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我朝彭老先生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老人颔首遂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说与我们听。
他开始感觉到异常也就是从那时候起的,腿受伤之后除了体感疼痛以外,还总觉得身上似乎一些地方不太对劲了,难以形容,反正就是有某种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
“具体的事例呢?”朋友问。
彭老先生闻言,眉头蓦地一紧,道:“那天之后我经常做怪梦,有时候梦见在天上飞,有时候又梦见在地底下,不论在哪,周遭皆是一片黑暗混沌,而且时不时会出现些骇人可怕的东西,醒来后又无法准确得回想起来。梦中不管是场景还是物件都异常真实,简直就跟摆在你眼前触手可及的东西一般,可就是因为太过真实,才让人觉得胆寒,我根本没见过那些东西也从未去过那些地方。有时候坐着晒太阳或是看书,不知不觉就走神了,完全是无意识的,常常是别人喊我半天都听不见。其次就是醒着的时候发生的事……”
说着他停顿下来,双手撑在大腿上艰难地起身,从我俩中间穿过来到门前,开门两顾,接着若无其事关上门坐回原位,缓缓开口:“我不想让别人听到,免得搞得这里人心惶惶。”
他说近日来房间里的东西总是莫名其妙自己移动,一开始他还没怎么在意,只是后来逐渐频繁了,才开始注意的。就此问题他向护工询问过,是不是她们给他整理过房间,孰料护工都表示没有。还有一回他切完水果后把刀就放在桌子一侧里边,结果刀却掉了下来险些切到他的脚。
他苦笑道:“就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甚至有些威胁到人身安全,所以实在没办法再有意去忽略了,才托人找了你们来。”
我嘴上应着,心下却隐隐生出一股有迹可循的怪异来,他在给我们说这些事的时候,脸上根本没有任何害怕的神情,这可跟以往我们所见的委托人不甚相同。简单直白的词句,悠缓的语气,再配上这一幅夕阳西下余晖映照的景象,简直就是一位老者在跟后辈说故事啊。对此我怎能不产生疑虑?在我看来,他对自己所说的此类恐怖灵异事件,所表露出来的情绪并非恐惧。
我瞧了眼朋友,他坐那不说话,目光透过书桌前的窗户看着外头,默默把玩手中的罗盘。我赶紧跟彭老先生说,我们得去这附近看一看再制定下一步计划,说罢拉着朋友便往外去。
到了院子里,夕阳已经落下大半,阴郁地沉在河对面,被一排寂寥单调的树木和几栋灰色的矮平房挡着,再过去就什么也没有了。这种康复中心都是办在偏僻远郊的,因为住的都是没人管的老人,用简单好理解的话来说这里就像医院一样,常有人来,有人“走”,居民区附近是万万不让办的。记得我们那以前差点办个康复中心,结果被居民集体示威给逼回去了,我再一次深深感慨这地方,就是个充满悲凉气息的地方。就在这股悲凉气息中,我问朋友:“你怎么看?”
朋友此刻正静静走在我身边垂目盯着罗盘,我道:“我发现这老先生根本就不怕。”
他闻言微微抬眼斜我:“行将就木,换你这般胆小的也未必怕了。”虽然话不好听,但不可否认他说的有道理。人这一辈子,短短数十载,长命的也不过百来年,世事本就瞬息万变白云苍狗,宇宙万物即便是一瞬的变更亦如同银河沙数,这几十年里也是看尽世事了。从一个有棱有角的块儿滚成了如今的光溜圆儿,还能剩下什么,旦求一日身闲一日安罢了。
“只是……”他突然停下脚步扭头朝我看来,一双沉潭般的黑瞳一瞬不瞬看着我,认真道:“我也觉得这老先生有些事并没跟我们说清。”原来朋友跟我有一样的想法,其实并不是说我们能从彭老的话语行为里寻出什么蛛丝马迹,只是一种感觉,这其实很好解释,见的人多了,自然就会这样,也就是所谓的识人。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了,到时看吧,怎么样,这有没有发现什么?”我耸耸肩朝他手中罗盘努了努嘴。
他摇头,这会儿我们正巧走到康复中心大门口,保安见我们俩出来朝我们点了点头又干自己的活去了。我暗道彭老先生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的不错,恐怕这整家康复中心还真没多少人知道此事。
出大门后堪堪走了十步不到,朋友忽然停下:“等等。”只见他立定后又往回退了两步,端着罗盘原地转了一圈,双眉顿蹙。
“怎么?”我一看这是有了发现的节奏啊,赶忙凑到他跟前。果然,罗盘确有所示,只是这示的东西有些奇怪。
我不确定地问:“这情况是不是……”
还不等我把话说完,朋友突然扭头就往康复中心回去。我亦步亦趋跟上,原以为我们要去找彭老先生了,谁料他直接跑到了护工休息室。
打开门,恰好那个带我们去105的漂亮护工正与两个大妈一同坐在沙发上侃大山。见我们来了她立即起身,笑意盈盈地问朋友有什么要帮忙的。我呢?我是透明的吗?小爷有些不高兴了。
朋友越过她朝后看了一眼,随即问她有些事想问,方不方便到外面谈?护工姐姐不假思索就答应了,扭头跟大妈们打了声招呼便与我二人来到走道里。
为了显示我不是透明的,我先开了腔:“我们想了解一下彭启河先生的情况。还有,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我知道。”她答,“驱鬼的。”她说话时挺好看的唇角带着一丝笑意,不知道是不是跟朋友待久了一直被伤害,我成了一个敏感的人,反正她这张笑脸,在我看来,好像有点嘲弄的意味。
我当时就知道,她不信。
朋友这样的人精怎么能看不出门道,不过他也向来不在意,当即就说:“既然知道我们就不瞒你了,彭老先生把事情详细给我们说了一下,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她嘿嘿笑了两声,满面的不以为意:“他跟你们说自己做梦还有觉得有人想害他的事了吧。”我点头,她继续道:“还有房间里的东西会自己动?”
“恩。”
“彭老来这里之后一直是我照顾他,平时也常常聊天,他性情有些乖僻,不怎么与其他老人来往,我算是他为数不多可以说上话的人。之前就这些事情他来找过我,他说得绘声绘色,就跟真的一样。但我心里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比如有时候我喊他他都不能立马反应过来,注意力不集中,思想分散,做事情也丢三落四,前脚干了什么,回头就给忘了。做我们这行的看得多了,都明白,这是老年痴呆的前兆,我不能直言,只好先敷衍敷衍他。不过他说房间里东西的位置发生变化倒是真的,我当时确实也有察觉到,所以后来我就留了个心眼,找了天夜里悄悄去他房间看。发现其实那些东西啊,全是他自己搬的。”说罢她叹了口气,眨巴了两下大眼朝我们望着,就像在等着看我们对此要如何作答。
朋友听完道了声谢谢,旋即拽了我一下往外去,边走边把手机递给我:“你打电话给通讯录里的蔡实九,问他彭老先生是通过谁找到他的。”
他交代完后就一个人往外去,我问:“你去哪儿?”
“买点东西。”
他这一说我就了然了,他要买的东西必然与我们刚才在大门前发现的有关。如果情况真如我所想,那么这回我们要解决的恐怕也不容易。
我立在门前看他走远才回身准备往里去,也不知是否是巧合,就在此刻,一股邪风忽而从背后吹来,裹挟着地上不多的树叶,如同黑夜中的一只手将我使劲朝里面推。大六月的,竟吹得我不由背上发凉。
我下意识朝后看了眼,保安室里的灯如夜里的明灯,亮则亮,却包裹在黑暗中。我深呼吸一口,拨通了蔡实九的电话,才响了一下,一口标准的东北口音顿时从那头传来:“干哈!?”
“……”我沉默了一下,将来电缘由说明,他告诉我,找到他的人就是康复中心里的另一个老人――赵老伯,赵罗。
朋友留我在这肯定不是让我打完电话就去加入护工大妈侃大山的,我暗暗记下赵大伯的信息,三下五除二就找到了他的宿舍。
见有人来,赵大伯显然吃了一大惊,用他的话说,能来看他糟老头的如今都死得差不多了,来的是人是鬼他略微有些分不清……我表示我是人,而且是从事驱鬼行业的人。他一听,立即请我坐下又是倒茶又是端水果的,一口一个大师让我好生不好意思。
我赶忙推辞,直截了当切入主题:“赵大伯事儿有点急,茶我就不喝了,我来是想问一下彭启河老先生的事,我听说是您帮他找的我们。”
“对啊!”他说,“他还不乐意呢!”
‘什么?’这话一出,直教我愣了一愣,这彭老先生并不是主动找的我们?怪不得我就觉得他有所隐瞒。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