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皇帝当然是没什么不好,太后却是非常的不好。
她住在永寿宫本就是消息闭塞,等她知道事情始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父亲被投入大牢,家中的男丁悉数革职,再加上受到上次事情的牵累,银楼关张,陆碧君这个空有其名的安溪公主又生死未卜,可以说,现在的陆家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顿。没有生计,没有财路,没有权势。要不是很久以前,陆家还颇有先见之明的安排了几个暗桩在宫中,估计她连这点微末的消息都收不到了。
陆家连番受挫,不但太后受到打击,陆家人也倍感煎熬,陆燕的哥哥陆宗庆本就是个病秧子,如今眼看着陆家的主心骨陆耀垮台,陆宗庆登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下子就病倒了,镇日里缠绵病榻,延医问药。陆燕知悉的时候,只觉得四面楚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求太皇太后,可她没有皇帝和皇后的允许,压根不能随意出入永寿宫,她不由的悲从中来,正要让侍女去慈宁宫请太皇太后的旨意,就听绯月匆匆的奔进来说:“太后,大事不好了,太后,陆大人他……陆大人故去了。”
“你说什么?”太后跌坐在身后的罗汉榻上,紧张的问,“哪个陆大人,你说清楚?”
绯月为难道:“是……是安溪公主的父亲,陆宗亲陆大人。”
“哥哥……”太后的目色怔忡,眼神空洞,半晌,喉中泛起一股腥甜,霎那间,一口鲜血‘噗’的喷出来,绯月嫌弃的往后退了一步,淑兰嘴边挂着冷笑,但还是赶紧上前,搀扶住太后,面露关切道:“太后,您怎么了,您保重身体啊!”继而回头叱责绯月,“怎么不打听清楚了再来回话,这些不尽不实的消息休要在太后跟前胡说。”
绯月喏喏道‘是’,垂头退了出去。
太后捉牢了淑兰的手,紧紧捉着,疼的淑兰倒抽一口冷气,片刻,太后仰天大笑起来:“好,很好!上官露,你手段高明,是我技不如人。但你等着,只要我一天不死,我就会跟你斗到底。这笔账,我一定要你悉数奉还!”
淑兰赶忙端来了参茶,好言相劝道:“太后,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眼下,身子是顶重要的,要是连您都垮了,太后的娘家人可就连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太后深深吸了口气,用帕子抹去嘴角的点点猩红,抿了一口参茶,道:“是,如今陆家群龙无首,哀家是他们唯一的依仗了,哀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陆家那就是一盘散沙,再无翻身的机会。”她意味深长的望了淑兰一眼,“没想到,今时今日,肯留在哀家身边为我尽忠的人竟只有你一个了。往日,我只当你资历最深,最难收服,轻易不肯交心,而今看来是我错了,那些个小的,一个比一个的不济事。”
淑兰知道,太后这是被逼得穷途末路了,逮到篮子里的都是菜,不过,她等的就是这一天,她忙跪下道:“奴婢听凭太后差遣,太后有什么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太后摆摆手道:“哀家没什么吩咐,只需要你替我办一件事即可。”
淑兰狐疑的凑上前去,太后道:“去华妃那里搞点小动作,务必令她与哀家连成一线。”
淑兰点头道‘是’。
不日,太后在永寿宫呕血的消息便在宫中不胫而走。
绿珠向华妃道:“娘娘,皇后主子不在,您瞧咱们是不是也该差人去探望一下太后?毕竟眼下是您在代为掌管六宫事,就算要与太后划清界限,也不能由着她自生自灭。没错,陛下明面上是处置了陆家,可太后只要一天还当着太后,咱们就得供着她老人家,要不然等陛下和皇后回来了,知道她是在娘娘您的眼皮子底下出的事,反倒怪起娘娘来。”
“是啊。”华妃喟叹道,“太后的确是个烫手山芋。皇后真是好算计,坐享其成的好事从来就轮不到本宫,但这种里外不是人的活儿,从来都是由本宫出头。说的好听赞一句‘能者多劳’,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若是与太后走到太近,让陛下知晓了,回头又要疑心我与太后有所图谋。我若是对太后不闻不问,礼法孝义上又过不去,真是一步好棋。什么代为执掌六宫!”华妃气的咬牙,“根本就是她上官露的傀儡。”
“不过本宫也不是傻得。”华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这不还有一个太皇太后吗,绿珠,你替本宫去慈宁宫走一趟,去请了老祖宗的意思,看太后那头要怎么办。”
绿珠应声道‘是’,而后微一福身,出去忙活了。
待她人走的远了,如眉才一个闪身进了如意堂,对华妃道:“娘娘,瑞秋带到了。”
华妃慢条斯理的‘嗯’了一声,如眉便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瑞秋于是紧着身子,目不斜视的进了大殿,跪下朝华妃磕头道:“奴婢瑞秋,见过娘娘。奴婢知道娘娘不喜奴婢在娘娘跟前侍奉,这些时日,奴婢一直在后头洒扫后院,不敢在娘娘跟前碍眼,只是有几句话,奴婢实在是不得不对娘娘说。是真,是假,奴婢也不敢判断,但这事儿透着古怪,奴婢只得来禀告娘娘,请娘娘您定夺。”
“说吧。”华妃无所谓道,“能说出什么大不了的。”
瑞秋小心翼翼的问:“娘娘,您可还记得紫鹃吗?”
华妃轻轻蹙眉,紫鹃?那个口没遮拦,叫她给绞了舌头的丫鬟?
“她怎么了?”华妃沉声问。
瑞秋答道:“因为上回的事,紫鹃挨了教训,但托娘娘的洪福,手下留情,紫鹃总算留下半条命来,而今一直和奴婢一起洒扫庭院,在一处当差。绿珠姐姐看她可怜,时不时的捎一些果点来看她,顺便开解一下她,说娘娘您总有一日会想起她的好来,到时候她就又能回娘娘您的身边伺候,紫鹃的心情也较从前好了许多。可紫鹃等了又等,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绿珠身上,却毫无音讯。直到有一天,奴婢干完活回来,正巧听见绿珠和紫鹃讲话,紫鹃是哑了的,便是绿珠姐姐一直在说,‘我知道你是气我抢了你的差事,觉得娘娘信我不信你,才要与我置气,可我真没有要与你分庭抗礼的意思,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也不想的。华妃娘娘心狠,连你这样打小在她身边侍候的都如此对待,我瞧着也心疼,可见在她跟前当差,我也是不松快,一点都马虎不得。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只怕有一天落得与你一般的下场,谁让你我都知道,娘娘就是这样的人呢。紫鹃,咱们不妨再寻个去处?你若信得过我,我还有一条生路,不知你意下如何?’”
话说到这里,华妃的脸色暗的能滴出墨汁来,瑞秋继续道:“绿珠姐姐之后和紫鹃咬耳朵,奴婢就没能听清她们说什么了,但当奴婢问起紫鹃的时候,紫鹃在奴婢的手心里写了两个字。”
“哪两个字?”华妃探出身询问。
瑞秋迎向华妃的双目:“皇后。”
华妃轻笑一声,复又缓缓靠向身后的软垫,让人提了紫鹃过来,紫鹃现如今不能说话,所以不管她们说什么,她只管点头。她是答应了绿珠要投靠皇后没错,谁知被瑞秋发现了,瑞秋要拿来做文章,她没理由拆穿,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华妃了,与其拆穿瑞秋,使得华妃可能怀疑自己真的跟绿珠结党投靠了皇后,倒不如彻底装傻,反正在别人眼里,她没什么杀伤力,左右不了大势,但透过她,华妃能发现谁忠心,谁背主,自然不会放过。绿珠熬不熬得过去,端看她自己的能耐了。
没多久,绿珠从慈宁宫回来了,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格外的压抑,不似往常,她佯装无所察觉,道:“回禀娘娘,太皇太后知悉了太后的病情,着了太医去永寿宫为太后诊治了,还夸娘娘您思虑周全,办事妥帖呢。”
华妃却恍若未闻,只兀自从发间抽出一支七尾凤簪,丢到绿珠的脚下道:“绿珠啊,自打我执掌重华宫,最信赖和倚重的人就是你了,你跟了我也有六年了吧?”
“是。”绿珠笑眯眯道,“全托赖娘娘的提携。”一边蹲下身去拾起簪子,拿帕子擦拭干净道:“娘娘不要这簪子了吗?这可是内侍局特地为娘娘您打造的七尾凤簪,精致无比,宫里只有娘娘能戴。”
华妃自然知道,九尾凤簪是专属于皇后的,接下去的妃嫔按数递减,贵妃戴七尾,妃位戴五尾,至于妃子以下,身上和头上不能有任何凤凰图案,否则便视为大不敬。她目前仅仅是妃位,按照规制,是不能戴七尾凤簪的,且又无子嗣,但由于她向来是诸妃之首,皇后不在更是她代为执掌六宫,这七尾的簪子便算是皇后赏给华妃的特权了。
华妃道:“那你倒是好运气,今日就让这簪子成全了你,只是可惜啊,你身为皇后的人,为皇后办事,要死,也该由皇后赐死,本宫的七尾凤簪赐死你,想来还是委屈了你。”
绿珠瞪大双眼:“娘娘您在说什么?”
“本宫说什么你不懂?”华妃于是把瑞秋和紫鹃提上来与她当面对质。本以为绿珠会惊慌失措或者哑口无言,谁知绿珠听后竟是眼中含泪,语带幽怨的指着她们两人道:“我待你二人真心实意,知道你们从娘娘身边调走了心里难受,时不时的去接济你们。然而却好心没好报,被反咬一口,是我枉做好人。”
绿珠苦笑着朝华妃跪下道:“娘娘,奴婢知道,今日无论奴婢说什么,都没法让娘娘相信奴婢了。可奴婢也有肺腑之言,必须要说与娘娘您听。也许在娘娘您眼里,她们是跟了您很久的奴仆,绝对不会背叛于您,哪怕您对她们施以重刑,她们都不会离开您。而奴婢是内侍局指派来的,不是您亲自□□的,并非知根知底的家奴,娘娘用着总觉得不踏实。可请娘娘明白一点,在这宫里求生存,往往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奴婢若是对娘娘有异心也无用,因为阖宫的人都知道奴婢是重华宫的人,不会有其他宫房的娘娘愿意相信我,接纳我,甚至重用我,所以奴婢到哪里去都讨不着好,既然如此,奴婢为何还要做这种扯自己后腿的事?奴婢此生唯一的盼头就是希望娘娘您一直在这位置上牢牢地坐着,奴婢会竭尽全力的帮您,只有这样,奴婢才能保住自个儿,这是奴婢的心里话。”
“奴婢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千方百计的往奴婢身上泼脏水是没用的,苍天可见,奴婢行的正坐的直。但是众口烁金,奴婢今日唯有一死以证清白了。但是奴婢在死之前――”绿珠指着瑞秋和紫鹃道,“娘娘,奴婢死了之后,您身边该用什么人,该信赖什么人,您可得自己想好了,奴婢再不能为您把关了。但是她们两个――这两个贱婢绝对不是忠于娘娘的,这一点奴婢万分的肯定。”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拿起那支凤簪朝自己的喉咙戳下去。
华妃眯眼瞧着,绿珠是她见过最伶俐,最稳妥,最会办事的奴才,如果是别人的眼线那真是太可惜了。瑞秋她们也许是嫉妒她,但也有可能是说了真话,这一切华妃心里有数,但她不敢赌这个万一,特别是她进宫以后就没有赢过上官露一次,哪怕是和太后联手,都一样输的溃不成军,这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身边是不是被人安插了内鬼。所以今日之事,只是对绿珠的试探。哪里知道她会那么干脆的自尽,华妃见惯了各种奴才的嘴脸,基本上到了这种节骨眼,只要是内鬼,为了保命,就该要吐露实情,现形了。
眼下看来,绿珠变节的可能性很低,倒是瑞秋和紫鹃十分值得怀疑。
华妃朝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太监之前受了绿珠不少的照拂,实在不忍心看她血溅当场,当即眼明手快,一个箭步,夺过那柄金钗。
绿珠瞧着是下了死手的,但她自己心里清楚,她不是冲着自己的咽喉去的,她在簪子即将到达喉咙的时候,稍稍偏了一些,再加上小太监救得及时,簪子径自从她脖子划过,往耳根子那里去,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痕迹,顿时血流如注。
绿珠为了逼真,旋即双腿一软,往地下一倒。
华妃喊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太医来啊。”随即瞥了一眼瑞秋和紫鹃,哼笑道,“你们俩……既然上赶着要效忠于太后,那本宫这里以后和永寿宫的消息传递就全靠你们了。”
瑞秋和紫鹃伫立在当场,瑟瑟发抖,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