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纵然有心理准备,当读完第一页,他如堕冰窖。
他的双手不自觉发颤,闭了闭眼睛,深呼吸,略微定神,继续翻看。
......心理性失语,
......心理性失聪,
......心理性失明,
......病情罕见,心理治疗......
病情资料上的每一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刀尖,刺透他心里的每一寸。他再也看不下去,无法接受地,将手中的资料丢出去。文件夹砸在门上,发出“砰”一声巨响。他呆呆愣愣,如同木雕,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他想起她的手语,想起她看到他后木然的目光,他又想起,当她助理在她耳边焦急问话时,她那无动于衷的神态。
关于她的境况,他不敢查,不敢问,不敢想。他选择相信杂志,杂志上有对她成就的报道和赞誉,封面上有她灿烂骄傲的笑脸。她明明过得很好,没有他,没有婚姻,她过得比原来更好。
失聪......
失明......
失语......
他又想起,好像每当所有人提起她,都对他欲言又止,又或是明示暗示的只言片语,原来是这般的真相。
呵呵,骗人,她骗人,他们都骗人,所有人都是骗子!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带着些许的踉跄,逃到窗前。
城市电车划过柏林中心的轨道,古老城市的沧沉让他的心跌落谷底。
所有人都在骗他,全世界都在骗他。
他抓着自己的发,跌坐到沙发上。
可笑,真可笑。
他有错,错得离谱,不可原谅,可也配不上如此的惩罚。
为什么要给他这样的惩罚,承受的又是她。
老天不会瞎的。
所以,所有人都在骗他。
他双手抓着发丝,脸埋在臂肘,不知所措。
他想飞奔到她身边,又想藏起自己。他想,他是疯了。
不知这样有多久,电话铃响。
他没有接,抬头怔怔望向那洒落一地的纸张。
铃声响了断,断了又响。
他的思维渐渐清晰,迈步到门边将纸张慌张地合叠。
大学医院就在不远处,几分钟后,他枯坐在病房前,手中捧着零零落落的纸张,形影单只。
季尹淳走近时,他没有抬头。
两兄弟面对面地坐着,良久没有说话。
“我没有做过错事,即便小时候,你犯错,我帮你承担,但是我没有做过错事。自从遇见了她,不知为何,我就疯了。我明明爱她,这般爱她,却对她做了最大的错事,我罪无可赦。我罪无可赦,罪无可赦,老天惩罚我就好,我认,怎样我都认。可是为什么承受后果的却是她。”
季尹则自嘲地笑,抱住双臂,双目噙泪。
此刻的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董事局主席,运筹帷幄的商界俊杰。此刻他只是一个做了错事后,狼狈又不知所措的小孩。
“她对我温柔,顺从。她视我为中心,以我为天。我怎么对她呢?我是怎样对她的?我想一想,想一想......”
他深呼吸,声线没有遮掩的颤抖,语无伦次。“我对她不好,没有半分的好。我先骗了她,骗了她的身体,骗了她的爱情,骗了她的婚姻。当我真正得到她的一切,却又计较她的过去,计较她是不是真的爱我。我明知你不甘心,你在挑拨,我还是中计。”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地面。木质的地板划出明显的水痕。
“她爱我的,真的爱我。现在才知道,真的迟了。”他语无伦次,双手交叉紧握,紧紧地握,仿佛在失去重心后,努力要抓住一个方向。
季尹淳递给他手帕,他没有接。
“怎么办?怎么办?”他只能不停地,喃喃地自问自言。
季尹淳平静地开口:“这一年,我什么都不做,只跟在她身后,看她振作,看她建工作室,甚至悄悄参加她新设计的颁奖礼。当我鼓起勇气以最虔诚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她很平静,因为她见到我后,失语失聪又失明。”
他顿了顿,闭上眼睛,继续说:“那天,我彻夜陪在病房外,她弟弟过来,给了我好几拳,赶我走,让我和其他所有季家人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我才知道,那不是她第一次发病。她第一次发病,是因为看到有你我画面的新闻,一瞬间,她忽然失明失语失聪。心理治疗以后,她暂时恢复了视觉和听力,但是从此不再说话,始终在失语的状态。是不愿意说话,还是说不出话,医生无法断定。她定期去瑞士接受心理治疗,还学习了手语,她去孤儿院,去慈善旅行,还去参与各种建筑的设计。她总会让自己看起来很开心,但是我不敢再出现在她眼前。”
他停顿了一会,轻声叹息,“你看到了,你亲眼看到了,见到你,她同样失明又失聪。你想要怎么办?”
“你不要再去见她,无法挽回的,她让自己又聋又哑又瞎,她有心的。你挽不回的,挽不回。”
“那时,我为了报复,冒充了你,同她在一起。她分不清你和我,却字字是你,她取悦我,温柔待我,但是她眼里心里都是你。她取悦的是季尹则,不是我季尹淳。她越是温柔,我就越恨。我不甘心。你我明明一样,为什么她只对你妥协服软。“
他摇头失笑,声音微微颤抖,”她真的爱上了你,爱你,才会包容你。所以我恨你,更恨她。”
“怎么办,怎么办,我还是爱她,我还是不甘心。我想在这一年得到她的原谅,走进她的心,但是她不愿意。她情愿让自己又聋又哑又瞎,也不愿意再面对你我。”
他的脸埋进掌心,开始哽咽,“我拆散了你们,更毁了她一生。”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本想隐瞒你,我心想,这样多好,只有我知道这个真相,只有我有机会挽回。可是我问过心理医生,长期这样下去,她的视网膜和声带会真的退化。她必须治愈心病。奶奶因为你的罪孽没有告诉你,我没有告诉你,只是因为我的自私。”
他自嘲苦笑,站起身,面向窗外,“你试一试吧,如果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去试一试。我想当她的解铃人,可是她不爱我。她爱你,也许你可以试一试。”
病房的门打开,助理扶着聂桑从病房里小心地走出,医生跟在身后。
“查不出任何病理问题,现在除了让家庭医生跟进,必须继续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否则长期下去,会造成视网膜眼膜退化。”医生嘱咐。
助理搀着聂桑走向电梯。她向助理打出手语,脸上是温和的笑容,阳光明灿。
电梯门划开,又合上,带走了让他们纠痛的背影。
“新婚后,我对她不理不睬,她对我小心讨好。她越是取悦我,我就越觉得她心虚。她怀孕,我没有照顾她,更对她冷言冷语……”
季尹则顺着墙角缓缓滑落,用力握紧双手,语声沙哑而绝望,“怎会这样,怎会这样,我娶她,是为了让她更幸福,有更好的生活,可是我究竟做过什么。我该怎么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