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受宠是有目共睹的事,不少人都猜测他会是下一任太子,但是皇上在这种场合立他为太子,就不怕激怒废太子,不给他解药?
废太子像是被人打了一耳光似的,脸上火辣辣的,他又气又恼,质问道,“本宫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秦王哪一点比得上我!父皇你就是偏心,故意废了本宫的太子之位,好给他让路!”
“你这种不孝不悌的孽障,哪一点都比不上秦王。”昭明帝从龙椅上起来,一脸从容,“就你这种魑魅魍魉的手段,上不了台面,祖宗家业交到你手上,也迟早要完,朕废了你,就没后悔过。”
他神色如常,气息也没变过,废太子觉得不对,目光落在他跟前的酒杯上,尖声叫道,“你没中毒?”
他还当皇宫是他当太子时的皇宫?
当时他是东宫太子,宫禁的禁卫军不敢以下犯上搜查他,让他有机会带毒进宫,导致于他出手下毒都成了常态,都忘了宫禁的严格了。今天他能顺利混进来,还能畅通无阻地下毒,他以为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是昭明帝特地把他放进来,瓮中捉鳖罢了。
昭明帝的视线落在方才刺杀的太监身上,他就是废太子买通来下毒的,知道他是刺客,又岂会喝他斟倒的酒水?
他嗤笑一声,冷冷地与废太子说道,“就凭的手段和格局,也敢逼宫?不自量力!”
事情没有按照计划发展,废太子从属都慌乱起来,废太子连忙稳定军心,一脸得意地说道,“你不中毒又怎么样,车骑大将军张立云是本宫的人,此时他已经掌控了整个京城,皇宫也被包围,你就算封秦王为太子也没用,他远在边关,你又在我手里,该做什么选择,父皇你知道的吧?”
“父皇该做什么选择,确实不是你能够做主的。”
低沉威严的男声宛若平地惊雷般响起,原本还在因废太子消息而担心的顾清漪猛地抬起头,就见一身铠甲的秦王从殿门口走进来,他看了顾清漪,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对着皇上跪下来,声音铿锵肃杀,“儿臣幸不辱使命,逆贼张立云已经被就地格杀,京师卫被严峻接管,请父皇示下。”
秦王也曾出任过车骑大将军,在匈奴人来京议和后,就被废太子和皇后联手抢去了这一职,后来安排上的张立云原本也是昭明帝的心腹,只是他不老实,想要争取一个拥立之功,被废太子诱惑,一起谋事,才有今日这么一遭。
但是秦王是谁?他是战功赫赫的战神王爷,在军中深受爱戴,更别说他曾是京师卫的上官,即便有张立云在,待他出马后,手下的兵卒还是听他居多,就那么一照面的功夫,就让他把张立云斩下了。
昭明帝抚掌大笑,“做得好,太子功不可没,朕择日再论功行赏,你先下去休息吧,这里的事交给朕。”
这会儿改口叫上太子,是要把他的身份往上抬了。
路上已经有机灵的太监汇报殿内的消息,秦王已经知道自己被封为太子,但还没有进行册封大礼,算不上名正言顺的太子,他依旧本分地以亲王自居,叩谢了皇上的恩典,没有下去,而是去了顾清漪身边。
顾清漪眼里心里都是这个渐渐走近的男人,待他在身边坐下,立马迫不及待地握住他的手,欢喜地问道,“你是何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给王府递一下消息,孩子们都想你了。”
“本王昨夜回的京城,根本没时间回府就被父皇叫进宫,来不及告知你。”秦王低声解释着,目光贪婪地落在顾清漪脸上,见她消瘦了许多,心中又酸又疼,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只有孩子想本王,你就不想吗?”
顾清漪的脸红了红,不自在地别过眼,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废太子赤红着眼朝这边冲过来,他手上还有一把匕首,眼看着要和秦王同归于尽的架势。
“小心!”
顾清漪大喊,不是怕废太子伤到秦王,他还没那个本事,是怕他在冲过来的过程中伤到其他人,这一排坐着宗亲,都是长辈呢。
然而变故就这么发生了,废太子才跑到半道,突然脸色一变,吐出一口污血,四肢瘫软地倒在地上,嘭的一声巨响,重重地砸在所有人心上。
昭明帝眯了眯眼,“太医呢,过去看看。”
太医连忙擦着汗跑过去,看着依旧在地上抽搐不止的废太子,搭着诊了脉,有了一刻多钟,才道,“启禀陛下,大皇子这是中毒了。”
不巧的是这个毒他还见过,正是废太子打算让太监给皇上下的,没想到居然打算下毒的人中了毒,还真是讽刺。
昭明帝也是这么觉得的,看着废太子哆嗦着手要去解腰上的荷包,便猜测那是解药,他的目光渐渐凉薄,淡淡地说道,“把这群乱臣贼子押下去。”
都打算弑父的孽障,还救他做什么?
废太子所属官员俱是一惊,脸色灰败,也随之颓然在地,他们跟着废太子逼宫,已经赌上身家性命,这会儿他事败,等待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大殿上的不和谐分子被迅速带下去,在场的文武百官还惊魂未定,一直没能从这场巨大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晕乎乎地坐在席间,仿佛在集体梦游。
昭明帝并没有计较臣子的心不在焉,让宴会继续,安排好的戏台子上便开始锣鼓喧天,生旦净末丑粉墨登场,热热闹闹,欢乐喜庆,粉饰着太平。
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京城的天,彻底变了。
清泰殿的喜乐传到后宫,尚有悠悠扬扬的余响,待在冷宫里的废后杨氏忍不住走到院子里,倾听外边的声响,却被侍候的宫女吐了一口唾沫,“干什么呢,谁让你出来了?还当你是以前高高在上的皇后呢,在这里,即便你是一只老虎你也得给我猫着,更别说你一个失势的皇后了。没儿子没娘家,还奢望着翻身,告诉你,做梦!”
宫女又呸了一声,推推搡搡地把杨氏拉回房间里,手一松就让纸片人似的杨氏跌倒在地上,杨氏吃痛,冷着脸呵斥道,“放肆!区区贱婢安敢忤逆放上,等我儿当了皇帝,定诛你九族!”
毕竟是当了几十年的皇后,杨氏虽然被磋磨得不成样子,身上还带着一股威仪,宫女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就不屑地笑了起来,“都沦落到这个田地了,还做你的春秋大梦呢,什么玩意儿,真是笑死个人了。和我摆皇后娘娘的威风?好呀,想来我们这糟践地方的吃食您也看不上,今天的膳食,就免了吧。”
她笑了几声,故意提着食盒从杨氏跟前走过,杨氏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每次都被宫女找着名目克扣了去,这会儿闻着饭菜的香味,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这副狼狈样又招来宫女幸灾乐祸的笑声——这个地方的人哪个有好性情呢,就是宫女也被关出毛病来了,就爱欺负昔日高高在上的后宫主子为乐,看着她们狼狈不堪的模样,仿佛她们就能解气,就能高人一等似的,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但是这世上自欺欺人的还不少,至少杨氏是坚信自家儿子能够夺到皇位,带她离开这个腌臜地方的,所以她从不放弃周围丁点儿动静,生怕错过儿子派人来接她的使者。
就比如说这会儿,那宫女不知遇上什么人,和人家聊上了,“这位姐姐是哪个宫的,看得面生……刚从清泰殿来?什么!秦王被封为太子了……姐姐客气什么啊,不过是废后罢了,你想进去,尽管进去吧……”
然后就是错乱的脚步声,宫女离开,却有另一个人往房里走,杨氏还沉浸在方才听到的消息中无法回神,激动地拍打着大门,想要打探更多的消息,然后大门如愿以偿地被人从外打开,露出一个女人的身形来。
杨氏眯着眼看着逆光而来的女人,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就扬起了笑脸,“是你!儿媳妇,原来是你!是不是我儿夺宫成功了,让你来接我的?快!快带我离开吧,这地儿我一刻都不想待了!”
来人渐渐逼近,走出阳光的晕圈,面容便渐渐清晰起来,这一身宫女打扮的女人,不是颜舜英又是谁?
颜舜英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女人,看着她狼狈又讨好的笑容,脸上浮出讽刺和快意,这个女人,以前可从未把她放在心上,更别说称她为儿媳妇了,这会儿怎么就识相了?不过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罢了。
杨氏不愿意相信,她偏要提醒,声音轻柔温和,一如往日温顺孝顺的模样,“母后,你没有听到吗?秦王被立为太子了,你想不想知道,你儿子现今怎么样了?”
杨氏猛地抓住颜舜英的衣服下摆,渴望地看着她,“我儿怎么样了?他是在今日夺宫是不是?快说,我儿是不是成功了快告诉我!?”
颜舜英看着她,露出一抹凉薄至极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