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大d拿着邀请函,走下车的时候,看着眼前耸立的高楼,轻轻吹了声口哨。
就像时光倒流一样,大d莫名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第一次见识到祝决威力的时候。
那个时候祝决空降《奇侠传》剧组,身上背负着恶意抢角色的新闻,明明是电视剧,试映却找了一干有真材实料颇受大众信重的影评人,那个时候的试映会是在哪儿来着?对的,就如此时此刻一样,是在沈氏集团旗下的一家电影院中。
那个时候不少人感慨《奇侠传》剧组出手大方,如果让那个时候时间快进,掠过其中发生的种种事情,停留在这一刻,他们又会有什么感想?
从那一天起,大d就有料想到祝决跟沈氏集团关系不浅,但到了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之前这个“不浅”的定义下的还是有点轻了。
面前这幢高楼即使是在沈氏集团旗下的所有楼盘里也算得上赫赫有名,先不提里面只开国际一线奢侈品牌的商城,里面的电影院也是全国公认的第一名,规模之大,屏幕之多,迄今为止没有第二家电影院能超过,它们家的设备也是全球最先进的,爱看电影的,就算是同样的电影,也喜欢在这里看,而就电影本身来说,如果能在这家电影院点开首映,也是非常不错的企划。
然而此时此刻,祝决的《乌衍传》只是试映而已,就已经把这里包场了――
这是何等的轻描淡写着霸气?
大d与同行者交换了几个眼神,先后踏入了电影院,与他那位目的单纯得多的同行相比,大d此时的心情却更为复杂。
他从祝决第一部作品开始看起,时至今日,有关注过他的人都知道,他对祝决这位演员颇有好感,影评中不乏溢美之词,在大d看来他用的形容词句并不夸张,但在旁人看来,祝决粉丝这个标签已经隐隐约约贴在了他身上,作为一个潜藏的祝决粉丝,大d此时此刻比起能不能欣赏到一部好的作品,他更担心祝决能不能驾驭好这一切――越是隆重而又夸张的宣传和造势,一旦成品有一点点瑕疵,就会使得失败比应有的大十倍、百倍甚至千倍地塌山而来――
与公与私,他都不希望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大d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思路纷乱复杂,还没等他理出个头绪来,突然,放映厅内啪地一声响,黑暗瞬间笼罩,足有几层楼高的巨大荧幕却幽幽地发出了微光。
――电影要开始了。
漆黑的荧幕上滚过一段文字,简要地概括了下故事的前概:祝决并没有打算从乌衍微时拍起,影片的一开始,就是乌衍人生中第一个见诸于世间,也是第一个让别人意识到他才华的理论的面世。
文字逐渐淡去,一段轻快的音乐响起,观众还没来得急惊讶电影居然如此单刀直入,就被随之展现出的画面打断了思绪。
看一部电影好与否,往往从最简单的镜头语言就能看出来,相同的运镜位置,同样的掌镜角度,在不同的导演手中,就能呈现出截然相反的情感流露。
祝决作为演员已经亮相了很多次,好多人对他的演技风格虽算不上能说的头头是道,但也有些脉络可循,然而这个画面却是他作为导演的首次亮相――
偏暖的光线,凌乱而不失温馨的布置,在胡乱堆叠在一起的文件角落,还坐了一个小小的英雄手办,镜头给了它一个小特写,戴着面具的它看起来严肃极了,这个富有童趣的角度让不少人眼中泛起笑意,手办视线下滑,顺着他的角度,镜头一个轻灵地调整,随着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隐藏在文件后的一张带笑脸庞来。
祝决的长相自然是极好的――但足足过了好几秒,所有人才意识到这一点。
大d一向知道祝决入戏的可怕,仿佛生生替换了灵魂,但也从来未想到有这个效果,很多美女帅哥扮丑化老,无非是想要评委、观众把注意力从他们的外表上挪开,转而关注他们的才华和天赋,从而给予他们期许的肯定。
可祝决,他无需扮丑,也无需扮老,他依然可以靠着这张脸做到这些事――
他们看着他接起电话来,一边跟那边说话,一边还调皮地把那个手办推了个仰倒,没一会,他就不安分地站了起来,转身背对观众,所有人都看清楚他衣服后摆的皱折,很明显,这是一个不拘小节、快乐而又单纯的人。
在座的所有人都读着乌衍的传奇长大,乌衍算得上是史上被神话的最厉害的人物,他们已做好准备在祝决的作品中看到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乌衍形象,但也没想到这样令他们耳目一新。
书上、史料中的乌衍言辞寡淡、表情冷漠,怎么也跟这个浑身上下流露着邻家男孩味道的人扯不上关系。
画面中的乌衍挂断了电话,走出了大门,蒙太奇镜头切换,展露在外的是一条横贯了无数高背座椅的狭窄小道,乌衍也换上了一身正装,但就算如此,他眼角眉梢的惊喜色泽明亮地连阳光也比不过。
就连他的获奖词――那样吭吭呲呲、千篇一律的获奖词,听起来也有无止境的趣味。
所有人心中都在叫嚣着:这不是乌衍!
他跟他们内心中的那个乌衍截然不同!乌衍不会这么笑,甚至不会在发现自己忘词了之后眨眨眼冲下面飞了个飞眼――
那不该是乌衍……
但,真的不是乌衍吗?
他们越是将心中的乌衍与面前的乌衍对比,越发现自己心中的固有形象渐渐被消弭,反而是这个只出现在荧幕上的乌衍变得越发明晰。
大家看着他和沐又凝的相识,春日花树下的画面美得如同梦境,看着他与她眼神交汇时无需多言的温柔缠绵,看着他们日常生活中不用言明的默契温馨。
画面似水,音乐似水,所有人都像被浸泡在了一片永无边际的恒温温水中,每一个毛孔都舒畅地叹着气――
同样是开朗明亮的形象,此时此刻的乌衍却跟之前的关见丝毫不同,那种神韵之间的差异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甚至无法确切捕捉,它们玄而又玄,除了结果如此鲜明――无需背景、道具、服装的加持辨认,就算是两个形象站在一起,同样在笑,所有人都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到底谁是谁。
演员演同一种类型的角色总有类似之处,若角色层次身后性格多变倒能雕琢出相同中的不同来,但不管是前期的乌衍还是前期的关见,他们的性格情绪同样一眼望到底,连情绪的演变都如此类似,但不管是谁,都无法违心地说出,祝决是走在了一条风景相同的道路上……
如果有人可以脱离此时此刻的情绪来客观看待的话,祝决的镜头语言始终克制理性,甚至极度遵循历史,他毫不避讳地将乌衍前期与人争辩能否时空穿越、应不应该时空穿越的那场戏放进了整部电影中,与乌衍辩论的是一个科学界的狂想家,面对乌衍有理有据的数据和切合实际的预想,他的脑洞不堪一击,接连辩驳不过,这人恨恨摔门而走。
镜头从那扇犹自震动的门冷漠地挪移到乌衍的脸上,刚刚面色坚决语气铿锵有力的乌衍,此时此刻,脸上却掠过了一丝茫然。
过了一会儿,沐又凝如一道清风拂进了室内,她对刚刚发生的这一场变故丝毫不知,笑吟吟地牵起了乌衍的手,道:“我爸妈晚上给你做了好吃的,叫我带你回去吃饭,你去不去?”
少女语气娇俏,神色爱软。
乌衍却说:“……什么是真实的呢?……”
他语气微弱,近在咫尺的沐又凝都没有听清,乌衍却不愿意再说了。
此时此刻离他在科学界展露头角的那一年不过过去五六年,在这五六年中,他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带着被老天爷亲自调整过的天赋一路攀登到了遥不可及的顶端,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挑战的了――他的桌上便多了许多哲学书籍、古代百家学说。
一个月后,他携同沐又凝出了国。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了钻研更深的科学领域出国交流,只有跟他朝夕相处的沐又凝知道他几乎从世界中抛弃了科学的所在,他表现得比那些古文历史学家还要专业,家中的书籍全数被替换,甚至连他人都似乎在这浩瀚如烟的书牍中变了样。
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就连处在第三者角度的观影者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往日与她心扉贴合的人骤然从她指尖消失,沐又凝争取过,挽救过,恳求过,哀泣过,但毫无作用。
她最后黯然关上的那扇门,像是关在了所有人的心上,而乌衍的那个眼神,更像压诸在那扇门上的无形重负,将每一滴氧气都从所有空气中挤了出去。
与关见不同,乌衍的变化毫无痕迹可言,他人生美满,拥有如花美眷,无数好友,声誉亨壮,似乎没人能比他更幸福。
但他依然如坠深渊一般,飞快地向着黑暗投身而去。
没人能看懂这是为什么,却依然抵御不了那股绝望如莫顶潮水一般淹没了他们。那种绝望不来自于剧情,甚至不来自于演员始终克制而又隐忍的表演,它们更像来自于他们心里,来自他们也不知道的地方……
大d梗着呼吸看着画面中的乌衍――不,祝决,他从未见过有人可以将演戏这件事做到这种地步,这已经不是如何去说台词、如何去操纵自己的肢体和细小肌肉群,这甚至已经跟入戏毫无关系。
如果硬要说的话,这只是电影本身――这是存在或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中,所有角色的本身,他们降临在祝决身上,绽放在祝决身上,仅此而已――
电影院里坐满了人,却沉默得像是一片死地。
他们看着乌衍在异国他乡孑然一身,走过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镜头辽远,画面并不残酷,反而透着一股生而愉悦的味道,就连荒漠中的绝壁残阳都充满着无尽的生命力,它们灿烂、辉煌,绚耀地难以置信。
乌衍却越来越退入黑暗,在多年前驳斥了那位空想家的理论后,他反而令人震惊地开始了前者的研究。
无数篇被认为是荒谬或妄想的论文被刊发出来。
但不管外界是如何喧闹,乌衍的生活却越来越平静,欢乐、明媚、未来,一切都离他远去。
历史上没人知道乌衍如何去世,祝决将他的终点安置在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废屋中。
他死的没有声响,就连镜头都没给他过多的关注,它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便急切地扑入了窗外的世界中,那儿即使荒凉,也有绿意坚韧勃发,向着阳光伸出嫩尖的叶梢。
电影的结尾,昏暗的室内,乌衍站在四面白壁的房屋中,冲着镜头、又像冲着更远的地方,他嘶哑而又茫然的声音在所有人耳中幽幽响起:
“……什么是真实?过去的?还是现在的?”
字幕缓缓拉起,所有人却被定在了位置上,听着这最后旁白低回地穿入他们的灵魂:
“我想要的是什么?是我要的真实,还是真实的虚假?我乞求它,却又害怕它……这个世界,那个世界,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能站在哪里?又能活在哪里?是活着,还是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