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源对司机说:“走吧,离开这条路靠边让她下车。”
王安琪的眼泪兀自流着,一刻都没有停息。
“那个男人结婚,真的让你这么难过吗?”
“嗯?”
女人抬起头看过来,脸上的妆容花了一大片。
她接到消息都已经备受打击了,当时,只是想当面和大哥问清楚,怎么突然就改变决定了,也不管不顾养父母是不是在场。
现在回想一下,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
可是,大哥一旦结婚,他们之间的所有绮丽故事都要画上句号了。
王安琪一直都对自己说,绝对不可以和有妇之夫有什么牵扯。
她的好几个同事,都和不同的老板在一起,美其名曰及时行乐,其实,也就是贪图对方手里的金钱和权力。
可是,她不这么做。
因为,在她的内心里,爱情是很美好很神圣的,怎么可以被物质玷污了呢?
吸吸鼻子,王安琪很认真地说:“初恋,本来就是很美好的。”
初恋啊?
张思源笑起来:“你也不要怪我把话说得太直,毕竟,你到现在还在做梦,是时候从梦境里苏醒过来了。”
“你说吧,我受得了。”
这个王思睿,张思源是有印象的。
首都医科大学还没有毕业,正在找实习单位,看中了人民医院。
本来以为自己重点大学毕业,走到哪里都好找工作的,没有想到,处处碰壁。
前几天,他还在外科主任那里求情,希望找到实习的岗位。
遭到拒绝之后,他愤愤离开,出门的时候,和张思源擦肩而过。
张思源很奇怪,还特意进去问杨主任:“怎么了?到您这里考核这么严格?”
“那倒不是,本来,重点大学毕业,找一个实习的位置并不是难事,可是,刚才和那个男生谈话之后,觉得他有点自命清高,眼高手低是做不好事情的,也很难得融入团队,本来,我们外科就是需要团结协作的部门,一旦要一人独大,伤害的,就不仅仅是病人了。”
“那倒也是。”
所以,在订婚宴外面,张思源只是看了那么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
那么仓促就订婚了,肯定是因为处处碰壁。
在象牙塔里,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出来之后,才发现,社会上到处都是精兵强将,自己可怜的自尊心丢弃在地上都没有人关注。
所以,新娘子外表一无是处也不要紧,关键是她有一个开私立医院的爸爸。
顿了顿,张思源还是说道:“一个男人心目中有你,不管多少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等着你,喜欢你,而如果他心目中没有你,或者你的分量还没有重到可以让他放弃一切,他对你说的那些虚情假意的情话,其实不过是脱口而出的敷衍。”
本来不说还好,一说出来,王安琪哭出了声音。
这一段感情一直都是隐忍的,此刻居然找到了爆发点。
张思源丢过来一个纸巾盒,微微和女人隔开了一点距离。
医生的职业病而已,他实在看不惯这么样子的。
到了路边,司机将车辆停下来,张思源淡淡地说:“你自己下车。”
王安琪无奈,只好打开车门下去。
站在路边,她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制服呢,身上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手机都还在行李箱里,她必须回公司去取。
看见前面的车即将开远,她着急地追上去。
“哎,停车啊,张医生,张思源啊――能不能借点钱啊?”
一辆摩托车转过来,差点撞到王安琪,车主还愤愤地骂着:“走路也不看着一点,妖怪,找死啊。”
王安琪受到了惊吓,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里离公司还有一段距离,要她这么张牙舞爪地跑回去,一路上被行人取笑还不算什么,到了公司,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啊?
张思源其实没有走太远,他从后视镜里看着无精打采的女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前行的车辆倒了回来,王安琪吃惊地抬起头来看着,就听见男人磁性的声音:“怕了你了,好人做到底,上车吧。”
“谢谢,张思源,你真是好,每次看见你都会有好事情,你就是我的天使。”
张思源赶紧说:“得了,我不是天使,你不要每次看见我都是这一副邋遢的样子就好了。失恋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好像出水痘,出过一次,免疫力就会增强,一般就不会再出了。”
王安琪接过湿纸巾,仔细地擦干净脸颊。
看着女人的样子,他又说:“那个男人呢,就好像你衣服上的钡液,看着恶心,让你害怕又难过,可是洗干净衣服之后,你照样可以漂亮地走出来。”
“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
“别的比喻怕你听不懂,这样的比喻,更形象一些,你也好理解一些。”
“我听得懂,我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啊。”
“不是听说陷入盲目爱情里的女人,智商为零吗?”
“你!”
王安琪气得说不出话来,伸出拳头作势要打他。
“别过来,我有洁癖,看不得脏兮兮的。”
这一气又一笑,刚才的悲伤感觉全部都被打散了。
“好,今天还是很谢谢你,我回去拾掇干净了再请你吃饭吧。”
张思源语气加重,一脸不高兴:“不吃。”
王安琪以为他是嫌弃,脸色有点垮下来,却听见他说:“刚结束一段,就不要马上找替补……”
女人迅速打断他的话,反驳道:“对不起,首先,我只是单纯地表达一下我的感激之情,仅此而已。其次,你有点自作多情了,我没有想过你这样的替补,放心,你和我在一起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面对,就算你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想着拿你当替补的。”
说得太过分了啊!
本来,只是估计刺激一下她,调节这么哀伤的气氛,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牙尖嘴利的,说得他满心都不舒服。
不会当替补是不是?
张思源哼了一声,开始解开领带,然后是西服的扣子。
王安琪无比诧异地看着他的动作,问道:“这在车上啊,你到底在做什么啊?你该不会是想要在车里换衣服吧?”
“不是换衣服,我只是想验证一下,你面对脱光的我,到底会不会当替补,看你有没有说真话。”
居然还有这么较真的人,让王安琪一头黑线。
“赶紧穿好,真是怕了你了,你身材好体格好,是我不好意思看,才故意这么说的。”
张思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司机也乐呵了,笑着说:“您要去的地方到了。”
张思源迅速系好领带,看了一眼车窗外,转过头对王安琪说:“今天有事情,改天再找你验证一番。”
下车前,他有对司机说:“去美容沙龙,让她拾掇一下,再送她去目的地。”
等到张思源不在,司机这才说:“张医生就是嘴巴不饶人,其实心地真是很善良的。”
“真不知道该如何谢谢他才好。”
王安琪自然也知道张思源是故意逗她开心一点的,可是,男人似乎不答应应邀吃饭。
司机笑起来:“这好办啊,张医生很喜欢吃台北路的那一家火锅,你可以约在那里嘛!”
……
一直留在别墅也不是个事情,乔满决定出去找一份工作。
她自然也看到了关于陈芹的报道,突然间对《青眼》这份杂志好奇起来。
不过是发了一个邮件过去,那边就打电话过来让她过去面试。
她喜滋滋地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连衣裙,外穿一件鹅黄色的小西服,很正式又不失洋气。
面试的内容很简单,题目乔满都会做,交了问卷,在小会议室里坐了一会儿,就听见秘书说她被录取了。
总编此刻不在,明天会过来和她谈一谈工作的具体细节。
乔满内心高兴极了,不管是做小编辑还是配合摄影师做一些杂事,她都可以的,而且,在杂志社里还可以学一些东西。
从编辑部出来,乔满觉得走路都带着风了。
走过步行街的时候,她犒赏自己,去买了一杯珍珠奶茶。
刚喝了一口,头还没有来得及抬起来,就被擦肩而过的一对情侣撞了一下。
晃荡之间,珍珠奶茶泼了出来,洒了她前襟都是。
这一刻,乔满总算注意到了紧紧贴在霍英麒身边的黄蕊儿。
她的小脸骤然一僵,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猛地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霍英麒。
不是才答应她,和黄蕊儿会保持安全距离,此刻,两个人挽着,靠的那么近,谈笑风生,连撞了人都没有看见吗?
她气急了,冲着霍英麒的背影说:“啊,你们撞了人,就这么走开吗?”
在她说话间,黄蕊儿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虽然黄蕊儿的手没有离开过霍英麒的手臂,两人就这样自然而然却又亲密的相挽着,可是黄蕊儿只是很适当的扯出一抹冷笑看着她,仿佛并不知道眼前就是乔满,又或者,即便是知道,也并不妨碍她依然可以这般相得益彰的站在这个男人身边。
乔满觉得有点悲哀,自己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即便是有着那么一纸结婚证,似乎也毫无威胁性可言。
她就是很明白这一点,所以眼前这尴尬的状况,只想说一下他们就离开。
“要紧吗?这个时间在这条街上,很难拦到计程车。”霍英麒温和的开口。“我送你吧。”
“不用了!”乔满直接毫不委婉的拒绝。
“英麒!”黄蕊儿贴着他的手臂,嘟起小嘴撒娇。“她都说了没事,你看,只是衣服脏了而已,赔一点洗衣费就可以了,我们都跟客户约好了时间过来就餐,他们特意给我们留了好位置,这一会儿若是去晚了,给客户留下很不好的印象,今天的合约就难以成功了。”
他看了一眼满眼娇怒的黄蕊儿,无奈叹笑:“知道了。”
“嗯!你给点钱打发她就是了!”黄蕊儿撒娇的轻轻晃着她的手臂“你从来都只惯着我一个人的……从来都不会因为别人而让我不开心……不要走嘛……好不好……要是走了该多扫兴……”
霍英麒似是在沉吟,良久,才转向乔满说:“徐特助就在附近,我叫他开车过来送你一程。”
其实乔满并不想这样,就是故意想膈应一下他们,就说:“也好,麻烦你了。”
如果不是看在霍英麒态度尚可的份上,她肯定也会抱着霍英麒的手臂,摇一摇,说:“不嘛,人家要和老公一起回家嘛。”
听见她这么客气,霍英麒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定睛看着她。
最后,男人没再说什么,拿出手机,任由黄蕊儿挽着他走进不远处的餐厅。
“……”乔满抚额。
那个黄蕊儿,就像是粘了502胶水一样粘在霍英麒身边,也太不要脸了吧!
他们青梅竹马,她就不相信黄蕊儿还不知道霍英麒有老婆,还这样粘着他!
走路都不会走吗?非要紧紧搂着他的手不放开呢!
真想一个巴掌扇过去,看她还敢在大街上明目张胆地勾着霍英麒。
到底自己是个懦夫,只敢背后说几句。
她叹了口气,随意的靠在扶拦上,手机却响了。
拿起一看,她面色当即怔了怔。
来电显示的名字是霍英麒。
“喂……?”
“刚才撞得严重吗?”低醇的声音自电话中传来。
“没什么事,不就是要洗衣费吗?你没有赔偿就跑了,怕是晚上回去要翻十倍。还有,也不知道被烫伤没有,需要做更进一步的检查。”
“烫着了?”
乔满翻了一下白眼,说:“可不是嘛?伤到了女人最引以为傲的地方,我能不紧张吗?”
霍英麒一怔,随即笑出声来。
“好,按二十倍赔偿损失费和诊治费。”
顿了一下,霍英麒还是问出来了。
“你不是在家吗,去那边做什么?”
“嗯,主要是在家也没有什么事情做,我出去捉尖。”
“你倒是体贴老公啊。”电话彼端的声音染了一丝不置可否的轻笑。
“您老是养尊处优的习惯了,生来就是人上人,怕是以为有妇之夫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都是正常现象吧?不过可惜啊,我早就被告知了,说什么合约里面说不得胡来,单方面违约的人,违约金不少的。”
乔满一想到霍英麒那张憋着几分委屈的快要发绿的脸,眼中升起笑意。
很难得的,霍英麒居然没有生气。
那端传来淡淡的温和的笑声,接着,两人便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没什么事,你就去附近的商店买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早点回去休息。最近晚上不太平,注意安全。”他淡淡交代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乔满亦是放下手,孤疑的看着屏幕已经暗下去的手机。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敢情霍英麒这是在关心她?
早上还不理不采的呢,现在又开始关心她,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想想自己如今这所谓的霍家少夫人的头衔,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伦不类。
她不由的自嘲的笑了笑,将手机放回包里。
翌日。
乔满等霍英麒离开,独自一个人去编辑部报道。
刚刚走到编辑部门口,便看见一辆黑色的路虎停放在门前。
正想着,脚步却没有怠慢,快步走进编辑部一楼门前的旋转玻璃门,看见了一道身影时,脚步突地僵住。
何云翔?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乔满很吃惊,毫不犹豫的转身便直接又从旋转玻璃门里转了回去,出了编辑部的门,一路小跑着跑到马路对面,绕过树干,才敢停下脚步,悄悄探头又看了一眼编辑部的门口,还有那辆路虎车。
对啊,难怪说这个车很熟悉的呢。
何家帮了她不少,尤其是何云翔的妈妈,就是当年给交换证明书她的教授。
可是,他不是几年前就移民美国,连家族的企业也早在美国稳扎稳打的上市了吗?
他怎么会跑到滨城来?
犹豫再三,正打算给办公室打个电话请个假,手机却是先响了,低头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她一愣,犹豫着接起“喂?”
“你还想躲到哪儿去?站在树后边就当我看不见你了?”
一阵清朗的声音自电话里传来,乔满面色一红,陡然探出头又看了一眼编辑部的正门口。
果然,何云翔就站在那里笑的一脸的灿烂。
她嘴角抽搐,深呼吸一口气,瞪着那边笑得很帅气的男人。
“看见我为什么要跑啊?”
何云翔双臂环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里那相当明显的不爽。
“惊吓过度,以为在滨城也看见和你差不多样子的人,你还好吗?”
何云翔直接走过来抬手就在她下巴上一挑,低头,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乔满抬起手就一把甩开他,一脸防狼似的表情向后退了一步:“你啊,别闹了,在大门口呢,我问你,你不在美国好好享受,跑来滨城干什么?”
“创业投资啊!”
何云翔一边说着,一边抬手一把搂住她的肩,俯首靠近她的脸。
她猛地转开脸去,满脸的戒备和疏远。
顿时,何云翔脸上的笑意变淡,放开手,一副黯然的表情长叹了一口气:“哎……女人都这么无情。”
“我是你的学姐啊!”乔满横瞥着他。
她可没忘记这个臭小子是怎么欺负她的!
不过何云翔并无坏心,只是喜欢欺负她,也只允许他自己一个人欺负她。
有时发现她在乔家被打了,还会冲去替她解围,会帮她上药,会轮流给她送饭,以至于她没有饿死。
“什么学姐啊,女大三,抱金砖,蛮好的。”
何云翔还是笑眯眯,揽住女人的肩膀往办公室里走去。
“放开!放开!你个大男人是不是琼瑶剧看多了!你也当你是咆哮帝啊!放开手,别揽着!”
某人当即安静了下来,却是眯着眼上上下下的打量她,最后又将视线落回到她的胸bu:“不错不错,大了好多,难怪开始害羞起来了。”
乔满翻了个白眼,不打算跟这个臭小子继续周旋:“几百年没见着女人了你?我还要去工作,麻烦你不要挡我的路好吗?”
“我替你请过假了。”磁性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她脚步一顿,猛地转头不敢置信的瞪着他:“我是第一天上班啊,你……你凭什么为我做决定啊?”
“就凭我是你男朋友!”
话音刚落,何云翔抬手对前台打了一个手势,然后,就搂着她的脖子将她往停车场那边推:“走走走,我难得回来,我们出去兜风去。”
乔满一路叫骂,踉踉跄跄的被何云翔推进了车里。
路虎一路狂飙,直到终于停下车,乔满直接逃命似的推开车门,扑到路边弯下腰就是一阵干呕。
“怎么着?我还没对你怎么样呢,这就有了?”
“滚开!”她没好气的推开他过来搀扶的手,抬手一边抚着胸口,一边煞白着脸朝他狠狠剜了一眼。
“哪有你这么开车的?过环路都不减速!什么人能不晕车?”
说着,她又是一阵干呕,却是将脸朝向他,做了一个特大的夸张的要呕吐的表情。
果然何云翔一蹦三尺高,老早的向后跳开n米之外了。
乔满忍不住笑。
“你耍我?”
何云翔向后退了几步就发现不对,一看见她那偷笑的表情,顿时黑着脸走了回去,低头看了看她,见她脸色蜡黄。
“真这么难受?我们去医院好吗?”
“别!千万别去医院!让我在这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好,就你那赛车似的车技,我可再受不起了……”
说着,她抬手一边抚着胸口一边用力呼吸了两口气。
等到终于把那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乔满才抬眼看看眼前的大厦,好奇地问:“这是哪?”
“我家啊。”何云翔笑道,未等乔满回过味来,就俨然将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一般强搂着走了进去。
“我去你家干吗?”
“难道你想去酒店?做这种事儿还是在自己家里比较踏实,爱折腾到几点就折腾到几点!”
“何云翔!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那我不进了……”
“这可就由不得你了,今天我还非要强迫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