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形胎记上那条小口上微光还在忽明忽暗地闪烁,在黑暗中有些显眼。如果在其它环境里,这点微光将会让破茧成为靶子,现在他与张良在猎魔者眼中本就无所遁形,有光与无光倒也没那么紧要。
只是,破茧感觉到心底那抹警意愈来愈浓,就似是当初上官兄弟潜入自己房间时的感觉。
这抹警意并非是来自于眼前蠕动的几条烟线,这几条烟线不过是猎魔者试探自己的动作而已。他猜测,这股警意有可能是提醒自己在黑幕之外还潜伏有其它猎魔者,而且正想抓住时机出手,不然对方对自己没有杀意之前,这茧形胎记是没有什么反应的。
“看来,对方的目的并不只在张良,如果这次有机会一样会杀了我。”破茧心中多了一丝凝重,如果只是眼前这三个猎魔者,他并不太在意。
距离清风岭快半年,那一战对他的意义不止是大而已,不论是从中体会到的对战技能还是控术能力都有非常大的好处,同样,对魔术万法解析的理解更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现在的场面,比清风岭上差了不少,尽管这三个猎魔者的能力可能远远高于一般的高级猎魔者,在破茧看来还远远没有达到上官长青那样的地步。
这里与外界完全隔绝,连光都透不进来,当然更不会有一丝风进入。破茧也想像得到赵进在清风岭上看到的一切,可能让他猜到了自己某些能利用的东西。
他暗自冷笑,这里没有风,他却是知道风的形成道理,就是空气的流动。只要动手、走动都能形成风,不过是让“风势定”的效果差一些而已。
何况,他现在会的远远不止是那几式!
…………
…………
黑烟突疾,在破茧两尺之处洇开,如是滴落在一碗水中的墨,缠绕、翻卷,如数条烟形成的蛇。
这一淡淡景象,在破茧身后的张良当然看不,就算是破茧借助内力在这种场景之下也只能看到些微的轨迹,更多的是凭借现在敏锐的意识。即便他闭上眼睛,即便那些黑烟如缓风催动行得极慢,在这样的距离之下,他还是能靠自己的意识捕捉到。
当黑蛇隐洇开后融入黑幕不见时,破茧仍旧没有动,他能感知到那黑蛇化丝,如丝如缕,却绷直如针,向自己射了过来。
早在与张良站在角落时,他便开始在身周布“网”,只不过今天的“网”与在高速公路上遇到猎魔者时所布的“网”完全不同。
那时候,他的“网”还只能用于“困”,而今天,这张网还多了个“防”的功能,对于一般的物理攻击与幻术攻击都有很不错的防护效果,而且这几缕黑烟也不过是猎魔者试探性的手段,还不致对网有什么损伤。
破茧也知道这张网防不住眼前的三个猎魔者,最大限度就是起到一个警示作用。这时的他,就像是一只蜘蛛,可以感受到侵入网中的各种猎物,或是异动。如果不是要对付这三个猎魔者,他可以将“网”的触手延伸更远,说不定能感知到附近还有没有暗藏其它人。
他相信,即便自己刚才没有感知到另外两名猎魔者的存在,他同样相信他们留不下自己。只是,想要带张良完好无损地离开,可能就有些困难。
既然张良有这样一个“劫”,破茧也不得不带他来“应劫”,如若不然,说不准哪天猎魔者会将张良暗暗抹去,就算是特勤局也不会为了张良这个“普通人”而针对猎魔者弄出什么大的动作来。
当前的猎魔者的眼神好像没有看向破茧,而是看着他的身前,“屏障防护性还是不错。不过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你今天护不了张良。如果你就此离开,我们可以再约时间。如果你执意要维护他,我们同样的把握在这里将你杀了。”
破茧看着这个将整张脸都藏在斗蓬里的猎魔者,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轻笑道:“你们猎魔者长得都一个德性,为什么还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呢?猎魔者我也见过,还‘吓死’了两个。”
几个月前,郭亘恒为了让破茧“多活”一周,让他撑到收录他进特勤局的批文下来,所以派了四个特勤局成员保护,以防被猎魔者暗杀,哪知两个猎魔者被他叫破了身份自行消亡。
破茧看不到眼前这个猎魔者什么表情,也不清楚猎魔者有什么表情,只听对方依旧用木然的声音说道:“当初猎十五对你动手时,内部认为他违反了游戏规则,现在才知道他的先见之举。可惜的是,他那时候没能杀了你。”
破茧淡淡道:“所以,你们这次如果有机会也会顺便杀了我。”他回打打量一眼,又道:“所以,这次来这里的猎魔者应该不止你们几个!”
猎魔者没有回应,心里却在叹息,其实今天真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上面却突然暂时终止了对天煞孤星的猎杀令。他们这次来,真正的目的是想摸清破茧的真实实力,顺便在他面前杀了张良。
他并不清楚终止猎杀令的原因,可能就算赵进这个级别也不清楚。对于高层的想法他不会刻意揣测,照做就是了,唯一感到可惜的是这真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他完全有把握在这个局里杀了天煞孤星。
向上看去,看不到客厅的顶,只能看到如天幕一般的黑,带着种说不出的诡异。
天幕中的黑开始缓慢流动,哪怕没有看到这一幕,站在客厅里的张良也感觉站上了一个正在慢慢转动的平台上,令到自己的方向感有些迷失。
然后,他感觉客厅转得越来越快,想退后一步靠墙,哪料到却靠了个空,站立不稳向后退去。才退出一步,脚下却是虚空,大叫一声,掉了下去。
张良一脚跌落,眼前突然一亮,四周再也不是黑得不见五指的那个大厅,但那种失重的感觉让他知道自己的确是从刚才那间大厅跌了出来。
自这起奇怪的案子发生之后,他来过水上白宫有好几次,对这间大厅的格局非常的清楚,不可能有这样断裂的崖口。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
他背后向下,看不到这座断崖有多深,耳边传过来呼呼的风声与后背上空气的挤压力,让这一切显得又是那么真实。
向上看去,他看到了破茧紧张的面庞、向下想要拉住自己而伸出的手,以及焦急却又无奈的的呼喊声。
距离在他眼中越来越远,天边的夕阳还是那么刺眼,从断崖边上生长的稀疏的灌木在风中摆动。“嗤”地一声,他明显地听到自己的衬衫被伸出断崖的树枝撕裂,落身过去,他看到那根树枝上挂着一条白色的布条。
这真是幻觉吗?
“啪”地一声,他觉得自己重重地摔到了水里。他不知道自己掉下的地方有多高,总之后背这样直接拍下来,好像五脏六腑全都移了位,强烈的痛感延遍全身,几乎不能再动分毫,正要挣扎着想翻过身游到岸边去时,耳边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没事吧!”
张良一愣,眼前再度一片漆黑,还是在刚在那个大厅,破茧还在自己前面。可是,自己背后的痛感依然是那样强烈,刚才经历的那一切,怎么会如此真实。
他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大口地喘气,像是一个刚刚被救上来溺水的人,他无力在靠在墙上,用“嗯”回应破茧的问话。
张良哪里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他被人催了两次眠。
从断崖上掉来去,是猎魔者对他的催眠。这种催眠当然不会是普通的催眠,与破茧被陈.光年催眠时的情况要严重得多。这种催眠将从高山跌落的影像切入至张良的脑海,形成一种真实从高崖上跌落的假象。
与普通催眠唯一不同的是,这种假象却是能弄“假”成真,如果张良不掉进水里,就会跌到干硬的地上或是嶙峋的山石上,真正死亡。
当然,这种死亡只是心理作用,即便张良真的被摔死,身体同样不会被人看出任何异样,这只是部分猎魔者的手段之一。
所以说,在高级魔术师领域,心理魔术师非常可怕,这也是魔术界对高级魔术师有非常多限制的原因。
另一个催眠便是破茧的小幻术“深蓝”,如果不是听到张良叫了一声,破茧根本就没有感知到张良被人动了手脚,还好他感知敏锐用深蓝接住张良让他落进海里,否则张良真会悄无声息的死去。
破茧还不知道刚才是三个猎魔者当中的哪位对张良施术,他更不知道这位施术的猎魔者催眠张良的悬崖断层有多高,他只是清楚,催眠时这种断崖越高,施术者的能力越大。
他本来能用深蓝去探这个猎魔者的底,只要将深蓝一直向下延伸,总能触到对方的深度,如果自己从探到崖底的深度便能对施术者的能力、意识、内力这些数据有一个了解,对后面的后续动作将会有一个非常不错的考量。
他完全有自信,这三个猎魔者之中,没有哪个猎魔者有自己这样的内力。哪怕施术者的意识非常之强,如果没有一定的内力作为支撑,便不能令断崖有多大的落差,那就很难将张良在催眠中“摔死”!
但破茧不敢用“深蓝”测量断崖的深度,一旦断崖超过十米,以张良那种背落式落在水中,一样会摔成重伤。
也许是通过破茧的催眠猜测出了他的想法,对面的猎魔者说道:“重友情、不谨慎、意识灵敏!本来想让你探底的时候看看你的意识强度,想不到你竟然放弃了。”
破茧这才知道,刚才他们针对张良的催眠其实是针对自己设置的一个局。如果自己想探他们的底,他们也能探到自己的大致的底细,一旦自己试探,张良便会成为这种相互试探的牺牲品。
破茧没有理那个猎魔者,意识向内收缩,这样能更好地探测到身周范围对方可能的动向,同时对张良也能做到更快更好的保护。
猎魔者对破茧说话时,黑暗处涌动如云。
真是有云。
云层外,有星光闪烁,有浮月如钩,是上弦月!星光似离得不远,仿佛伸手就能触及。
浮云游走,穿星遮月,大厅里或明或暗,连张良也能大致看清厅内的情形。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四周,不知道赵进去了哪里,现在能看到的只有三个戴着黑色斗蓬的猎魔者。
淡淡的月光与星光在黑色的斗蓬上交错,显得现场的环境更为诡异。抬起头,竟能看到北斗七星,更神奇的是在接近北斗七星中部的那个地方,有一颗忽明忽暗的星,在静止的星空中格外显眼,整个星空看起来,很是壮观。
张良当然不清楚,这颗处在北斗七星第四颗与第七颗连心的中垂线上的星星,就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
破茧看到自己的“本命星”竟然在这里出现,即便知道这是一种幻术,心里还是有些凛然。
在魔术万法解析中的百魔局中,有一种叫“七星缠煞”的阵法,用来是封存或释放天煞孤星的戾气。百魔局解释是说“七星缠煞”的阵法,可以改孤星命,可以狂孤星人。
破茧相信,猎魔者弄出这样的幻术出来,肯定是想摆一个七星缠煞阵,而且,这个七星缠煞阵不可能是要改自己的孤星命,而是想让自己丧神失智,狂暴嗜血。
这个阵法破茧并不担心,百魔局里有对这个阵法的解析,他心凛的是,想要这个阵法运转起来,必须有非常高级的魔术师水平的猎魔者才行。
面前有三个,算上赵进,也就是说应该至少还有三个能力非常高的猎魔者藏在附近,即便破茧有办法让他们的七星缠煞阵伤不到自己,可如果七个猎魔者强行出手的话,自己想脱身离开都非常难,更别说想全须全尾地带张良走了。
这个时候,破茧不再想着固守,一旦自己为了保护张良继续被动,就算自己让七星缠煞阵不能有效运转,也未必有能力完全阻止七星缠煞阵对自己的影响。
“跟紧我。”破茧对身后的张良沉声道,目测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尽可能地让这三个猎魔者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脚前跨出一步,手起。身动风随。风很小,也很短促。
破茧没有直接向前,而是奇怪的“之”字形,忽左数步,忽右数步,双手一上一下不知在指点着什么。
张良跟在破茧身后,紧随着他的脚步,才走几步,便觉有凉意袭来,与刚才沉闷的时候想比,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就算是呼吸也很舒畅,没了刚才那种干燥的空气吸进肺里的粗糙感。
大厅被猎魔者以异术完全封死,没有风,破茧便用自身的动作“创造”风。水上白宫本来就建在湖中,现在又是夏季,水被太阳蒸发上来,水气非常充盈,就算这里的空间被猎魔者封住,可空间中的水分还是留在这里,更何况这里年久失修,四面的墙壁早就被灰尘蒙布满,同样被充盈的水气数年的侵润,湿意极浓。
但是破茧并没有用“风势・定”、“水势・禁”,没有人知道他想干什么。张良跟在破茧身后,慢慢感觉风没了,那种沁身的凉意不见了,湿润的空气也感受不到了,同样回到了先前那种枯燥的环境之中,不过偶尔看到破茧的手势,似乎与在清风岭上对战上官长青时的手势非常想像。
看到这里,张良有些激动起来。清见岭上,他亲眼看到破茧如何将上官长青身上插得跟只鸡似的,现在破茧是不是又想弄三只鸡出来?
透过淡淡的星光,张良瞥了破茧一眼,见他表情似乎有点凝重,远不如清风岭上即便差不多死了还那样的张狂。所以,张良便知道,对面的三个猎魔者肯定也不简单。
没有任何迹象,没有任何声音,那三个猎魔者突然不见,在张良眼前直接消失,小声问道:“隐身?你看得到不?”
为了更贴近破茧,他上网查了很多关于魔术师与天煞孤星的资料,某些特定的用语倒也知道一些。
破茧摇摇头,示意自己也看不见。
他不止是看不见,同样感知不到。这个时候,他不敢将自己的感知放得太远,这样的话会耗费自己的内力与精神力,这场仗不知道还要自己维持多久,他可不想随意消耗自己赖以保命的东西。
破茧将感知再度缩放至周身三米之内,反正有星光点缀,不需要借助感知去发现猎魔者,既然对方有可能七个高级魔术师级别的猎魔者,除了主动出击外也没有其它办法,只是,猎魔者根本不与他直接冲突。
破茧暗自冷笑,如果想用七星缠煞阵对付我,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你们不知道爷有魔术万法解析吧!只不过,他表面显得还是非常凝重,还有夹带一丝张惶。
如果是路人丁看到破茧这样的表情,一定会给他个鄙视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