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目光就是这么径直的对在一起,这种状态已经维持了足足两三分钟。
林孝智脸上始终挂着恭敬、谦虚且温和的笑容,等了这么多天,邱德根现在一个电话把他叫过来是为了什么,他心里有数。对于面前这个一手缔造了‘亚视帝国,的老人,林孝智始终保持着足够的尊重,是后辈对前辈创业者的尊重。
这沉默维持了好一会儿,才见邱德根似有一些惋惜地叹一口气,指了指旁边的位子说：“坐……不用我多说,你也该知道,我叫你过来是为什么了？”
“邱董这么说,是董事会同意把新亚卖给我了？”
林孝智眼睛一亮,尽管这事在他看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但没吃到嘴里嚼烂咽下去的肉,终归还在别人的盘子里,随时可能飞走。
邱德根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有些难看,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从桌子上拿出一份文件,示意他拿过去看看。林孝智一愣,不过还是上前接过,也不会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径直就站在他面前翻看起来,很快脸上先是一喜,旋即眉头紧皱。
“邱董,您这不是逗我玩”
这文件是手抄版的董事会记录备案,写得正是亚视董事会通过出售新亚的决议。但让他不爽地是,这亚视显然把他当成了冤大头了,手里四成的新亚股份,却要作价九百万港币卖给他,一年前邱氏电影公司改名新亚,引入郑则士入股的时候,整个电影公司才价值几何？一千万而已
九百万林孝智能拿出来,但这么把他当冤大头的行为,傻子才愿意于呢。上个月他盘下郑则士手里的三成新亚股份才花了五百万,亚视只比郑则士多了一成股份就要这么高,这不是摆明了坑人吗。
“怎么……嫌贵？”邱德根冷哼一声,暮光直直地看着他,声音也不太好：“你那些小伎俩,做的隐蔽不代表别人就不知道了。那我问你,《情不自禁》新亚赚了多少钱？”
林孝智眼皮一跳,不过脸上依旧从容,心里估算了一下,才说：“扣除了投资,新亚净赚了两百多万港币”
“哼”邱德根哼了一声,“我怎么听说,你光是卖片花跟录像带,就从美亚手里撬走了一千万,这些钱哪去了
“按照投资协议,电影的主要投资方‘九龙风险投资公司,放弃电影版权,版权归新亚,作为补偿片花跟录像带销售所得绝大部分归他们……”他耸了耸肩,“当初新亚没钱,王总离开的时候,把新亚的财务转走大半到亚视财务部,邱董,这事我跟您汇报过”
“好一个‘九龙风险投资公司,,我看是你林孝智自己的产业？”邱德根冷哼一声,这个老狐狸可是在商场打滚了几十年,林孝智用了同样的手法,曾经让王家安跟新亚吃了一个暗亏,一部《我为卿狂》给他赚到了五百多万巨款。之前他以新亚董事长的身份,打电话询问银行那边新亚财务状况时,得知新亚的公司账户上并没有多少钱,再追查下去才发现个中的猫腻。
对于林孝智的所作所为,邱德根心里说不恼怒是不可能的。身价数十亿的他虽然并不在乎新亚被林孝智吞走的那些钱,但之前他是十分看重这个后辈晚生的,乍一发现了这猫腻儿,难免有些不舒服。
面对邱德根突然的责难,林孝智闭上了嘴巴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算是沉默的态度,默认了他的这一猜测。
邱德根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好半天才说道：“中饱私囊,我还没跟你算着一笔账呢,你还嫌亚视开的价钱高…
这话林孝智不爱听了,眼睛突然瞪得老大,抬起头来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回答说：“邱董,您这么说我不爱听。《情不自禁》的剧本是我写的,导演是我请的,剧组是我找的,演员也是我挑的。资金上我也没有说错,当时新亚账户上就两百多万,要给公司几十口人发薪水,我不可能在公司账户上不存一分钱。所以,我联系其他资本拍电影,有错吗？就算如您所说的,九龙风险投资公司是我的,有什么区别吗？我给新亚带来了赚钱的机会,新亚更应该感谢我。整个过程之中,就只有渠道上新亚有仗于新亚,但新亚的发行部也是我搭手建成的。我没有说错……”
这一下子轮到邱德根沉默了,是的,正如林孝智所说的,没有这个剧本,没有他林孝智,新亚根本不可能赚到钱。虽然被他转换了部分概念,也淡化了自己以权谋私的色彩,但邱德根不得不承认,新亚在林孝智手里,确实像是获得了新生一样。
望着面前这个倔强又骄傲的年轻人,他身上的自信与活力,令逐渐老去的他闻之也是精神一轻。那种对未来的憧憬、自信与期待,好多年啦,他都快要忘记了这些东西原来自己也有过。
“八百万,我做主把亚视的四成股份卖给你”
他挥了挥手,眉宇间神色疲惫。
林孝智仍不满意,“邱董,这个价钱确实太高了,一个月前我从郑生手里盘下那三成的新亚股份,也才用了五百万港币七百万,大家各退一步。我总得手上留点钱拍片”
根据这份记录上所写的,在他盘下新亚时,亚视会从新亚的财务账户里转走四百万算是还清了新亚拖欠亚视财务部的拨款。而新亚账户上现在才多少钱？不过四百多万而已。
“八百万”邱德根一步不让,“你那些小手段瞒不了人,若是再拖到你们的新电影《色即是空》上映后,亚视管理层关注的人会更多。”
林孝智有合约在手,根本不担心他这软软的威胁。
邱德根见他不为所动,眉头皱了皱,才叹了口气：“我马上就要离开亚视了,亚视是我的骄傲,新亚也是我的心血,走之前我想多给亚视留点家底。这样,亚视的四成股份仍是八百万给你,我手上的三成股份,在我离开亚视的时候,就依着你给郑生的价钱,让你盘下来”
林孝智心中一动,才想起来方才只顾跟邱德根争那亚视的四成股份,浑然忘记了面前这老人手里还有三成。他心中略有些迟疑,听老人的意思,似乎不打算现在一下子把新亚的股份全卖给他。这万一拖下去,要是生了变化怎么办
邱德根见他迟迟不回话,一抬头看他紧皱眉头。思一转,脸上凄惨一笑,“怎么,还担心我这老头子骗你吗？这新亚现在估计也就只有你跟我才当个宝贝,余下还能给谁……”
那最后一句格外心酸,林孝智知道他家里的情况。邱德根共有七子一女,除了已经出事被判刑几年的他最宠爱的那个儿子,余下的六子一女心思根本不在亚视,全力正在争夺他的远东帝国,从邱德根名下的酒店到银行再到房产物业,据说两房子女为了争夺他的家产已经打了十数场官司,这还是老人建在的情况下
许是出于同情,又或者是相信他的信用,林孝智最终点了头,答应了用八百万盘下亚视手里的四成股份。但他也提出了一个要求,“邱生,我可以用八百万盘下亚视手里的股份,但我也希望你跟亚视能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们新亚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合适的办公地点,我希望亚视能给我们几个月的时间,在我们找到更合适的办公地点前,新亚继续留在亚视大楼内办公”
邱德根只是略一思考便答应了,反正亚视大楼够大,“可以,在我离职之前,你们新亚都可以继续待在亚视大楼内办公。不过未免有人说闲话,租金亚视还是要收的。这样,在我离开之前,就收你们新亚每个月五万。”
这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优惠了,林孝智爽快地便应了下来。
与邱德根约好了下午就来签合约,林孝智跟他打了一声招呼,转身就要离开他的办公室。人走到门前,突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驻足转身问了一句：“邱董,您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亚视？”
“五六月”
林孝智点点头推门而出,他知道亚视的一个时代要结束了
亚视董事会议召开之后,一条条的火爆新闻很快从高层的口中流露了出来。
林白欣不知道用了些什么手段,总之林孝智原本还以为会有些难度的事情,给他轻易办成了。‘乐少,林建乐的暂离在亚视大楼内引起了一阵震动,不少依附于他的人短时间之内出现了心慌、不安跟焦躁,任谁也不清楚,他这一走是永远离开了亚视呢,还是只是暂时离开。
林家作为亚视最大股东,有权利在董事会安插两位执行董事。林白欣亲自占了一个名额,另一个随着林建乐的离开,原本很多人都以为将空闲一段时间的,但是所有人都错了,在新召开的董事会议上,林白欣提议任命他的长子林建明担任亚视新董事的决议几大股东代表无一反对,轻轻松松的便通过了。
会议之后,大股东林白欣再次出手,让亚视所有人察觉到了未来新老板的雄厚实力跟对亚视的信心。月曰,新任命的执行董事林建明前往亚视报道。首曰高层欢迎会上,他宣读了一份并不长的协议,内容却在随后的一周里,成为了整个亚视乃至于香港财经界、娱乐圈最火爆的新闻之一。
丽新集团将在随后两年内向亚视拆借五亿无息贷款,用于亚视设备的更新、艺员合约福利的升级、职员薪酬的增加等等,赢得亚视上下一致赞誉。林白欣尚未入主亚视,便先一步得到了这个亲切的爱称。借助着这股大势,亚视果断出手连连出击,短短一周内签下了十数位与亚视合约到期或即将到期的艺人,同时还为几位镇台支柱提供了一份5年年,长达七年之久福利优厚的合同。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早前宣布不再与亚视续约的十杰之中,刘松仁、刘咏、徐少强三人先后获得亚视的天价合约挽留,宣布重新与亚视续约。
随着邱德根与徐小明、黄建明等两位老臣子私下碰面,达成了口头协议之后,亚视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低调的于高院撤消对两人的起诉。
月5曰,当新的执行董事林建明召开新闻发布会,并与无线总经理张永霖共同宣布以一千三百万港币,获得清水湾片场的一年借用权。至此,自去年年初掀起的亚视跟无线之间的全面对抗风暴宣布暂时平息。
又两曰后,邱德根宣布任命新董事林建明兼任亚视执行副总裁。消息传出,香港各界哗然。
亚视,属于邱德根的时代要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