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易寒之沉默半晌,说道:“你可知我和沈无常是什么关系?”
关小昭简明扼要地回答:“曾经的好朋友然后闹掰然后又和好的关系。”
易寒之眉目半阖,缓缓道:“我和沈无常的关系,与当初已然不同了。邯郸易家不复,他在形势复杂的白墨城已然做了数百年的掌权者。”
他抬眼望向关小昭,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案:“如今他的想法,我也不敢说能猜透。话本也好,重生也好,我信与不信,并无太大用处。只是你需得不遮掩地告诉我,你想利用我,或者利用他究竟做何事。”
易寒之说话不客气,但却是事实。
“我要找一个人。”
关小昭组织语言道:“他叫做揽月君。沈无常也许听说过他,并且江陵风一定知道他的行踪。”
“可是江陵风多半不会实言告知,所以我需要白墨城主为我施压。”
听着关小昭的话语,易寒之的脸色越发古怪。
他艰难问道:“那是你的情郎?他负了你,所以才要你隐瞒师门偷偷摸摸,花费如此大的功夫去寻人?”
关小昭:“?????”
“没有!”关小昭矢口否认:“他就只是――”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形容:“只是……我一个失踪的朋友。”
易寒之冷笑道:“一个需要易家女儿到处去找,藏头露尾的朋友。”
关小昭:“……”
她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百口莫辩。
易寒之见她沉默不语的态度,便说道:“你欲如何我管不着,也不必管。你的绝大部分人生我不曾参与过,也并无置喙之地。只望你行事之时切记,莫辱易家门风。”
“你放心。”关小昭严肃道:“我当谨记教导,莫敢有忘。”
易寒之并没有直接带关小昭去见沈无常,而是先让她回客栈:“我先去探一探他的口风,若有消息,黑金会告知你。”
黑金便是噬魂貂的名字。
关小昭回到客栈的时候,在楼梯上与一人擦肩而过,却察觉了十分不妙的气氛。
那人裹着一身黑斗篷,气息竟然同宁陵侯相似。但他不可能是宁陵侯,因为关小昭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只有金丹期的修为。
那人似乎是刚退房,准备离开白墨城。关小昭下意识地就在他身上留下踪丝。
若是在平常,她可能就会跟上去确定那人身份,但现在对她来说等易寒之的回话更加重要。
留下踪丝至少可以得知他的行踪。
关小昭没有等来黑金的消息,而是直接等来了一个人。
他和黑金一同抵达客栈房间门口,温雅有礼地敲开房门,然后在进门的瞬间就布下防神识偷窥的结界。
那是一名清雅俊逸的男子,顶着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是封居胥!
但封居胥只是关牧鹿制作的身外化身,如今这具躯体里住的究竟是谁,可说不准。
但是来人已经看出她一瞬间的惊讶,露出一个浅淡未至眼底的笑容:“你见过我。”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我见过这张脸。”关小昭紧绷着回答:“但是不是你,就不清楚了。”
来人忽然笑出了声,这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我是揽月君。”他道:“听说你在找我。”
他似闲庭信步一般,声音缓和而明晰:“沈白墨告诉我的时候,不得不说有些惊讶――第一次有人主动来找我,倒是新奇。”
“是沈无常找的你?”关小昭失声问道:“不是江陵风?”
揽月君抬眼望她,目光里全是年长者的睿智:“听你的意思,沈白墨不该认识我,而江陵风才是我的合作者?”
“沈无常也许认识你,但他不会和你合作。”关小昭感觉思维有些混乱,在她印象里,沈无常应当对揽月君唯恐避之不及才对。
“那么让你失望了――”揽月君的语气充满探究:“的确是沈白墨请我来的白墨城。”
他状似漫不经心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可否让我知道你是谁?”
“如果你是真的揽月君,就会知道我是谁。”
关小昭一口咬定道:“至少,你知道我的父母是谁。”
“你比我以为的更了解我。”
如果先前是探究,那么现在他表露出更加浓厚的兴趣:“你是关牧鹿的女儿――我原以为这是个秘密,但看来你已然知晓了。”
“泰始的右眼脱离眼眶,化作月亮。此刻泰始的身躯尚未倒下,月亮的第一束光辉照落,被他握在手上,那就是揽月君。”
关小昭复述着这段话,而揽月君的神情也越发凝重。
关小昭问道:“你可还记得关牧鹿为你做过什么?”
揽月君没有立即回答。他凝望着关小昭的面容,仿佛回想着泰始亘古的时光。
他缓缓说道:“关牧鹿做的最伟大的事情,就是只身进入魔界,杀死九夜罗。”
“但是,九夜罗没死。”关小昭的语气缓慢而清晰,斩钉截铁:“而我父亲,却为此身死道消。”
这个消息终于让揽月君受到震动,他反问道:“九夜罗……没死?”
对于九夜罗是否存活他早有疑虑,但却是第一次听说确切的事实。
“九夜罗没死,宁陵侯也活着。”关小昭揉着眉心:“我想问你……你一直在找的,是不是三生三世天心杀?究竟又做何用意?”
“它们全部都是泰始的造物。”关小昭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惊讶,但他还是回答道:“总共五样神器……汇聚它们的力量,就能够消灭魔界。”
关小昭并没有对他的话表示质疑或者相信,而是问道:“那关牧鹿寻找三生石和三世剑的时候,你告诉过他你会把这些都拿走?”
如果揽月君和关牧鹿目标是一致的,那么关牧鹿为什么把三生石放在他的地宫,而且把太世剑送给关信瑜?
“神器没那么容易集齐。”
揽月君已经意识到关小昭知道更多事情,但他没有贸然质问,而是缓缓回答道:“也许要几千年,或者几万年,或者更久。”
“你既然知道我的存在……”他侧过身来面向窗口,一束暮色的光从他手中散落:“这是我生而就存在的使命。泰始大陆存在有多久,我存在就有多久。”
“关牧鹿知道我终有一天会取回它们,但那将是很久以后。”他的声音柔软得如同刨板锯下的木屑,松软柔和:“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因为关牧鹿想把三世剑送给你。这和我的使命并不冲突。”
“也许我还要数百万年也找不齐泰始的遗物,虽然说起来令人难过……但我已然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暮色未尽,月光浅薄得不成形。然而在他身上,却仿佛已经贮存了百万年的月光。那是一种淡漠的忧郁,存在于沧海桑田中固守的信念,哪怕失败也一往无前。
“我知道它们。”
关信瑜忽然说道:“三生石,三世剑,天绝钟,海心莲,七杀眼。除了天绝钟,其他的我都知道。事实上,正是因为三生石,我才会站在这里。”
“三生石?”揽月君转过身来,目光里有凝重的意味。
“对,三生石。”关小昭直视他的目光:“我会在这里,就是因为在关牧鹿的地宫里,触摸到了三生石。”
关小昭无法说得太过明确。这一段仿佛打哑谜般的话语,只能让揽月君自行领会。
但是揽月君突然笑了。他这一笑,便打破了方才悲悯救世般苦大仇深的气氛。
关小昭奇怪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揽月君仍是嘴角含笑道:“只是想到你来自另外一个同样的世界,那里也有一个我,觉得有趣。”
虽然先前是在试探,当揽月君真的点破的时候,关小昭还是惊讶不已:“你真的知道?”
“三生石。”揽月君的手指从茶盏里面沾了水,在木桌上画出三道横线:“你可以理解为前世、今世、来世,也可以理解为过去、现在、未来。”
“我不知道你原本所处的是怎样的世界――”揽月君盖上茶盏,道:“但那将是与这里看上去相同,但有不同的世界。”
“我不懂。”关小昭忍不住问道:“这是幻境,还是说我真身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在你心中这是幻境,在此界人心中此为真实。真真假假皆是相对而言,哪有定论?”
“但是我想要回去。”关小昭摇摇头道:“这终归不是我心中所属之地。”
揽月君颌首道:“你当然是要回去的。或许你已经发现,这个世界中看起来发生过的事情,与你已知的不尽相同――”水珠从他指尖滴落,落在桌面上散开、流失:“因为在现在这个时间点里,既存在过去,也存在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