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山朝着窗户那边偏了偏头:“放在风口那边了。”
他说话的时候故意不和我对视,显然是有些心虚。
以我对李淮山的了解,他之所以这个样子,是因为骨灰坛里那道阴气着实把他吓到了,可他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害怕。
从我带着他去西南蛹寨开始,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总是要在表面上做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其实心里头比谁都虚。
不过这次进库房,李淮山的表情比之过去可以说强多了,至少这次他极少在我面前说废话。
我转过头,朝着窗户那边望去,就见骨灰坛确实放在地上。
五楼的地板将窗户分割成了上下两部分,窗台在四楼,窗锁和窗把却全都在五楼,另外,在五楼的地板与窗户之间也没有护栏,当窗户向外敞开以后,站在地板边缘将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一个不留神就会掉下去。
从村路上的水泥砖到老库房的五楼地板,其间大约隔着十七八米的距离,人掉下去就算摔不死也得弄个半身不遂,可这样的高度对于猫来说似乎就不算什么了。
我转头望向窗户的时候,不光看见了骨灰坛,也看到了坐在骨灰堂旁边的铁锤。
这猫的智商向来不是很稳定,聪明的时候两只眼都冒着灵气,犯傻的时候却比大小黑都傻。
此时它正愣愣地盯着骨灰坛,那双眼睛在月光下冒着绿光,可惜今天晚上的这道绿光里完全看不到灵气,只隐约透出了一股傻劲。
一看到铁锤的样子,我立刻就回想起了那二十多个在我床头柜下阵亡的玻璃杯。
不好,这家伙要干坏事。
李淮山几乎是和我同时反应过来铁锤要干什么了,我迈开腿朝铁锤冲过去的时候,他也吆喝一声“完蛋!”,赶紧扑向了铁锤。
我们两个不动还好,脚步声一起,铁锤就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突然伸出了罪恶的小爪子,在骨灰坛上连挠了两下。
那坛子太重,铁锤这两下没用足力气,只是将它推到的地板边缘,但还没将它给推下去。
当时我离铁锤也就只剩下不到两米的距离了,在它第三次晃动爪子之前,我就一个纵身扑了过去,想要将铁锤扑在怀里。
这家伙明明一直盯着骨灰坛,可在我落地的时候,它竟然突然一跳,避开了。
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铁锤轻盈地落在我身边,它一边愣愣地盯着我,一边扬起爪子,在骨灰坛上轻轻一挠。
骨灰坛在地板边缘晃了一下,然后就坠向了地面。
我的视线里只剩下那个渐离渐远的骨灰坛,耳边先是一阵绵长的破风之音,接着就是“嘭”的一声爆响,骨灰坛落在坚硬的水泥砖上,崩裂成了大量碎瓷片。
而装在坛子里的粉末也被撒得到处都是。
小片刻之后,一股极其浓郁的阴气就从坛子的残骸底下扬了起来,并随着风,向着西北方向极速飞了过去。
李淮山也趴在地板边缘,他和我一样,也是眼睁睁地看着骨灰坛坠落、摔碎,眼睁睁地看着那股阴气飘走。
等那道阴气在远方遁于无形,我和李淮山又同时扭头,看向了铁锤。
铁锤就坐在地板边缘,悠闲地舔着爪子,它大概感觉到了我和李淮山的目光,也慢慢抬起脸来,用一种看白痴似的眼神看着我们两个。
说真的,当时我心里突然有种炖猫吃肉的冲动。
不过没等我和李淮山发作,身后就传来了小毛贼的惨叫声。
我回头一看,就见小毛贼醒了过来,他的胳膊和腿全都断了,剧烈的疼痛让他不断扭动着身子,边扭边叫,那场面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在这之后,楼下又传来了大量重物坠地的闷响,其间还伴随着一些嘟嘟囔囔的抱怨声。
看样子阴气一走,楼下的人也醒了,小毛贼叫得这么狠,估计那些人很快就会上来查看。
怎么办?如果沿着楼梯下去,肯定和上来人撞个对脸。
铁锤早已经想到了办法,我这边正发愁,就见它身子一翻,直接从窗口跳了下去。
我和李淮山本能地伸头观望,就见这只猫在半空中将身子舒展开,又快速调整好姿势和落地的角度,随后平稳落地。
落地以后,它先弓起身子,美美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又十分优雅地抬头,给了我和李淮山一个不屑的眼神,完了才踏着小碎步,悠闲地逛进了巷子深处。
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李淮山咂了咂嘴,问我:“咱们也跳下去?”
不跳还能怎么着,难道你想留在这和熊孩子们搞联谊么?
我抬头看了眼窗户把守,那玩意儿应该是用纯金属打造的,而且没怎么生锈,在月光下还泛着很干净的光泽。
没办法,跳吧。
我一把将李淮山拎到身边,然后撒开阳线,将八卦钱挂在了窗户把手上,对李淮山说一声:“准备好了吗?”
李淮山刚说出一个“没”字,楼梯那边就传来锈层爆裂的碎响。
我心知不能再拖,也没跟李淮山废话,直接用胳膊卷住他的腰,纵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阳线的长度是十米零三寸,加上我们自身的高度,等阳线完全被拉直的时候,我们的脚掌离地面也就剩下六米多的距离。
据说跑酷的高空速降记录是十五米,可我和李淮山可不是跑酷爱好者,单单两层楼的高度对于我们来说也存在一定的危险性。
反正眼前也没别的路了,讲究一下吧。
我慢慢转动手腕,让阳线一点一点地放长,以此确保我们的下降速度不至于太快,顺便也保护我的手腕不会在快速下坠的过程中被阳线割断。
等到阳线完全被放开,李淮山很自觉地慢慢向下爬,知道他用手掌抓着我的脚踝,垂直吊在半空中的时候,他的脚掌和地面之间只剩下四米多的距离了。
在自保这种事,李淮山从来都比我想象中要聪明许多。
他松开我的脚踝以后,我一直等到身下传来落地声才用力抖腕收线。
从六米高的地方坠落绝对不是特别舒服体验,落地的时候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好缓冲,小腿骨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几乎当场骨折。
李淮山倒是一点事没有,我一边将阳线缠在手腕上,一边对他说:“捡点骨灰,坛子的碎片也拿一块。”
“我靠,这可是骨灰啊,我怎么捡,用手捡吗?”
李淮山抱怨归抱怨,可还是脱下上衣,将地上的几块碎瓷片连同一小撮骨灰抱了起来。
五楼窗户里有人在询问小毛贼的伤势,我和李淮山不敢多待,他扶着我,我跛着足,两个人一起闪进了村道角落的阴影中,之后又顺着墙一直走,过了三四个村口才停下脚步来舒了两口气。
李淮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很无奈地问我:“为什么我觉得活人比鬼还吓人呢,刚才看见鬼的时候,咱们都没跑这么急。”
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也不知道是谁,一听说鬼物就在自己头顶上,当场就被吓地缩身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从骨灰坛里飘出去的那股阴气到底去了哪?就这么放任它不管,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我定了定神,先是从嘴里吐出一口长气,又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肯定要出问题的。”
李淮山:“咱们现在去哪,回老胡家吗?”
我摇头:“到村子外面去,先找个旅馆睡一觉,回头我还得准备几样东西。”
李淮山翻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半抱怨半唏嘘地说:“回头我也得找找附近的防疫站在哪。”
我就问他:“你找防疫站干什么?”
听我这么一说李淮山就直叹气:“你没给你家猫打狂犬疫苗,但我就只能给自个儿打了。你腿怎么样了,能自己走路了吗?”
我活动了一下左腿,感觉没什么问题了,就让李淮山在前面带路,先离开村子再说。
也是进了这个城中村以后我才发现,李淮山也算得上是一个奇人,刚才我们走得急,都没仔细看路,我提议出村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村子的什么位置。
可李淮山知道,他不但知道我们在什么位置,竟然还知道朝哪个方向走能到村口。
像我这样一个跟着鲁老板跑了一年车的老司机,一进村子马上就调向,可李淮山的方向感却完全不受影响。
起初我以为李淮山是靠着月向分辨东西南北的,可后来才知道这家伙根本不会看月向,他以为月亮和太阳一样,午夜十二点前一定在东方,过了十二点就会指向西方。
我就问他既然连月向都不会看,又是如何在那样一个路况错综复杂的村子里辨认方向的。人家的回答非常简单:“我就是知道。”。
李淮山的方向感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回想当初我带着他在山林里寻找蛹寨的时候,虽说那一路上,我一直自以为是地扮演着向导的角色,可实际上,每当我在林子里迷失方向的时候,都需要李淮山来指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