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父母都在,餐桌上的菜还没有动过。
“又惹祸了,是吧?中午咋没回来?跑哪儿疯去了?晚上又这么晚回来,不知道我们等你吃饭啊?”文敏冷着脸问道。
“你们知道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属穆桂英的,阵阵拉不下?怎么只要是坏事,就少不了你呢?”文敏用苍蝇拍在梓轩屁股上重重地打了几下。
“你不知道,下午的接力可是关系到我们的生死存亡!吴昊天要不参加,我们就死定了!所以――,中午,我就假借送校服,给他送了一张纸条”
“你给吴昊天传纸条?写了什么?”文敏问道。
“我写道:下午3、30左右,4×400米接力,――江湖救急!”
“结果呢?”董立行问。
“结果,――吴昊天来了!我们不仅第一,还破了学校记录!一下子,我们就得了21分!最终――团体第一!”梓轩情绪一转,“就是――,没想到,学校的广播播送成绩,被他妈妈听到了!他妈妈一冲动,竟然……竟然割腕!害得昊天也受伤了!”
文敏又举起苍蝇拍:“啊――?你这又惹出个新麻烦?你上次惹得祸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我生你,就是为了给你擦屁股的?”
“怎么?你说的不是这件事啊?”梓轩躲过母亲。
文敏对董立行说:“看看!――看看你的好儿子!犯的错误太多,自己都弄不清了!”又指着董梓轩,“我问你,昨天打群架是不是也有你?今天上午我还带人美滋滋地给你拍照呢!你倒好――!你们张主任打电话,让我到学校解决打仗事件。――我哪有脸去参加那样的家长会呀?”
“哦――!我说你怎么突然走了呢!”梓轩说。
“我不走,留在那儿跟着你丢人现眼哪?”看到董立行微微一笑,文敏气愤地说,“你笑啥?――又要说我虚荣?”
……
吴昊天膝盖受伤,行走不便,班里几个有车的家长就轮流接送他上学放学。今天轮到陈家宝家。
早晨,家宝妈蒋美娜做好了早餐,摆在餐桌上等着家宝。陈川从自己的的卧室出来,拿起一片面包,抹上果酱。
“我前几天和你说的事,考虑得咋样了?”蒋美娜问。
陈川放下送到嘴边的面包,冲卫生间喊道:“家宝,还磨蹭啥呢?你不说今天要接吴昊天上学吗?还不快点!我去车库把车开过来等你啊!”
蒋美娜大声说:“回避不是办法!――你面对现实好不好?”
家宝上车,递给爸爸两片面包一盒牛奶,“我妈又提离婚的事儿了?”
陈川苦笑着说:“真不懂你妈呀!不折腾点事儿她就不舒服!――昨天,在单位把工作辞了,还说要去广州做服装生意。她怎么就想一出是一出呢?”
家宝盯着父亲的眼睛,问:“爸,你――和我妈还有感情吗?”
“你咋这么问?你个小孩子懂什么感情!”陈川避开儿子的目光,“都这把年纪了,就过日子呗!”
“当初,如果妈妈不是拉着我跳楼,你会接纳我们母子吗?”
陈川沉默了。当初那惊魂一幕至今令他心有余悸。当时如果不是嘉怡妈妈应对得当,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忘不了妻子把离婚协议书递到他面前时满眼的泪水:“签吧!人命关天啊!她真到了无路可退的时候,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他抱着妻子痛哭失声。然后,他们一起到天台上,当着蒋美娜的面,签下离婚协议书。
只是到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时,陈川更改了财产分配的相关内容,他不想他们夫妇共同打拼的事业、财富供蒋美娜享受。
家宝见爸爸沉默不语,说:“我理解!手心手背都是肉嘛!我也不小了!自从我们回到这个家里,你们就一直吵吵闹闹地。说实话,我都不愿回这个家!你要是因为我不愿离婚,那我就表明态度,我支持我妈。没有感情的婚姻,无论是对你们,还是对我,都是伤害。明老师说得对,即便你们离婚了,你还是我爸,她还是我妈,你们对我的爱不会改变。只是你们不用互相折磨了。”
陈川拍拍家宝的头:“儿子,你长大了!”
“唉!经过这么多事儿,想不长大都不行啊!”
“你们明老师跟你谈过关于你们打架的处理结果了?”
“谈了。是我的责任我必须要承担。就当是成长过程中交的学费吧!”
“你奶奶的病好点没?”陈川偷眼察看儿子的表情。
家宝笑了:“得了吧!拿我当小孩儿呢?还不是为了骗我去奶奶家!一个个的,都变成戏精了!――我没说破罢了!”
陈川也笑了。
……
早晨,路畅开车送嘉怡上学,突然接到蒋美娜的电话,说是有要紧事,需要谈谈。
这不禁让她想起了几年前的往事:
那天,她刚到公司,就接到蒋美娜的电话,约她在哈尼斯咖餐厅见面。当时蒋美娜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打过招呼之后,蒋美娜单刀直入:“请你来,我也不绕圈子了。你看看这个孩子,他长得像谁?”
“你不会说他长得像我吧?”路畅端起咖啡搅拌着。
“怎么可能?我生的儿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既然与我无关,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蒋美娜把一份亲子鉴定拍在桌上:“你看看吧!”
“我不用看。我丈夫对我没有任何隐瞒,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是一清二楚。”路畅慢条斯理喝着咖啡。
“既然你都知道,那就好办了!总之,我的儿子不能没有爸爸!”
“有啊,哪能没有爸爸呢?曾经还不止一个吧?”路畅抬了下眼皮撩了一眼脸色发白的蒋美娜。
“我儿子是陈家的骨肉,他必须要认祖归宗。”
“这不难!我是陈家的媳妇,不会看着陈家的孩子流落街头。再说,我们也养得起。”嘉怡妈淡淡一笑。
“你是说我的儿子交给你来养?开什么玩笑?让你和你的女儿分开你愿意吗?”
“依你之见呢?我的女儿就必须和他爸爸分开,我们母女必须给你们让位,是这样吗?我不明白,你哪来的底气?你这是明抢啊!你凭什么?”
“就凭我为陈家生了孙子!将来陈家的香火要靠他延续!所以我要和陈川复婚!”
“复婚?――蒋女士,你这么健忘啊!你们结过婚吗?”嘉怡妈笑着站起身来,“你要想和陈川复合,应该找他谈。至于你说的延续香火,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这件事我不参与,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别急着走嘛!难道说,你不敢和我谈?”蒋美娜阻止道,“虽说你和陈川是十几年的夫妻了,可我们彼此都是对方的初恋。如果不是感情深厚,也不可能有这个孩子!他那么快和你在一起是为什么?不过是填补失去我的空虚而已,你真以为他爱你?”
“爱情这个东西,很美好,但是,也很脆弱,是禁不起践踏的!至于他爱不爱我,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不和你谈,不是怕你。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可谈的?――谈我和陈川离不离婚?那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要谈,也是我们俩谈。而且,我老公一旦提出离婚,我是绝对不会犹豫的!因为我爱他,我就不会看他为难。至于他接不接纳你,是你们之间的事,也用不着找我。――莫不是在陈川那里碰了钉子,你才来找我吧?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爱莫能助。恕不奉陪,告辞!――对了,钱我已经付过了,你慢用。”路畅拿起手包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住了,“――我再多句嘴,你真不该领着孩子到处找人招摇,你可能觉得儿子是你的砝码,但是,最受伤的――可能就是你的儿子。”
……
陈川送家宝去接吴昊天上学刚刚离开家,蒋美娜就出来到了哈尼斯咖餐厅。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漫步徜徉,一个个都是那么陌生。想到自己在这个城市生活了近四十年,却没有一个真心的朋友,不禁悲从中来。她喝了一口咖啡――哦,好苦!
说心里话,和嘉怡妈妈路畅谈话,她心里真的发怵。这个女人表面上是那么温文尔雅,可说起话来却总是绵里藏针、直指要害。
……
今天,路畅到达哈尼斯的时候,蒋美娜早已等候在此了。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路畅边脱外衣边说。
“不晚,是我来得太早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蒋美娜首先打破了僵局:“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
“过去的事不提了!经历了这么多,你心里也挺苦的。没有要紧事,你不会请我来的!而且,我也明白,现在,你不会有什么恶意!”没等蒋美娜把话说完,路畅就打断了话头。
路畅的几句话温婉、柔顺,可却说得蒋美娜忍不住失声痛哭。路畅忙拿出纸巾递过去。
过了一会儿,稍稍平复下来的蒋美娜说:“我真是――活得太失败了!想不到,唯一懂我的人是你!”
“咱们都是女人嘛!”
“都是女人?跟你比,我都白活了!”
“别这么说!你看你那大儿子,多好啊!我看着都喜欢。”
“儿子?――唉!连他都瞧不起我这个当妈的!嫌我给他丢脸了!”说着,蒋美娜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你想多了!小孩子叛逆,说话、做事没轻没重,这是常有的。嘉怡不是也怨恨他爸,自己把姓都改了吗!可是,没人的时候,还不是拿着他爸的照片看起来没完?血脉亲情,割不断的!”
“你――不记恨我?”
路畅苦笑一下,喝了一口咖啡,说:“我说不恨,你信吗?――我不是圣人。”
“是啊,夺夫之痛,岂能不恨?”蒋美娜看着窗外走过的人们,“可是,我又得到了什么?不过是千夫所指罢了!就连抢来的丈夫也只是名义上的而已,连路人都不如。路人之间,起码没有厌恶之情!”
“老话说,人都有走窄的时候。以前,我这一路是顺风顺水,无论是家庭,还是事业,都令人羡慕。可是,突遭巨变,我真的懵了!伍子胥过韶关一夜白了头。――我曾经还不相信!可是,体验过了那种愁肠百结,我――信了。
可路终归还是得往前走不是?上有老,下有小,都靠我支撑呢,容不得我悲悲切切!还有诺大的一个公司,有那么多要做的事情,也没谁能给我疗伤的时间!这不――虽说是磕磕绊绊的,可终究是走过来了。
所以啊,你也一样,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一切都会好的!不管怎么说,咱们有孩子啊!孩子就是咱的希望,咱的依靠。不是吗?”
蒋美娜说:“我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说孩子的事。”
“孩子的事不是都解决了吗?那个白毛也被开除了。――就是,家宝也得受个处分,孩子心里肯定不好受,慢慢开解吧!”
“我知道,你人好,心地善良。对家宝像对嘉怡一样好。所以,……所以――我想把家宝托付给你。……我知道,我的这个请求有点过分……”
路畅疑惑地问:“你把家宝托付给我?那――你呢?”
“我和老陈提出离婚了,而且,我已经把银行的工作辞掉了。我姐姐在广州做服装生意,我准备去那里。”
“你,你――总是让我感到惊讶!”
蒋美娜尴尬地一笑:“你是想说我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吧?”
路畅看着蒋美娜,说:“是有点!”
“唉!人不能重活一回呀!――不过,有一件事我不后悔,就是家宝回到了陈家!”
“我也时常这么安慰自己,咱们不能陪孩子一辈子!将来咱们走了,嘉怡起码还有个亲哥哥,他们兄妹还有个照应。――也算个好事!”路畅说。
“我离开了,你和老陈就复合吧!我知道,他心里一直记挂的是你。我跟他的那点情分都被我自己践踏了!找不回来了!”
“这么多年了,心里的这潭死水掀不起波澜了!我们之间现在要说感情,那就是像家人一样的亲情。但是,爱――早被时间冲没了!所以,你离不离婚,不用考虑我。――再说,你离开了,老陈就会回到我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