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秦华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房里,睁开眼睛,看见纯白而陌生的房间,他愣了一下,然后,他看见了坐在一边的陌生男人。
这个男人四十多岁,文质彬彬的样子,秦华仔细的想了想,记起这个男人是那个新的房主。
新的房主,想起这点秦华的心情瞬间低落下来。如果是以往,这样一个陌生人在身边,秦华会快速的坐起来,向对方道谢,道歉,问一问情况,或者别的什么,但这一会儿,秦华竟然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有什么地方不对了,秦华知道。
“你醒了,我叫一下医生。”那个男人站起来按床头的呼叫铃。
“谢谢。”秦华笑了笑,坐了起来,说:”我叫秦华,该怎么称呼您?”
“我叫楚河。”那个男人说:”当时你忽然晕倒了,我太太认出你是秦总,正好我们有个朋友在在华贸工作,通过他我们联系了你的家人,他们应该快来了,这里是一家*性很好的私立医院,你不用担心。”
这听起来非常周到,秦华点头再次道谢,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了,非常感谢。”
然后……
“楚先生,不知道您可不可以考虑将那间房子转卖给我?”秦华说:”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过分,可是我衷心的恳求您可以考虑一下我的请求,那间房子原来的房主是我的爱人,因为身份关系,我和他很少一起外出,那间房子承载了我们所有的感情,我愿意以高出您购房款一成的价格回购这套房子,如果您希望得到其他的补偿,也可以向我提,我将竭尽所能让您满意。”
听到这样的话,楚河愣了一下。其实在当初买房的时候他就有些疑惑,这个小区的房子无论是房型还是位置可以说是绝无仅有,而且房主基本都是不缺钱的主,已经有两年没有现房出售了。他在这一片找房子很久,但从来没有指望过能买到这里的房子。
然后忽然有一天,一直联系的中介神秘兮兮的带他来看房,房子好得完全超乎他的想象,所有的家具都非常新,上等的橡木地板一看就是长期有专人护理的,中介居然说房主愿意将所有家具送给他们,房价也比市场价要低,房主唯一的要求就是先过户付款,后面三个月内等通知交房,通知交房之前不要来打扰房主。
跟价格和房子的性价比比起来房主的要求简直微不足道,一切都好得让楚河怀疑是不是骗子,还特地委托房产局的朋友帮忙查了房主资料,然而这就是真的。
“您和您的爱人是不是有些误会?”虽然有些冒昧,但楚河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问了一句。
“是的。”秦华说。
楚河想了想,说:”我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但我需要回去和我太太商量一下。”
秦华这次的晕倒太突然了,但在随后出来的各种检查结果里,秦华的身体除了疲劳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医生还是按例建议留院观察一晚。这样的一席话显然不能安抚因为赵雨来之前一席话而焦虑了两天一夜了章韵和秦传志。
“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没有原因的晕倒,你们确定该做的检查都做了吗?”秦传志问。
对于病人家属的质问医生虽然可以理解,但也有些无奈,问:”病人晕倒前有没有受到什么精神刺激?”
“是的。”秦华说:”他走了,不见了,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爸爸妈妈。”
虽然尽量压抑,但听到这个消息,秦传志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欣喜,而相反的章韵一脸苍白,跌坐进沙发里。
这个晚上,章韵没有回去,而是让秦传志回家,她自己在医院里陪床,她把病房的窗户关死,把陪护的床拖到窗户下面,整整一个晚上几乎都没有合眼,直到凌晨迷迷糊糊的睡着,然后在清晨护士进来查房的时候惊恐的从床上坐起来。
秦华从来没有在自己的母亲脸上看到过那样的神情,如同一只风雨中的躲避猎人的大雁,他知道他应该走过去,说一些安慰的话,他却做不到,他只能尽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护士查过房,吃过早饭,医生的例行巡房后,依旧没什么异常的秦华就直接办理出院离开了。
车子开出医院的大门,车子里紧挨着秦华,拉着秦华手的章韵说:”华儿,你这次晕倒太突然了,这边医院又检查不出来什么结果,妈妈有些担心,擅作主张帮你约了一位心理医生,你就当帮妈妈的忙,去见一见好不好?”
“好啊。”秦华说:”我就是学心理学的,不忌讳这个,没关系。”
一个多小时后,章韵领着秦华在市郊的一栋小联排里见到了舒昭,一个看起来就很容易亲近的男人,目前国内最权威的抑郁症治疗专家。
不过章韵的介绍是:”舒医生是一位非常不错的心理医生。”
“舒医生好,我是秦华。”
“你好,我是舒昭,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两个人笑着友好的握手,然后在章韵从外面关上门以后,给了彼此一个拥抱。
“师兄好!”
“虽然我希望再也不要在我的治疗室里见到你,但还是很高兴又见面了。”
舒昭,y大心理学博士,不凑巧,他研究生时的导师和秦华的研究生导师是同一位。虽然舒昭念研究生的时候秦华还在读高中,但鉴于他们是导师唯一的两位中国学生,热情的米国导师还是一意孤行的把大家介绍给了彼此。
大约半年前,秦华临近回国,正巧舒昭到米国开会,秦华曾经与舒昭见过一面。
“你知道吗?当你妈妈联系我,希望我能见你一面,因为你的一位朋友告诉她你有抑郁症的时候,我都震惊了。”舒昭说:”你想喝点什么?”
“咖啡。”秦华说:”怎么,你当时是不是在想「天啊,我以为国内心理学领域里全是白痴,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个正常水平的」?”
“咖啡应该不太适合你。”舒昭将一杯白开水递给秦华,然后在他的椅子上坐下来,说:”所以说,这个人是谁?”
“不是谁,他根本不是心理医生,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秦华说。
“这样!这个答案倒是让我觉得这个世界正常了。”舒昭说:”你这样的人物,我就不开录音了,以免万一泄露了我负不起责。你跟我聊聊这半年来你怎么样?实际上,上个月,我在电视上看见你参加那个真人秀,我真以为以后就再也不见了,至少在电视上看,你的状态不错。”
“这半年怎么样?回国前的两个月全在忙毕业,回国后的将近四个月全耗在一个男人身上了。”秦华说。
秦华用了半个小时大概的说了他和赵雨来三个多月来的事,他没有说赵雨来的名字,但是等他说完,舒昭说:”所以,你遇到的这个男人是赵雨来?”
“你认识他?”秦华有些惊讶,但很快想清楚了关节,他说:”李友超的主治医生是你?”
“是的。”舒昭说:”有一年的时间我每周都会见到他一次。”
秦华发现舒昭说话的时候看着他的表情有点复杂。
“怎么了?”秦华问。
“没怎么。”舒昭说:”我在考虑要不要把你喜欢上一个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并且在对方主症状是感情拒绝和麻木的情况下,不给人先把病治好,就玩命追求人家,最后把人逼走,把你自己弄成抑郁症的情况告诉我们共同的导师霍德斯先生,毕竟我如果真告诉他了,没准他会向学校提出收回你的心理学硕士毕业证。”
头天晚上在医院里,秦华实际上比章韵睡的时间长不了几分钟,加上自从赵雨来被关起来后,他几乎每天都没有超过三个小时的睡眠,再加上各种影响他思考的d-buff,以至于他的脑子转的比以往慢了许多。几乎用了半分钟的时间,他才完全理解舒昭的大长句,然后快速的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秦华不敢相信的看着舒昭,说:”你是说他有ptsd?”
“不是我说,而是根本就是,他的症状表现得非常明显,只要稍微和他接触多一点的,随便一个像样点的心理医生都可以看出来,我甚至根本不需要知道他的病因!”舒昭说:”所以如果你这次发病的根本原因是他的离开的话,我建议你做为一个心理学硕士,虽然现在事实证明你的临床经验差的不能直视,但你最好还是不要自暴自弃和一个病人计较。”
半个多小时前,当秦华被章韵领到舒昭面前的时候,他是带着笑的,但是他的笑是压抑的,而章韵离开后,这种压抑的笑他已经都维持不了了,一直到他讲述他和赵雨来的事时,他整个人全无生机,一片死气,反应迟缓,兴趣缺失是抑郁症的重要诊断标准,而舒昭仅从表征已经可以确诊了。
直到舒昭说起他认识赵雨来,秦华与舒昭才有了第一次的眼神对视。
而如今他的眼神里瞬间焕发出对于平常人来说可能依旧有些黯然,但对于一个抑郁症患者,哪怕是一个初期患者都难能可贵的光彩。
“我知道病因!!!所以说,只要我找到他,治好他的病,他就会爱上我?!”
舒昭很想说「是的,就是这样没错」,但是他怕万一到时候不是的,秦华会受不了,所以他还是诚实的说:”感情这种事说不好,至少治好他后,他才可能爱上某个人。”
“如果他可以爱上某个人,那一定是我,不然能是谁?”秦华看着舒昭就像看着一个傻逼。那表情和舒昭两年前在赵雨来脸上看见的一模一样,以至于舒昭一时有些语塞。
但出于职业道德,舒昭有些话还是必须说,他说:”你要知道,你之前把他害得被关了三天,他没有对你生气是因为他病了,所以情感缺失,一旦他好了,很可能跟你秋后算账。”
说到这个,秦华真的笑了,笑的就像一个正常人,他说:”那我就耍赖呗,随便他怎么样。”
说完话,秦华开始快速的往外走,活力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说:”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心理医生,师兄!”
在听到秦华说到耍赖时,舒昭又是一阵无语,但他在秦华就要开门离开的时候拉住他,并塞过去一瓶药。
“剂量我随后发给你,你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不能不吃药。”舒昭说。
“好。”秦华将药放进口袋里,然后开门离开,他说:”谢谢师兄,回头请你吃糖,不用送了,回头我妈妈问你,你就说没事。”
舒昭为一个抑郁症患者如此乐观的生活态度,哪怕是很可能瞬间消失的乐观态度而汗颜的同时回到他的办公桌上,打开笔记本,在文档上打上一行字――论让一个精神病人去治疗另一个精神病人,然后被反哺的可能性。
打完这行字,舒昭觉得这个标题似乎有点不严肃,以至于他自己看到都觉得有点可笑。于是又打了个字,让标题变成了「论让一个精神病去治疗另一个精神病,然后被反哺的可能性(暂定)」
舒昭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这样一个奇葩的治疗方案的,如果真能成功,他觉得他可能真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心理医生了。
秦华从舒昭的诊疗室里出来的时候跟进去的时候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神采飞扬到哪怕是章韵也看得出来完全不一样了。哪怕一夜几乎未睡,又焦虑的在诊疗室外面等了许久,章韵还是踩着高跟鞋快步的向秦华小跑过去。
两人坐到车子里以后,秦华拿出手机给夏凡打了个电话,他说:”能不能告诉我赵雨来到哪里去了?”
这个通话很短,短到章韵完全猜不出的话对面的人说了什么。电话被挂掉后,她听见秦华说:”妈,我直接送我去机场,我要去一趟澜港。”
“他……赵先生在澜港?”章韵小心翼翼的问。
“不不肯告诉我他去了哪里。”秦华说:”小舅子纪千舟的未婚夫意外没了,我得过去帮他们忙。”
章韵花了半分钟来消化「小舅子的未婚夫」这七个字,怎么听都是好远的关系,她问:”你和很熟?”
“我不熟。”秦华说:”但是赵雨来和他关系还算不错,他现在不能去,我作为他爱人怎么也应该去看看。”
就和秦华之前听说赵雨来用微笑抑郁症忽悠他家里人时想的一样,相比被人误解过度,闻之色变的抑郁症,秦华喜欢男人这点在他的妈妈章韵眼里简直就是个跟感冒差不多的毛绒绒的小问题
先是被「小舅子的未婚夫」这盆狗血从头淋到脚,然后又被「我作为他的爱人」紧接着暴击的章韵脸色都没变一下,就说:”好啊,你尽管去,注意身体就行,公司那边我让你爸爸去盯着,他如果干得不好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其实你爸也不是太笨,只是有点懒。”
秦华忽然发现,所有的家人里,竟然是他一直养花喝茶的妈妈跟他最像,所以说,这就是世界从来不缺少爱,缺少的只是发现爱的心吗?
“妈,你相信我,我真的没事。”
“嗯,等你找到他,你就跟他说都是你爸爸给你出的馊主意,回头我让你爸爸去给他道歉!”
“妈,你跟我爸有仇吧?”
而这个时候,在大洋彼岸米国某个小镇的某个典型的美式乡村别墅里,刚把一份关于史蒂夫李的身份文件和别墅钥匙交给赵雨来的梁艺一脸复杂的挂掉电话,面色沉重的对赵雨来说:”赵哥,如果我因为轰炸米国中|情局而挂掉的话,看在这几天我们聊得还算愉快的份上,你能帮我收尸吗?”
翻开着自己新身份的赵雨来顿时无语,觉得自己的退休生活开始就有些高难度,他勉强的说:”通常这种情况要去什么部门领尸体?要不你考虑一下换个简单点的部门报复社|会?”
在来的路上,赵雨来在小镇上看见了一个小教堂,赵雨来决定过会儿去那里祷告一下,求求上帝以后保佑他远离精神病人,安静的当个米国农民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