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上官露眨着圆滚滚的眼珠看他:“你怎么啦?”
“没事。”他用拳头抵着下巴轻咳一声道,“呛着了。”
上官露‘哦’了一声:“那个……冒昧的问一句,还未请教壮士的高姓大名。”
白衣少年眼珠子一转:“我姓木,木头的木,字遂意。”
“遂意?”上官露眉开眼笑,“真是好名字,木遂意。”
白衣少年颔首:“这一点我和姑娘倒也算志同道合,我此生不求荣华富贵,但求自在随心,便已足矣。”
上官露举杯道:“木公子,我叫上官露,譬如朝露的露。”
她笑的心无城府,其实她不是第一次出门,但平时身边总有几个随从跟着,好像如此这般和陌生人推心置腹的交谈,还是人生中的头一遭。
她自顾自的絮叨起来:“木大哥,我觉得我的名字不太好,譬如朝露,即美好的东西转瞬即逝,你看,我的好日子这不就到头了。”
白衣少年打趣道:“你怎么就偏说譬如朝露的露,而不是金风玉露一相逢的露呢?”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上官露的脸蓦地一红,然后望着木遂意,竟然‘噶’一声,打了个酒嗝,木遂意看着她憨憨的样子,情不自禁的爽朗大笑。
上官露尴尬的指着白衣少年道,“那个,什么……我觉得你的名字也不太好,你不介意我直言吧?你看你姓木,求遂意,可问题是,木子若不出头就是‘不’,木遂意变成了不遂意,唉。”
木遂意闻言几不可闻的轻声一叹:“确实,不瞒姑娘说,人生似乎还真的是越求遂意偏偏就不遂意。”
“啊?真的呀?”上官露惊异,“木大哥何来的感慨?”
“因为我与姑娘有差不多的际遇。”木遂意放下酒盅,低低道,“我也是家里头逼婚逼的紧,可我已经有了中意的女子了。”说完,他直勾勾的盯着上官露,“便逃了出来。”
“我想要的得不到,我不要的非得塞给我。”
上官露揉着惺忪的眼睛,重重一叹道:“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乃剥夺人性之举,棒打了多少同命的鸳鸯。”
木遂意好笑的看着他:“姑娘的言下之意是,你也有意中人了?”
上官露双手捂住脸颊,赧然道:“有……有那么明显吗?”
木遂意点头:“非常明显,说来听听,你的心上人是谁?”
上官露无奈道:“我中意之人我打小起就认识。”
“青梅竹马?”木遂意不怀好意的笑。
“非也,非也。”上官露学着老夫子摇头晃脑的样子,“问题就出在这里,若是青梅竹马倒好办了,可就不是。他是看着我长大的,正经论起来,他是我的授业先生。唉,乌溪之地虽没有什么严谨的规矩,但女子读书的也并不多,父亲请了西席先生教我,无非是要教我做人的道理,我实不应该肖想和觊觎先生,我自己也觉得甚是惭愧,我已经自省了很久很久,想要把这个念头掐断。可是……”上官露扁起嘴来,“抽刀断水水更流啊!”
木遂意了然的点头:“是啊,感情这种东西岂是能说收回就收回的。”
“没错。”上官露忧愁道,“此番我离家出走,估摸着父亲必定会怪罪于先生。”
木遂意闻言眉头微微皱起来:“你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道你为了他逃婚?”
上官露闻言,天真开朗的笑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伤怀的神情:“他不知道,我对先生的心意…….唔,总的来说,是我单方面的。”
木遂意无语。
“你单方面的你就离家出走了?”
上官露抱头痛苦道:“本来也不至于如此,谁让陛下指婚来着!陛下若不指婚,我还有时间好好地问清楚先生。”
上官露扁着嘴:“崔先生是读书人,最迂腐不过,我之前明示暗示的他都装听不懂,后来我直接去找他,我问他‘先生你到底喜不喜欢露儿?’,小的时候他总说‘露儿很乖,露儿很好,很喜欢露儿’,长大了就不再说了,于是我又换了个方法。”上官露双手扶正了木遂意的脸,面对自己道:“我就这么和他面对面,我强迫他看着我,我问他,你要是不喜欢我你就说,只要你说一句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纠缠你了,猜猜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木遂意好奇的问。
上官露嘿嘿嘿的笑着卖关子。
木遂意‘嗯哼’一声挺了挺背脊,一本正经道:“我也没有那么想知道。”说完,撇过头去,望沿街的景色,窗外游人如织,东风夜放花千树,琉璃河的水倒映着天上的星辰,璀璨无比。
等了半晌都不见上官露继续说话,木遂意又道,“咳,那个我真的没那么想知道。姑娘你千万不要告诉我。”
上官露咯咯的笑起来,木遂意回过头来望着她道:“好吧,他到底怎么说的。”
上官露半是兴奋半是失落道:“他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木遂意不可置信的问。
“是啊,什么都没说。”上官露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他要是不喜欢,大可以回绝我,但他没有,他紧紧的抿着嘴唇,一动不动的看我,像是我给他出了极大的难题,但我又不是让他选择生或死,至于那么纠结嘛!所以我只能判断他是喜欢的,虽然这个只是‘我想’。”
木遂意听完后同样陷入了沉思。
上官露道:“好了,我的故事说完了,该轮到你的。”
“我?”木遂意指着自己的鼻子,想了想道,“我的心上人是个高绥女子。”
“高绥?”上官露惊讶道,“你好大的胆子,你一个汉民,中意上了高绥的女子。”
“是啊。”木遂意苦笑道,“说高绥不妥当,高绥都已经灭国了。”
上官露同意:“只是,国虽灭了人却还在,九龙座上的陛下也知道,对高绥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赶尽杀绝。其实只要她是高绥的平民,问题不大,你们可以在乌溪住下来。难就难在高绥确实还存在一支想要复国的人马,我也是听我爹说的。”
木遂意道:“正是如此,家里人对高绥的印象不佳,总觉得是异族番邦,来历不明,想要给我找个高门大户的女儿。”顿了一顿,状似无意的瞄了一眼上官露,“听说最近连亲事都说好了,我只得逃出来,当然,也想顺便去瞧一瞧那女子,看看她是不是可以私下里给予我一番通融。”
上官露喝得醉醺醺的,人都坐不住了,摇摇晃晃的,大着舌头道:“我看难啊,木大哥,就算对方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你退人家的亲事,于姑娘的声名不好,哪怕无心,也伤害了人家。唉。难,真是难。咱们还当真‘同是天涯沦落人’,来,来!干一杯,再干一杯,不醉不归。”
木遂意大笑:“好,好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言毕,举杯与她共饮,两盏酒杯相触,声音分外清脆伶俐。
尔后上官露就醉了,怎么回的家也不知道,据说是木遂意送他回来的。
她醒来后就吓得缩在床角里不肯出来,怕父亲呆会儿进来揍她,就算不揍,母亲也少不了要给她脸色看。但是听下人讲,父亲忙着接待贵人,压根没时间揍她。她好奇究竟是谁,问了丫鬟好几次才知道父亲竟然奉木遂意如上宾,上官露在心里啧啧的称奇,觉得自己这回可能是找到了靠山,木遂意难道是江湖上一个响当当的人物?知道了她的难处专程来和她父亲说情的?
她的贴身心腹还告诉她,老爷专程向木遂意引荐了崔先生,彼此相谈甚欢。
这愈加坚定了她的想法,木遂意绝对是老天爷派来拯救她的小天使,是踩着五彩祥云的大英雄。
谁知世事难料,她从来没能知道自己的父亲和木遂意之间,还有崔庭筠到底交谈了什么,因为在那以后,她就被彻底关了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做个门面功夫,而是动真格的,反锁不算,还有侍卫把门,每天除了专门给她送饭菜的人之外,鬼影都不见一个,更不许她离开闺阁半步。
当然,她也再没有见过木遂意,她想了又想,想不透问题出在哪里,直到被绑上了花轿,一连数日郁郁寡欢的她终于想起木遂意的那句‘我也有喜欢的人,因此想找那家的姑娘看看能不能有商量的余地’,她顿时开窍了,木遂意该不会就是微服私访的大殿下吧?木遂意是他在外的化名?
她越想越真,越想越是,打从心底里说,即便是到此时她都还是心怀侥幸的。她觉得大殿下人还不错,而且以大殿下的为人,应该会为了心爱的女人,抗旨不婚,若木遂意不是大殿下,那他一个仗剑闯天涯的侠士之后也一定会伺机助她脱困的,因为大侠不就是萍水相逢然后两肋插刀的嘛!
可直到大婚那天,木遂意都没有出手,取而代之的是李永邦一身喜服,小心翼翼的挑起她的红盖头,满脸愧疚的对她道:“对不起,露儿。”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里渐渐融起一层雾:“木遂意?怎么是你?……真的是你?!你,你不是说你有心上人的嘛。你怎么能骗我呢!我们是朋友,你明明说过不会娶我的。你明明说过的!”
但他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一句:“对不起,露儿,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