊。再说我们和他接触的那会儿,他也不是卖中药的啊。”
黄老板:“那他以前是做什么生意的。”
李淮山很巧妙地把黄老板接下来准备问,但还没问出来的问题也回答了:“他呀,以前卖酒,我们还和他合作过呢,真论起来的,我们也算是曾在一个行当里奋斗过。不过老陈当年在理念上有点问题,卖了好几年酒也没完全明白里头的道道,到最后也是个半门清。估计他也是觉得自己混不下去了,才决定洗手不干,换了别的营生。自从他不卖酒了以后,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他了,没想到在这地方见到了。”
我刚才还在担心,黄老板会不会问行当的事,会不会问半门清是什么意思,这些词汇如果单独出现,大概不会引起他的怀疑,可当几个词汇同时出现,尤其是陈老汉还在他面前说了句“洗手不干”,再联想陈老汉在门外对我说的那些话,就十分可疑了。
黄老板应该是打算问这些问题的,因为在李淮山说完这番话以后,他那张紧张的脸就完全松弛下来了。
由于当时我们和黄老板的接触不多,不了解他的为人,因此也想不明白他究竟在紧张什么。
黄老板是不紧张了,但当时的我依然很紧张的,因为我知道,有一个问题,不论李淮山哪张嘴有多生猛,都是无法回答的。
这个问题,就是陈老汉的名字。
如果这时候黄老板再试探我们一下,问我们陈老汉叫什么,那我们两个可就真的歇菜了。
黄老板确实还有问题,却是另一个不疼不痒的问题:“对了,胡南茜是谁?”
李淮山露出了一脸坏笑,很有深意地说了句:“就是个很麻烦的女人,你就别打听了。”,就把黄老板给打发了。
而黄老板还摆出一副恍然的样子,朝着厨房那边看了看,随后给了李淮山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过了十来分钟,陈老汉就抱着茶盘出来了。
由于黄老板在场,我料定陈老汉当着他的面,只会聊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对于村子里的事应该不会提及太多,就算是偶尔提及,也会选择很隐晦的方式。
我显然不了解陈老汉的为人,我猜错了,他不但不会提及和案子有关的内容,连家长里短都懒得说,他从端着茶盘走出厨房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打算说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