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奴才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抹黑影跪在御书房中央,低着头,十分恭敬。
顾思敏微微抬头,看着那人,问道:“起来吧,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那人,回道:“回禀圣上,她果然去了。她还答应皇夫,要救荆若漓出来。”
那属下一阵细禀,连他们的言词对话,全都一字不漏的禀告给了顾思敏。
哼,楼语凝,你竟然敢撺掇朕的妃子,跟你私奔。顾思敏冷然的脸上微显怒意,哼道:“继续给我盯着,不许打草惊蛇。”
“是,属下知道。”那人应声,问道:“那,荆若漓那边如何处置,请圣上示下。”
顾思敏想都不想,便道:“那边不用担心,你只管给朕看好了他们二人就是了。”
如果荆若漓不是谋反,那么楼语凝的如意算盘又怎么能打的响呢?那朕的计划,岂不也是要得不偿失了。楼语凝,你想要朕坐实了荆若漓谋反的罪名,再出手救下荆若漓去瑾瑜那邀功,哈~,你可真是深谋远虑啊。你既是想要这结果,那朕就送与你好了。
那人见顾思敏说完一挥手,便恭敬的行了礼,道:“是。”然后就退了下去。
日子又这样过了三日,这三日里,楼语凝倒是每晚都去陪荣瑾瑜喝酒赏月。只是,这赏月的心思和情思,在不在那花前月下,大家心里都是心照不宣的,却是从未戳破罢了。
第三日,宁可正和叶久才被平安的押至京城,收押于刑部大牢。第四日,顾思敏亲自提审了二人,一连几天的大刑审讯下来。二人对于所犯之罪行,皆是供认不讳。当日顾思敏便下旨昭告天下,荆氏父子勾结前朝余孽谋反一事。并下旨,三日后将荆氏一门男丁一律处斩,女眷暂且收入宫中充为宫婢。第五日,顾思敏便下令召见了荣瑾瑜。
就在荣瑾瑜进宫的前一晚,楼语凝便告知了荣瑾瑜这次谋反案的宣判结果。当时,荣瑾瑜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眼里的泪,也是止不住一个劲的流着。那眼泪,不知道是在惋惜荆若漓那年轻的生命,还是在惋惜顾思敏对自己那薄弱的信任与爱意。直到喝的醉了过去,才被楼语凝搀扶了进去休息。他知道,第二天便是顾思敏要断然处置自己的时候了。
黄昏院落,凄凄惶惶,酒醒时候往事愁断肠。
第五日下午十分,荣瑾瑜由胡俊带领,又步入了顾思敏的御书房。五天,这是一年多来,第一次长时间的分别,前几日还是芙蓉帐暖,恩爱缠绵,现如今便要劳燕分飞,一刀两断了,多讽刺。
顾思敏平静的坐在案几前等着荣瑾瑜前来,荣瑾瑜来了却谁都没有说话,坐着对望了许久之后,顾思敏才眉头微蹙着,问道:“荣瑾瑜,你没有话要对朕说吗?”
荣瑾瑜摇头笑叹,道:“没有。”
荣瑾瑜的心头一时间涌上了无数心酸,他心道:那以往日日相伴,夜夜缠绵,终究还是抵不过江山在你心中的位置。那么,你又让我情何以堪?顾思敏,若是我们之间的爱意和信任,薄弱到如此不堪一击的话。那么,我宁可你动手杀了我,或者,放了我自由。
可是,荣瑾瑜心里明白,顾思敏大概是不会杀了他的,更不会放他自由。
顾思敏只是微微皱着眉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她又问道:“荣瑾瑜,你当真没有话是要跟朕说的吗?”
荣瑾瑜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时,微微摇头。被最爱的人质疑自己,难过的不想争辩,便选择沉默。是失望,还是绝望?谁都可以不相信他,但顾思敏必须信,何况在共同经历了大事磨难和些许的考验之后,顾思敏还是如此轻疑他的话,他还有什么话可说?这世上最悲催的事,也不过如此了。
顾思敏见他如此,脸色有些晦暗的,说道:“你不打算跟朕解释一下,你和荆若漓之间的事吗?”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荣瑾瑜又满脸讽刺的,问道:“陛下圣旨已下,难道还能收回成命吗?圣上既已认定了荆家父子谋反,又何必再来要我解释些什么?”这又是何必呢?难道,也有你下不了手的时候吗?
荣瑾瑜,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打算跟我解释?是你都懂,还是因为你什么都不懂?连对我的称呼都变了,看来楼语凝的本事不小。顾思敏想着,心里一堵,默默的点了点头,又眯着眼睛冷声,问道:“不回答,便做默许了,是不是?”
荣瑾瑜叹了口气苦笑,道:“是。”既定的事实,谁有资格改变你的心意?那一些,热的爱,烈的情,在此刻和苍白的浮冰一样,多么无影。那一刀还不够吗?你又何必还要在我心上,多划几道伤口呢?荣瑾瑜依旧柔柔的看着顾思敏,又浅笑,道:“生得相亲,死亦何恨?身虽万死终不悔,也曾相邀共黄昏,足够了。”
顾思敏淡然的眼眸中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柔色,道:“朕不会杀你的。荣瑾瑜,你我今日击掌断情,一刀两断,你做你的荣康王爷,我当我的明国女皇。从今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顾思敏说罢,便走至荣瑾瑜面前扬了手。荣瑾瑜又一次见识到了顾思敏的坚定和决绝,他无力的扬起手,缓缓的对上了那个曾经深情相握的手掌。这一刻,苍白无力的十指,找不到躲藏的地方。又是谁说过:所谓爱情,也只不过是含笑饮毒而已?
三掌击过,顾思敏看了眼墙角的琴,幽然的问,道:“瑾瑜可还愿意,为我弹奏一曲?”
这一句问询,称谓中没有用朕,没有用王爷,想也是顾思敏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感情了吧。像放下了一切,回归往昔般自然。
荣瑾瑜听得这称呼,微愣了一下看着她不言语,径自过去抚琴低唱,道:“锦瑟华年,一曲拨断弦。惜流年,可曾相约天涯路踏遍。清明时节,恰时雨连天。在华年,她独居天上宫阙。夕阳斜,花自无心水自闲。对月,祭奠那浮生梦三千。清风谢,谁把尺素传天阙,谁又为谁独守尘世间。庄生梦蝶,清泉洗朱颜,素容颜,看过了多少人间流年。今夕何年,不见雨连天。月半边,月如无恨月长圆。晓梦残,庄生挥墨染蛱蝶。今夜,祭奠那远走的流年。相思剪,谁还在往昔流连,何必独守那阴晴圆缺。”
顾思敏,你对我的爱,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你爱的是你自己,你心里有的也只是顾氏江山,不是我!原来,那抵死的缠绵,是你最后一次对我的温柔。回头想想,我们的相爱,也不过就是一项约定。这是注定的分离吧,终究没能躲过啊。
但你可知道你在我心里,就是那独居天上宫阙的仙子,我甘愿为你独守人间。其实我们之间许就是如那庄生梦蝶一般不真实,可是现在这个梦碎了,我也得离开了。你要当个好皇帝,可我却是那个阻挡了你的人吗?如此的话,我成全你。如若我离开,会比天涯还远,比海角还深。这一曲歌毕,我便举剑挥泪斩情丝,再不与你纠缠。
这一曲,唱出了谁的心伤,唱出了多少如风往事,唱出了多少离别情怀又□了谁的眼眶,谁的一世深情。
荣瑾瑜唱毕起身,却一把扯了腕上的链子,道:“心不负人,面无惭色。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说完,荣瑾瑜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那单薄削瘦的背影,也如顾思敏伸出的手掌般,坚定决绝。
那种悲伤和酸涩,从胸口一路堵塞,哽咽到嗓子里。让荣瑾瑜胸闷的无路可逃,可是却依然面无表情。心如刀绞的滴着血,眼睛却是干涩的连一滴眼泪都未曾掉过。唱曲时红了的眼眶,却终究掉不出眼泪来,这心疼都心疼的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有时候分手也是种勇气,当这种勇气已经没有时,他却还在鼓励着自己,这叫悲壮,人世间最痛苦的也不过尔尔了吧,想哭却没有泪。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内都回荡着,豆子落地时那噼噼啪啪的响声。顾思敏始料不及,看着那一地如血的落寞。她从未想过荣瑾瑜也会如此绝情,那相爱的鉴证,也如血般颗颗都滴落在了她的心上。
这场离情之戏,演的逼真,演的伤感,演的从容。连顾思敏都觉得有些假戏真做的意思了,这一时的伤感着,竟不自知的掉了几滴眼泪下来。
荣瑾瑜回了王府,府外的兵丁已经悉数撤走。萧尹在门口等他,见他回来老远就上前牵住马,问道:“少爷,荆少爷救不出来吗?”少爷怎么有些精神恍惚呢?难道,皇上不肯饶过荆家吗?
荣瑾瑜有些恍惚的摇了摇头,道:“萧尹,你说,”他转头问萧尹,道:“寂寞是什么颜色的?”
萧尹有些迷惑,道:“少爷,你,你没事吧?”
荣瑾瑜却不答他的话,自语道:“这灰蒙蒙的天,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想必这寂寞,也是灰色的吧。”
我现在才懂,什么叫聚散若匆匆,此恨无穷。那些,深情相爱的过往,怎么说没就没了呢?绝望和寂寞忽然就像一场倾盆大雨,降落之快,让我来不及躲闪。我觉得我可以慢慢的去习惯一个人生活,我想我可以假装不曾爱过顾思敏。
萧尹口拙,不知该怎样安慰现在看起来有些精神恍惚的荣瑾瑜,便道:“少爷,你,你若是难过,便哭出来吧。哭出来,会舒服些的。”
荆少爷若是一死,那少爷得难过成什么样啊。那圣上对少爷的态度是不是也有所转变了?荆少爷和少爷交好,若是没有牵连,少爷又岂会搬来了王府居住,从前外面的兵士,哪里是护卫,分明就是监视嘛。
这府里府外的情况,荣瑾瑜未说,连不知情的萧尹都看出来点名堂了。可萧尹却还不知道,他家少爷刚刚已经和顾思敏彻底的分手了。
荣瑾瑜抬头看他,问道:“哭出来?”他见萧尹急切的点了头,便摇头,叹道:“为谁而流?早就没了理由。何况,我这离恨悲苦的眼泪,前两日就已流干了,以后便不会在流了。”
何如生死梦,浮华一瞬间。我多想一不小心就和她白头偕老,我多想一不小心就和她过完一辈子。可是永远,那是一个多么奢侈的字眼。总会有哪一天我将是她记不起的容颜,倒不如亲手割破,死了心的好。
那相思豆的手链,怎么没了?萧尹猛然看见了荣瑾瑜揉眼的手腕,便疑问,道:“少爷,你腕上的,”
荣瑾瑜看了看光光的手腕,漠然道:“断了。”
这断的,就是我和顾思敏之间的爱意情份。可这扯断了那根连着的红线简单,要是让我断了这思念,却谈何容易呢?顾思敏,我应该在你生命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是微笑温暖的向日葵吧?
“断,断了?”萧尹心下一惊,又结巴道:“你,你们,和离了?”
萧尹知道,荣瑾瑜有多在乎那个手链,除了睡觉和洗澡,他都会一直戴着的。好好的物件,如今却断了,那是不是意味着…
“和离?不是和离,是休夫。”是休夫吧?从驸马到皇夫,我从来都是她的附属品吧。只有她休我的份,哪里需要和离来征求我的意见?荣瑾瑜心里苦笑,又看了看惊讶的萧尹,认真道:“萧尹,如果三日之内,楼语凝救不出若漓,我便会亲自出手去救他。”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救出他来,那便从此浪迹天涯。如果救不出他,那便死在一起,也好了结这里的痛苦是非。既然顾思敏没有对我下杀手,想必她也不会再对荣信王府的人下杀手了吧。反正不论是死在这,还是离开这,总是要比现在这种不死不活,生不如死的日子,要好的多。
难道是少爷和皇上之间,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吗?少爷要去救荆少爷,那是不是说明他跟皇上分开了。萧尹想了想,却没有问出口那些疑问,只是依旧十分坚定的,说道:“少爷要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站在御书房里的顾思敏,却不知所措的看着散落满地似血般红的相思豆,没了反映。没多久,楚流苏进来看了看满地的珠子,硬了头皮在顾思敏耳边,道:“皇上,那太监已经走了。”
听得楚流苏说话,顾思敏才回过神来,道:“知道了,一切计划照旧。你先出去吧,朕谁都不想见。”
顾思敏愣愣的看着满地的珠子,心里恨恨的,想道:楼语凝,等这一切结束,朕要是不活寡了你,如何能解朕这心头的满腔恨意。
而此时被顾思敏痛恨的楼语凝,却是计谋得逞之后的满腔欢喜。
水影才进门就笑了笑,说道:“小姐,宫里的人传了信来。顾思敏今日已和荣瑾瑜击掌断情,她说,从今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想必荣瑾瑜此时也已经死了心,他应该会跟小姐回江南吧。小姐这回,应该高兴了。
楼语凝却皱眉思量,道:“嗯?顾思敏生性慎密,城府深阻,未尝以爱憎见于容色。所以,顾思敏这么做一点也不奇怪,看起来她也是动了情呢。不然怎么会,只是击掌断情这么简单,倘若是顾思敏以往的性子,就算不找个正当理由诛杀了所有有关联的人,怕也是会找个理由秘密的处决了荣氏满门呢。那荣瑾瑜呢?他如何说的?”
顾思敏没有张扬此事,一是怕有损皇室颜面,二是对荣瑾瑜还有旧情。不杀他,却把他软禁在荣康王府里,那可难保日后不会旧情复燃呢。
楼语凝本是想着,顾思敏若是要对荣瑾瑜和荣家的人下杀手,那荣瑾瑜死心的速度必然会更快。但现在只是明言断了情,倒也不差了,自己一样有机会带了荣瑾瑜走,反正其结果都是相差无几的。
水影,又道:“他还亲手扯断了那相思豆的手链,说: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他唱给顾思敏的歌,最后一句便是,何必独守那阴晴圆缺。”
看来,荣瑾瑜,也不过如此了。跟这世间上别的男子一样的薄情寡义,经不住这风潇雨晦。
楼语凝想了想,却惆怅,道:“何必独守那阴晴圆缺。若是他能想通,那是最好不过了。”荣瑾瑜,不管你要多久才能忘了顾思敏,我都不介意。只要你能想着忘记她,我便满足了。
水影突然想起了荆若漓的事,又疑问道:“那小姐答应荣瑾瑜要救荆若漓的事情,怎么办?”
这荆若漓的事,还真是棘手呢。救,麻烦,不救,那小姐岂不是要失信于荣瑾瑜了。当时这话说的再是委婉,可是小姐想对荣瑾瑜好,那也是会去试试的吧。
楼语凝嫣然一笑,道:“当然是要救了,救出来以后,这荆若漓也算得是我们的人了。”
荆若漓不死,可荆氏满门却不复存在了。那荆若漓岂不是会怨恨顾思敏嘛,这样的人,便是我们的朋友了。
难道,小姐想要去劫狱,或者劫法场?水影迟钝的,说道:“可后天,就要行刑了啊。”
楼语凝却胸有成竹的,吩咐道:“本次的监斩官不是李忠辅嘛,你叫楚东去告诉他,让他换了死囚上去,就可以了。”
水影听后一笑,道:“是,水影明白。”
让身为监斩官的丞相换上去个死囚,岂不容易。小姐又能俘获了人才,又能应了答应荣瑾瑜的事情,可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啊。
楼语凝会意的点头,道:“嗯,你下去吧,我一会还要去找荣瑾瑜。”他应该很是伤心吧?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看上面。