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林黛玉和惜春在夏迎春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安定,似乎什么困难也难不住她,而且如今她虽然回娘家暂住,但有几房忠仆,有大笔家财,随时都可以出去独立门户,所以她们也不怕了,有夏迎春在,她们就有退路,都不是贪慕虚荣的女子,只要有吃有喝就能舒心的活下去。
夏迎春给她们吃了个定心丸,然后静静等着贾家的大难。当初救贾元春时,她就已经掐算出贾家的祸事,多行不义必自毙,贾家还沾染了几条无辜的人命,抄家是必然的结果,偏巧与她无关,她就不会管。和贾家仅剩的一些因果,只待大难过后便能了结,那一日已经不远了,她很期盼出去兴风作浪的日子呢!
整个贾府在不知不觉间萧条起来,李纨不会拿自己的嫁妆贴补中公,而那七万两银子贾母又不让动,寅吃卯粮,不开源只能节流,吃穿都比从前逊色不少,这让贾母十分不喜,但如今府里已无人可用,只能由着李纨继续管下去,贾母气得暗地里骂了几句小家子气,对人也没了扮慈爱的心思。
这日贾母心血来潮设了个赏花宴,奈何帖子发出去,却只有几个不懂内情的小户前来参加,贾母整日都没了好脸色,散席后回到房里就揉着额头眉头不展。鸳鸯点了安神香,倒好热茶,站到贾母身后为她轻轻揉着额头,温声劝道:“老太太要小心身子才是,上次吐了血,太医说过要少思虑的。”
贾母感觉舒服了一些,睁开眼叹了口气,“唉,这府里都成什么样子了,我哪里能少思虑?本以为老了老了可以安享晚年了,谁知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哼!老大媳妇是个废物,老二媳妇已经毁了,凤姐胆子忒大,珠哥儿媳妇又是个闷的,你说说哪有一个能管事的?哪天我撑不住去了也放心不下啊。”
“老太太怎么说这样的话?您身子好着呢,将来还要长命百岁抱曾曾孙子,看他长大考状元呢!”
贾母一听笑了,“还曾曾孙子,我呀,只要看到宝玉的孩儿就满足了,”说完想到来赴宴的客人,脸色又难看起来,“那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竟是不将我放在眼里!来些小鱼小虾,哪里能配上我的宝玉?宝玉是有大造化的,怎么也得给他选个二品大员的嫡女做媳妇。”
“老太太莫烦心,这阵子外头流言不大好听,等过些日子事情淡了定能寻到好姑娘的。”
这时旁边打扇的翡翠笑问了一句,“老太太,您不喜欢咱们府上的薛姑娘和林姑娘吗?”
贾母眯起眼看向她,直看得翡翠笑脸僵住冒起了冷汗,才轻哼一声,“收了薛家多少好处?记住谁是你的主子,别当我真是老眼昏花!”
翡翠立马跪在地上重重磕头,颤抖的认错,“奴婢被猪油蒙了心,奴婢不该贪这点银子,奴婢只想着不是什么大事,才贪心应下了,奴婢知错了,求老太太责罚,奴婢再不敢了!回头奴婢就把薛太太给的银子送回去,求老太太原谅。”
贾母瞥了眼她磕红的额头,淡淡道:“起来吧,谅你也不敢背主,银子既然给了你你就收着,回头也把我的意思告诉她,我贾家纵使不如从前,也看不上一介商户,她和王氏私下里那些说法在我这儿都没用。”
“是,奴婢明白,谢老太太不罚之恩。”
贾母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沉默半晌,突然说:“可惜了黛玉,好好的孩子成了孤女,不然配我宝玉倒也合适。如今她对宝玉无丝毫助力,只能委屈她了,将来新妇进门,让宝玉纳黛玉为贵妾,有亲戚这层情分在,黛玉也不会吃亏的。”
鸳鸯和翡翠诧异的对视一眼,都没想到老太太对黛玉的安排是这般,但她们聪明的没有接话,都是主子们的事,她们两个小丫头哪里能掺合!
房门外站着的林黛玉摇晃了两下,若不是夏迎春及时扶住已经摔倒在地,眼泪止也止不住,林黛玉惶恐又愤怒的看向贾宝玉,心中慢慢只剩下悲哀。而对面的贾宝玉也是泪流满面,紧紧攥着双拳才能忍住不冲进去质问,那是最疼他的祖母,却将他心爱的女子贬得这么低,根本不顾念亲情,难道平日老太太对黛玉的好都是假的吗?
贾宝玉看着黛玉难受的样子,心如刀割,咬了咬牙,拉起黛玉的手就往外跑,他要跟黛玉说他只会娶她为妻,别人谁也不要,如果黛玉不信他就发誓,他不喜欢看见黛玉哭,他不喜欢黛玉难过!
夏迎春挑了挑眉看向守门的丫鬟,她真不是故意的,她和黛玉过来给老太太送点心,刚巧半路碰到宝玉,就结伴一同来了。谁知刚进院门她就听见里头在说宝玉的婚事,下意识的阻止了丫鬟出声,就听见这么一番纳贵妾的话。老太太算盘打得不错,可惜怕是没人肯配合,连真正关心老太太的两个小辈也被伤了心,真可怜呢!
夏迎春不怎么真心的替老太太默哀,手中团扇轻轻点了两下,将守门丫鬟方才的记忆去掉,带着人回房了,黛玉做的点心还在她这儿,老太太没口福,这下子全归她了。
小辈儿的变化老太太没察觉,依旧热心的给贾宝玉相看媳妇。薛姨妈从翡翠口中知晓了老太太的意思,气得脸色铁青,要不是王夫人拉着她说什么金玉良缘,她会一直留在贾府吗?现在借了他们薛家上万两银子,转脸就不认账了,哪有那么便宜?
老太太看不起薛家是商户,薛姨妈也不再给老太太面子,直接拿着王夫人签的借据找上了老太太,让她还钱!老太太也是气得够呛,把王夫人寻来大骂了一通,可借据就是借据,不还钱是可以告上衙门的!老太太最后只能从那七万两银子里拿了一万五千两还给了薛姨妈,因为王夫人的私房不见了,怎么问都问不出来!
老太太不是吃闷亏的性子,把王夫人关回去后,发话王夫人的份例全比照着下人来,既然是悔过哪有享福的道理?而薛姨妈彻底跟老太太撕破脸,拿到银子就带着薛宝钗搬走了,在薛姨妈看来薛蟠认识的公子哥那么多,哪个不比贾宝玉强,文不成武不就的,他们薛家还不稀罕呢!
不久之后,果然传来了薛宝钗的喜事,是和一个三品官的庶子定亲,那庶子是个举人在家里还是个得宠的,从大面上看当真不比贾宝玉差。夏迎春跟薛家并没有因果,所以从头到尾都没露面,也没什么感觉。老太太就不一样了,她相看孙媳妇相看不到,曾经嫌弃的薛家女却找了个好归宿,薛家这是在打她脸呢,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最后托了南安太妃帮忙,看中礼部尚书家的嫡幼女,那姑娘虽说腿脚有些小毛病,性子也有些骄纵,但家世着实好,宝玉有了这个岳家做助力,往后还愁不能进朝堂吗?贾母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仿佛近日的恶气一下子全出了,做梦都能笑醒。
“宝玉,我和亲家选好了黄道吉日,这个月底先定亲,三个月后就成婚。到时你就是有家室的人了,要早日给我老太婆生个曾孙孙!”贾母笑着拉住下学回来的宝玉,越说越高兴。
贾宝玉脸色难看的挣开她的手,直接跪在地上叩了个头,“老祖宗,赎孙儿不能从命!孙儿不会同陈家小姐定亲,孙儿如今还在读书,婚事就等孙儿科举高中再提吧。”
贾母脸色淡下来,直直盯着宝玉的双眼,“你可是因着黛玉?”
贾宝玉脸色微变,摇头道:“孙儿只是想先科举后成家,望老祖宗成全!”
贾母怒极反笑,“你是我养大的,动什么心思我能不清楚?这门亲事不会变,你长大了,也应当顶立门户为家族着想了,结亲不是你一人之事,乃是结两家之好。贾家如今风雨飘零,急需一门姻亲支撑,礼部尚书陈大人就是最好的亲家。”
贾宝玉痛苦的看着贾母,眼中带上了哀求,“老祖宗,孙儿求您……”
“你不必多说,定亲前不要去学堂了,回去准备吧!”
贾宝玉低头抹了把脸,慢慢站起来,“我不会和陈小姐成亲,即使你把我绑进喜堂,我宁愿撞死也不会屈服!我软弱了那么多次,这次我的婚事我绝不会妥协!”
贾宝玉说完就大步离去,贾母惊怒的拍桌大骂,捂着胸口喘了好半晌才平静下来,“鸳鸯!你去寻袭人,叫她把宝玉的玉佩拿过来。”
鸳鸯震惊的抬起头,“老太太,那玉佩可是……”
“叫你去就去!若袭人不愿,你就对她说,等宝二奶奶进门,她就是宝玉房里的姨娘。”
“……是。”鸳鸯不安的应下,总觉得这般下去会出大事。
袭人最大的盼头就是成为宝玉名正言顺的姨娘,但许诺过她的王夫人被关了起来,眼见着是管不了事了,宝玉又对她日渐疏远,让她很是惊慌。这时听了老太太的吩咐,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当晚她便趁宝玉熟睡的时候把玉佩偷了出来,亲手交给了贾母。
得了贾母一顿夸赞,袭人第二日看到有些痴傻的宝玉时也就没那么愧疚了。
府里开始热闹起来,王熙凤也终于得了机会掌家帮忙筹备定亲事宜,夏迎春奇怪的发现贾宝玉居然没出来反对,而且贾宝玉的院子还不许人进,明显是被软禁了,更奇怪的是她没掐算出是何缘由!
夏迎春起了兴致,寻了个人少的时候定住丫鬟潜进了贾宝玉房中,看到贾宝玉痴痴呆呆的样子她是真的惊讶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他,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夏迎春仔细回想原主的记忆,好半天才想起来贾宝玉的玉佩好像是个稀奇物件,不止来历非凡还必须贴身佩戴。贾母防着别人使坏,没把玉佩这么重要的事说出来,原主还是无意中得知的,那么贾宝玉如今这副模样是因为丢了玉佩?奇了,真是奇了!
不用想也知道玉佩在何处,夏迎春直接跑到贾母放私房的地方把玉佩给拿了回来,贾宝玉一戴上玉佩马上就恢复了正常,看得夏迎春啧啧称奇,“你这玉佩可是成了你的弱点了,谁想害你只需偷走你的玉佩就成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贾宝玉双手捂着脸,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那日是袭人守的夜!怎么会是袭人?呵,我早该想到的,从前袭人会听太太的话监视我,如今自然也能听老太太的话偷玉佩,可笑我念着她在我身边多年,一直没将她遣走,什么为我好?她只是为了她自己!”
夏迎春轻笑一声,“我早就跟你说了,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的,袭人这般做还不是想当你的姨娘?你若不给她指望她怎么会动这心思?后院的女人明争暗斗就是如此,上至老太君下至小丫头,谁也不会例外。”
贾宝玉长叹了口气,“是我明白的太晚,晴雯死时我就该明白的。”他起身冲着夏迎春一揖到地,“多谢二姐姐!若不是二姐姐,我和黛玉不知会受多少痛苦。”
“嗯,黛玉这两日也不好过,你好了寻个机会去看看她吧。不过你打算怎么做?直接跟老太太对抗?”
“二姐姐可否助我和黛玉离去?”
夏迎春惊讶的看着他,“离去?到哪儿去?”
贾宝玉即使在认真的成长,这么短的时间也不足以对抗长辈,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私奔了,“二姐姐,我知道聘者为妻奔为妾,但我往后不会再回京,不需要家族的认同,我想和黛玉去她的家乡成亲,做一对普通夫妻。”
夏迎春也没觉得私奔有什么惊世骇俗,只是问了句,“那你们拿什么养活自己?”
贾宝玉语塞,夏迎春笑着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我会帮你的,把你想带的东西拿好,且等两日吧。”
规矩什么的在狐狸精眼里从来不是问题,换个地方生活对她来说容易得很,荣宁两府都快被抄家了,贾宝玉和林黛玉离开不会有任何影响,还能少拖累一位姑娘,也算好事了。
林黛玉起初是不赞同的,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做这种事?但府里的喜气洋洋日日刺激着她,而惜春知晓后也说要和她一同走,再也不想留在这泥潭里了。于是林黛玉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几箱子藏书,那是她父亲留下的,在夏迎春说有办法后便再无后顾之忧。
贾宝玉依然装作痴痴傻傻的样子,袭人对他的照顾倒是细心,然而这一日清晨袭人打好水叫贾宝玉起床的时候却发现床帐内空无一人,床中央放着的信笺和银票将她的尖叫堵在了喉咙里。她颤抖着打开信笺,只见上面写着:你与祖母所为我已知晓,此去无归期。
信笺旁边的银票有一百两,袭人捂着嘴无声的哭了起来,少爷丢了,她就是罪人,留在贾府没命活的!她必须跑!揣好那一百两银票,袭人匆匆回房收拾了包袱避开人逃出贾府。回头看了眼荣国府大大的牌匾,从此这里再也与她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